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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母亲


  金大娘变老了,连这要强的妇人也经不起岁月,紧实的两颊明显下垂,原本鹅蛋形的脸也走了样,现出老态,盘起的发髻中夹杂着白发,金簪子也和脸色一样显旧,好似秋雨后的黄花一般憔悴,兴许是小河的期望太高,看几日才习惯了,母亲也并未被岁月特别摧残,小河塞给母亲一些钱,让她为自己添几身当季的衣裳,换一根崭新的绾发金簪子。

  金大娘笑着作势推辞,咧开嘴时,露出一颗金牙,这可是来安县的新时髦,中年人流行包金牙,金大娘的下面槽牙去年活动了,牙痛了一个月只能拔掉,县里的镶牙的工匠帮她做了一个金牙装上,她也赶了富贵人家的时尚,乡邻出于羡慕和嫉妒,有人背后戏称她为“金大牙”。母亲的金牙,让小河觉得在吴立霁面前丢脸,吴立霁倒是笑得由衷开心,并无不尊敬的意思。

  金大娘的大孙女儿——春儿,快满六岁,对奶奶的金牙特别得意,总是告诉别人,她奶奶装了一颗金子做的牙,自己也跟着风光起来。小家伙的眼睛特别尖,金大娘坐下时,小家伙就围绕在奶奶身边,围前围后,乖巧,嘴巴甜,讨人喜欢。

  有时,春儿像忙碌的小蜜蜂,忙着为奶奶拔除新长出的白头发,就像除去秋粮的旱地里的杂草。

  金大娘面对孙女也少了精明和算计,一言一笑透着慈爱与亲情,半点也不嫌她是一个赔钱的丫头,母亲也曾这么器重金夕,栽培金夕,让她为金家长脸,金夕果然不负众望,很长脸,抢了妹妹的花轿,李代桃僵地嫁去南京朱家。

  小河看见春儿为母亲拔白头发,背过脸去,眼睛突然湿润了,她曾渴望母亲这般疼爱她,却始终不可得,她的侄女春儿却轻易得到了,可见人与人的缘分,强求不得。

  遥想当年,小满与外公外婆一起住在半塔镇,那时的小满也总是喜欢帮外婆拔白头发,幼小的心里,以为拔除了白发,外婆就能永保年轻,那时她还不知道外婆有一天会死去。外婆不让她拔,外婆说:“拔一根就长出十根,我这一头全都要变成白头发了,难道你要用小手将我拔成一只没毛的大公鸡吗?”小满望着外婆憨笑,纠正她说:“应该是没有毛的老母鸡。”

  外婆真的拔下芦花大公鸡的毛,做成一只毽子,看着小满在院子里踢。过去了近二十年,小河突然领悟到,那一天外婆看着她踢毽子,也许外婆想到自己曾经也是一个能踢毽子的小姑娘,那时外婆知道黄土将要埋到脚脖子,心里该是怎样的滋味呀?人怕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所以才怕死。

  既然想到为老姑妈上坟,怎么没想到要去看望外公外婆?同样都离开家人被埋在黄土里。

  离乡这些年,外公外婆知道自己受了天大委屈,漂流在外,一定会为她担心、难安。小河宣布明天上午要去半塔镇,为外公外婆上坟。

  金百业赞同地说:“你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养大你的外公外婆当然不能忘记,你外公外婆没有亲子谪孙,坟上的荒草不知有没有人去拔。”

  金大娘是外公外婆的女儿,小河偏偏觉得自己才是外公外婆的孩子,她对外祖父母的感情更深刻,果然是隔代亲,外公外婆将她养到十岁,因为相继离世,不得已,小满才会被接回父母家,她的父母不如小河那般感激外公外婆。

