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朱二少奶奶的新生活

　　金夕如愿以偿地嫁入朱家，开始她奢华的新婚生活，朱家给她的物质享受远比她能想象的还丰富，尽管朱二少爷不能原谅她，拒绝踏进她的院子，却无法在生活上亏待她，她兴奋地投入新环境，很快将原本还在心里作祟的担惊受怕与愧疚，扫荡得干净。

　　她是朱二少奶奶，家里的仆人众多，前呼后拥才能显出身份尊贵。她拥有朱家深宅中一处独立的院落，朱二少爷不在时，这里以少奶奶为马首是瞻，她就是这里的主子。崭新油亮的红木家具，光滑珍稀的瓷器，目之所及没有粗糙的物件，所使的器皿皆是精细秞瓷，散发着丝绸一样的光泽，筷楮皆为乌木镶金，天然散发着一种让人愉悦的香味。

　　两个丫鬟杜鹃和柳儿训练有素，专门服侍二少奶奶，听凭她的差遣，还有两个粗使的下人，全天候有人在身边伺候。

　　柳儿心细手巧，擅长梳头，各种发式皆能伺弄得当，并能将头发调理的油光乌亮，她是朱二少爷特意挑选来，用来医治满月不会梳理辫子的小毛病。

　　金夕家里呆闷了，还能出去逛逛，出入有车马，逛城内街巷子，就乘自家的轻便洋车。

　　所有的事情都有惯例可以依照，安排的井井有条，不需她操一丁点儿心，抬动一根手指头，皆有人替她打理妥当。金夕开始还端着娇羞，谨慎行事，不敢行差踏错，一段适应摸索之后，发现这里的生活无非为了她方便，她便开始享受起来。

　　虽然金夕没有知心人可以聊天，又无同辈可以炫耀，但是，她有富人的丰富内容需要学习，太多东西要重新认识，她感觉自己天生就是过富有生活，神采翼翼地充满见识的欲望，花一整天流连自己的衣橱，试戴各式各样首饰，穿衣镜比一人还高，梳妆台上琳琅满目，她一件件摸过去，一件件试用，搬来摆去，乐此不疲。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花一整天在自己的院子里，除过向长辈请安和陪伴长辈进餐，目前她还不敢自作主张去逛街买东西，但她不必为钱烦恼，很快会感受到爽气花钱的快乐，新生活让她兴奋不已，她绝对不会为自己当初的决定和冒险的行为而后悔，这一些都太值得。

　　原本对满月出走至今未归，还有一丝丝的愧疚，可是只要她想到，“这一切原本可能属于满月，和她无缘”，金夕心痛不已，甚至会梦中惊醒，抚摸着丝缎柔软，挂着绮罗红帘的大木床，她就决不后悔对满月那样干，而且还庆幸自己当初做的好，再干一次也在所不惜。

　　偶尔金夕也发发善心替人着想，这时脑海中出现李致的脸，一想到李致该怎么办呢？她的心里也难过起来，自己一句话没说，就永远离他而去，这个想法被眼下锦衣玉食和珠宝玉石挤到很小的空间里，不仔细翻腾，几乎发现不了，日处于“陌生人”中，“她有时也会想家”，唯一的痛苦就是“无人可以炫耀”，这天堂般的生活，正如隔靴挠痒。

　　朱家大少奶奶对金夕很友好，果然是大家小姐做派体面，不像那班表面恭敬的小人轻视她是小地方来的。朱大少奶奶陆启珍带着朱家新媳妇，参加南京名门淑媛和名门太太的聚会，并向经常往来的女眷介绍她，让金夕大开眼界，长了见识，生活更加缤纷多彩。

　　金夕是个聪明人，有眼力见，嘴巴也会奉承人，边看边学，暗暗地记住那些名贵的物件名字，举止模仿个七七八八，从开始时蹑手蹑脚的不自在，暴发户一般堆砌的穿戴，三五个月的时间里，渐渐溶入新的时尚，从头到脚时髦紧跟南京的时髦。

　　金夕还征求婆婆和大嫂的同意，她嘴巴特别会暖人，又乖巧，讨人喜欢的功夫果真有一套。请求长辈同意，而不是擅自作主张，她烫了最新式的发卷。

　　戴着香槟色嵌宝石的发夹，脸上脂粉抹得白白，擦着艳丽的口红，穿着三寸的高跟鞋，飘着巴黎的香水味，出现在朱二少爷的眼前时，她得到的不是赞美，却是深深皱起的眉头，又不好说什么，因为他母亲与大嫂都称赞说好看。

　　朱世永从金夕的迅速变化中，一点一点失去金满月的影子，和因她妹妹满月而爱屋及乌的容忍。以前他看金夕时，多少会想到她是满月的姐姐，那有几分相似的五官，有时会让他失神和失望交织，恐怕这一点也正是金夕刻意想要改变的。

　　想当初，金夕与朱组长也算是相处很好的朋友，那些大伙儿共度的最好时光里，她也是背景中的人物。此刻，他看到金夕走进朱公馆，登堂入室，俨然变成一个典型的财阀家少奶奶，中西合璧的好饰物，全部招呼到她一人身上，弥漫出金钱的奢侈味道。原本她青春的年纪，自然就显出水灵模样儿，过度的装扮反而显得一身俗气，很好地诠释了暴发户的行为。

　　一个人太在乎身外之物，内心就不再进步，佩戴起是华丽，内心空白更显出空虚。

　　朱世永看着金夕在一点一滴的进步，她学得飞快，更多城里太太的小习惯，奢华气派，故装优雅，包括从洋人那里学来的讲究的礼仪，连口音都完全摆脱了原本的方言，说起南京话混杂着官腔。

　　一次需要携太太出席的政府社交场面，他大哥朱世勋和大嫂陆启珍特意带上金夕，一起参加，料定朱世永会独自来赴会，为了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至少让外人见识朱世永的新娶的太太，足够装点门面。

　　他哥嫂虽然同情弟弟的遭遇，却不希望他长久地陷入痛苦，既然木已成舟，也不能总是闹着别扭，夫妻两人就楚汉分隔，家人看了也不舒服，所以特地想要撮合这两人，时间会抚平伤痕，现实的生活远比理想中的感情更重要。

　　经过大嫂的精心调教，金夕还学会了交际舞，学会如何在人前端着太太的排场，金夕的学习能力让人惊讶，朱世永看见金夕穿着洋装，纤白的手指擒着高脚杯，熟练地喝着红酒，完全与周围的环境溶为一体，感觉好陌生，几乎认不出她来。

　　朱世永突然想起第一次去金家吃饭时，金夕虽然是个小商户之女，热情的让人盛情难却，他虽未动心，当时也觉得她是极漂亮吸引人的女孩子，此时她完全脱胎换骨，面前这位朱太太，到底是谁？

　　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幅理想的画面，朱世永理想的画面定格在那个雨天，雨滴敲击屋瓦，天地演奏着快乐的音响，春雨沿着屋檐向下流淌，滴落进大水缸飞溅起一圈一圈的水花，晶莹剔透。满月的读书声若清新的空气，天青色，融化整个江南的诗情画意，他身在画面中，他们两个是画中人——仅是画中人。

　　当时低头垂脸，长睫毛下眼眸闪烁的小满，你现在哪里？

　　金夕却硬生生地闯进画面，破坏了一切，闯进来的金夕却幻化成另一般模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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