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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决


  小河浑浑噩噩地进入深度睡眠,不愿意醒来,也不吃不渴。她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停在那里,再也不愿意迈步,太累了!

  第二天下午,她依然没醒。吴立霁在厨娘的帮忙下,强行为小河灌红糖水,她一直保留着喝红糖水的习惯,仿佛是最美味的蜜汁琼浆,可是现在她却闭着唇,汁水全部撒了下来,似雨后的泥浆。她越来越衰弱,晕睡不醒。

  小河在这半生半死之间,持续两天,耗光了吴立霁所有的愤怒与耐心。他开始担心,害怕,怕她就真的这样倔强地死去,她为这么硬挺着呢,不懂得避让,不懂得过直易折。叫她滚,她就真的滚么?

  她看着柔弱,过去她承受不了苦痛就承受不了,将记忆深埋,完全消除前半生,不敢想一下,像死去一样;她看着又多么坚强,就胆敢一下子屏闭掉所有记忆,重新寻找出路;她总是以最激烈的方式,任性而果决,不与人商量,她敢装死一次,她就敢再真死一次,上次死的是金满月,这一次死的不止是何凝脂,将一尸两命,她可以不管不顾,坦然就死。

  她的生活是那么脆,一折就断,她还没学会像蒲苇一样柔软,弯腰。

  吴立霁恨她宁愿死,也不愿意选择,她与痛苦过去只缺一次正式的诀别,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鲜活的小河和未出生的孩子,就这样死在绝望之中。他拥有她们两个,他命令道:“何凝脂,我不允许,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小河,你是因为我才重新活在这世上,你的生命与我密不可分,我们不能分开。”

  吴立霁的弱点就是“何凝脂”,她是他的弱点,见不得她哭,不能容忍她的背叛,更不能让她伤害她自己。现在竟然是用他的矛,在刺他的盾。

  吴立霁联系军区医院,救护车将昏迷不醒的小河带到医院,立即住院治疗,吴立霁要求医院马上使用最好的营养药水,以免脱水,要求南京最好的医生集体会诊,不得伤害腹中胎儿,务必保住母子平安。

  挂上营养药水之后,吴立霁陪在旁边,用纱布沾着水湿润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失去粉嫩诱人的颜色,边角分明,似干涸的河谷,卷起一层灰色地皮,纷纷脱离她的身体,化为尘土。

  何凝脂拒绝醒来,最好的医生也拿她没有办法,她陷入死寂一般的睡眠,无动于衷。只能补水分和必须的营养物质,挽救她逐渐衰弱的体征。

  会诊的医生针对她无病痛却无法苏醒的现象,束手无策。

  吴立霁请来著名的医学博士,他留学英国时专功精神科的研究,根据症状与情形描述,医学博士分析:“病人应该是强烈的精神性休眠,是她的意志强迫自己无法醒来,如果这样拖延下去,别说腹中胎儿保不住,就是再好的营养药水也维持不了她的命,会衰竭而亡。营养水只能短时间让她不至于脱水快速死亡,再拖延下去,只能人为停止妊辰,先保住大人的命,到时救回来,也很难复原。”

  “怎么才能让她愿意醒来?”吴立霁耐心听完他的废话,追问结果。

  “现在她的命完全控制在她自己手上,她是个精神控制能力特别强的人,自我意识极强烈。”

  “只要让她醒过来,病再慢慢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医学博士皱着眉说:“精神疾病很难分析统一的起因,所以治疗方法也难确定,毕竟每个人的内心与经历都不尽相同,触发原因也不尽相同。这更多是心理学研究的新领域,家人的陪伴治疗是必不可少,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要靠知情的亲人帮她打开心结,才是治疗的关键,没有药物能治愈,只有她主动愿意醒来,她自然也就醒了。”

  吴立霁熬夜后眼睛都红了,整个眼窝发乌,一张青脸很不好惹,恼怒医学博士,心里暗骂他真是徒有虚名,将治疗的责任全推给家属,不说自己无能,却将她的命运轻謴交给奇迹,希望她不药而愈。

  小河明明病入膏肓,她痛苦,所以她不愿意醒来面对痛苦的现实。

  这根本不是在北平的何凝脂,难道要带着她回北平,在北平她的病一定能痊愈,北平才是她的福地,而且她正是在北平遇上吴立霁,吴立霁就是小河的贵人,为她创造别样的未来,她刚回南京这一个多月,竟然命悬一丝。

  小河不应该回到南方,吴立霁很后悔。

  如果能替她痛苦,他也愿意将身来替,他不怕痛苦,可是她太柔弱,怎么承受得了这一切,又怀了孩子,身子和情绪那么不稳定,而吴立霁根本没有关心她,体恤她,他竟然痛骂她。正是他自己出言不驯,一再对她恶语相向才将她逼到了绝境,他才是刽子手。

  怀了自己的孩子的这个女人,饱受了困扰与苦痛,自己没有帮助她,却将她推向痛苦的更深渊。

  就算她做错了,也要让她过关,不能为难她。为了什么他就不知道这个真理呢。

  吴立霁还一向自诩是她的贵人,看看自己做的好事,她现在躺在那里,一心求死,还有他们将满三个月的胎儿,他就是杀死她们的凶手,吴立霁想到这里,几乎要崩溃。

  心房痛苦地纠成一团,又被拧成一股,再从一股中插出千万条丝线,这些丝线像是从他心里抽离出来,生剥硬拉,他的皮下神经也快被扯断。

  原来心痛的滋味是这般,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吴立霁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蜷屈在小河的病床上。她的身边,仿佛自己的呼吸与她一起变得缓慢,微弱,生命体征一起衰弱。如果她死了,他也会因为心痛而死,这一家人就这样消失,吴立霁第一次面临死亡,第一次知道死的恐惧,品尝到心痛至死的窒息滋味。

  那一夜,他就蜷曲在小河的旁边,搂着她,像一对患难中的夫妻,在一条没有航线的船上,指南针和罗盘全都没有,地图也丢失,黑夜像一床大铺盖,连北斗星也冲不破的球形黑暗。吴立霁太累,太久没有睡眠,他带着死亡的恐惧,睡在一心求死人的身旁,格外悲凉,他也被带着走向死亡,那是他见过最黑的夜,最深的绝望。

  她死了,他也会立即停止呼吸,一切并不由他的理智控制。

  第二天阳光升起,他感觉脸上的暖阳,吴立霁的内心依然害怕,这是他经历过最黑暗、最漫长的一夜,他们一家人的船一直停在黑暗里找不到出口,可是他是男子汉,他是一家之主,必须由他带领他们的船,他不能由着她死去,吴立霁突然在紧张中睁开眼。

  小河的嘴唇依然干涸,像裂开口子的戈壁滩涂,等待了千年却没有下过一场雨,沉睡中张开了嘴,鼻子已经无法呼吸,仅靠嘴巴向上天张开一点缝隙,祈得一点甘霖。

  吴立霁从床上跳下来,他不想死,她绝也不能死。他必须保护她和孩子,绝对不允许一尸两命——这样悲惨的结局发生在他吴立霁的身上,他是男人,他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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