  以前争强好胜的母亲,变成一个老妇人,金大娘的衰老竟然比父亲变老更叫人伤心,对母亲有怨气,所以才更多想起她,此时无处宣泄。

  想当年,满月多么渴望得到母亲无私的爱,金夕先抢走了她的母亲,然后是未婚夫,所谓相生相克。满月与母亲却总是背道而行,最后母女二人都倔强起来,精神上疏离,渐行渐远。而今小河想要放下成见去亲近母亲,却变得愈加困难,中间隔过的岁月,化为客气,客气是对客人的,不是对家人。金家不是小河的家,她带着吴立霁,成为这家里的客人。

  小河可以不追究朱家婚事的对错,可以放下怀恨,却再也无法与母亲接近,这是她们的宿命,注定不能敞开心扉,在小满一个月时被外婆抱走,她们已经生别,注定只能做隔心隔肺的母女。

  哥哥金正与嫂子李文秀因为年轻,又变成结婚的大人,还拖累着两个孩子,与妹妹的关系比从前更加亲切,既有家人的亲情,又伴随着老友重逢的惊喜。

  那些年里,小河把这一切统统都埋藏了,没再想起过,才能苟活至今。重新目睹这一切都揪着她的心,都让她割舍不下,人是复杂而矛盾的,任何一条路皆不能十全十美。

  没活下来的人,被埋在月亮山下的各家祖坟里,老姑妈也在其中。小满一直将老姑妈当是祖母辈的孝顺,所以很亲近,为老姑妈上坟是略尽晚辈的孝心。

  原来老姑妈夫家姓郑,死后埋在郑家的那一片坟堆里,与她死鬼丈夫埋在一起,老姑妈守寡的年数太多,让人们遗忘她曾经还有过年轻的丈夫,如今地下相见唯恐不能相识,一个年轻的死鬼,一个寿终正寝的老年妇人,小河替孤苦的袁二爷难过,也惋惜,这世间最大的悲哀,活不能相守,死别于孤苦。袁二爷没有家人,小河曾经尝过这般滋味,老姑妈一死,袁二爷来金家的时间明显少了。

  小河反思及自己,父母在时还知道自己的出处,离开父母后只知道自己的去处,喜中有悲的人生。

  月亮山下的药王庙还在那里,破旧不堪,金正说主持还是智尧大师,听说智尧师傅最近病了,怕人打扰,最好就不进去了。

  小河望着翠绿的毛竹林,更远处莽莽的两壁青山,夹道一片白水茫茫的水库,幽然地说:“我想去看一看毛竹林,东寺港水库,还有水脚湾,我们能走过去么?”

  记忆是一本厚厚的书,她突然翻起旧年,最初的几章,精彩的华章历历在目。小河本来还想向吴立霁说起秀水的家,话到嘴边却未出口,哪知金正绘声绘色地提起当年那一场大火,发大火时,金正背着文秀正到月亮山腰的药王庙,站在庙门回望,北面失火的天空。

  当年她目睹这一场大火,烧了水脚湾的废村,吕舅爷为情痴狂,放火**。

  当时金满月就在现场,被吕舅爷的痴情成魔,震撼到了,红红的大火灼热,扑面而来的热气,一直映在她心中,过去多年,依然没有磨灭掉那时的震撼。

  秀水是大嫂文秀的亲生娘亲,也就是哥哥金正的丈母娘,对这些长辈直呼其名,妄加议论终归不好,秀水与李镇长缠绵悱恻的爱情,曾打动小河,那时她还是一个叫金满月的女孩子。

  想当年,金正和李致带她们三人同游水脚湾,此情此景,正值青春年少。还有朱组长,为什么哪里都充斥着关于朱世永的记忆呢,最怕的不是提起往事,而是往事中充满你爱的名字,你却再也不能爱。他是写在金满月的青春记忆里,最华丽、最闪耀的内容,让她曾经对猪莫名地产生过好感,看见猪圈的猪觉得可爱,狂笑不止,她还拥有一只小猪头形的古董陶罐,美妙不可言的青春如何能避而不谈?

  山路太窄,汽车开不进去,司机被留下来等他们,三个人步行进入绕山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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