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盘算

　　小满下午被朱世永求婚给弄晕了，晚饭时又被朱组长突然当着家人面，直截了当地求亲，现在心乱如麻，根本无法估量，“他家很有钱，对她重要吗？”

　　金百业这会子算是缓过劲来，一个劲地夸耀奖小满，出乎意料地说：“没想到我金百业的女儿还是个香勃勃，三家想要抢着娶，朱组长这是要抢亲的架势么？”他说的三家，还有哪家呢？

　　太抢手也不是好事，金老板感觉热，将装腔作势的帽子一把抓下来，摸一摸头发稀疏的脑袋瓜，还真伤脑筋呢！现在不知道该为女儿选中哪家，他有些苦恼：“可是，我们已经答应欧阳春记家了，他们端午节后就来提亲。”

　　金大娘的算盘也拨不过来，她满脑子都在盘算，一时顾不上大女儿金夕的感受，竟然问：“你家住南京哪里？可确实是南京的大户？”金百业与金大娘今晚躺床上一定是难眠的，要商量许久。

　　朱世永把这当成一个问题，慎重回答：“南京城墙内，靠近夫子庙，仁和街11号是朱公馆。这次我回去想带着金正一起，也让金正到我家里看一看。”

　　金大娘突然回头问：“小满怎么想的呢？你想接受哪家求亲？”

　　小满这时更后悔没能早些躲回房间，哪有当着这么些人问女儿意见的娘呀？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酌之言，三书六礼么？

　　金大娘倒突然显得很开明一样：“现在是民国了，一切规矩都不像大清朝那会儿，听说外世里都鼓励孩子们决定婚姻大事，虽然听着有点儿瞎胡闹。”

　　她娘这一逼问，小满像是做错事的孩子，都快要窘哭了。

　　金大娘还在心里嘀咕：“小满看着并不是完全不知情，这两人不会是私定终身吗？真看不出来，小满平时闷声不响，竟然能与朱组长有私情？果然是不叫唤的狗，更会咬人。”

　　这个比喻似乎不当，她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向小满挥一挥手，不再问她。小满如释重负。

　　金夕看到这样的母亲，真的很生母亲的气，将母亲平日里对她的偏心一笔色消，她生所有人的气，肚里早像气鼓鼓的青蛙，简直是一戳就破。

　　当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小满脸上，金夕的心绪复杂到了极点，她因为受到突然的刺激，脸也变得微薰，火烧火燎，瞪大了眼睛失神地望着家人，一个个像是隔着玻璃灯罩看到的喜悦，泥雕石刻一般，那么不真实，他们像是集体背叛了自己，全站在小满一边。

　　这时大家早已顾不上继续吃饭，被这么一惊喜，谁还吃得下去，人人思绪万千。

　　小满根本不接大家的目光，低着头说：“我来帮着福嫂收碗。”朱组长笑盈盈地目送她离开。

　　小满一走，大家一下子哄笑起来，像背后说她坏话，吵吵嚷嚷地讨论起，五花八门，好像她走出那几步远，就完全听不见了一样！

　　金大娘对朱组长说：“你这太突然，先容我们家考虑一下。”

　　闹上这么一出，大家晚上也不可能轻松坐下乘凉闲谈，注定是一个骚动不安、不寻常的夜晚。

　　朱世永起身早早告辞，回镇上清流茶楼睡觉，四福哥与福嫂与他一同回镇上，他们是晚上住粮店里，还捎带上看店的小罗子的晚餐，今天格外丰盛，晚餐剩下许多好菜没人吃得下。

　　临走时，金大娘还记得悄声告诉福嫂，让她不要乱说话，这有两层：一是不许对朱组长随便说金家的事，揭他家的老底，没准朱组长就是未来的女婿；二是不许对外人透露提亲的事，因为婚事还在掂量，万一不成，引来风言风语。

　　四福哥与福嫂当然谨遵命令，不过他们今晚看了这一出也兴奋异常，替东家高兴，满月真是难得遇到一门这么好的亲事。

　　朱组长是多好的年轻人呀！家事背景又这么好，金满月小姐这是哪儿修来的这么大的福气！

　　不过想来金满月小姐本人也是漂亮有才，不禁赞叹道：“两个人站一起真是金童玉女，很是般配呀！”

　　朱世永与四福哥、福嫂一路上还是不免聊起小满。

　　朱世永对金家的底细到并无兴趣打听，大致也能一目了然，但是对小满小姐从小到大，事无巨细，都想要了解，关于她任何事情都特别有兴趣，觉得有趣。

　　她喜欢什么？喜欢吃什么？她被送到外祖父母家长到十岁，回家时什么模样？这些他都想知道，听起来无不兴味盎然。

　　朱世永跟小满相处的时间太少，跟她聊天的机会也不多，他好想要知道她所有的细节，和她有说不完的话。还没离开龙山镇，他已经开始想念她。

　　他现在已经下决心娶她回家，尽管之前他前思后想，万般裁度，此刻他为自己的决定而深感高兴。

　　他心里有十足把握，且不提他本人如何，就凭他的家事背景，欧阳家少东无法比拟，金老板与金大娘都生意人，就算金家父母一时犯糊涂，周知事也会让他们明白。虽然他来县里不过几个月，却已经摸透了此地人的算计，嫁娶的准绳完全是看出身，凭门第，这一条件他绰绰有余。

　　朱世永现在还不想从周知事与余氏那边入手，他要成心搅黄欧阳家与金家的婚事，方法有很多种。他更想要的是金满月主动选择他，赢得她的芳心，让她在父母面前，站在他这一边，这才是最重要。

　　朱世永走后，金家大门关上，老姑妈被支使着带小金喜和狗到外面空场上乘凉，正好拦截住来串门的袁二爷，叫出试途躲在房间的小满，家里五个人物马上开家庭会议。

　　餐厅桌子被收拾干净，金夕的透明玻璃罩的煤油灯放在桌子中间，金夕坐在灯下如处梦中，纹丝不动。

　　没有外人时，金正激动得手舞足蹈，知道朱组长家世原来这么显赫，而这么杰出的年轻人要成为他妹夫了，更进一步，朱组长当他“妹婿”，他脸上何止光彩，他的那些看似黄粱美梦，现在似乎唾手可得。又不是嫁个富老头做填房，小满这是哪来这么好的运气呀！他越想越美，甚至觉得朱组长看上他的妹妹，完全是自己的功劳，如果不是自己与朱组长攀上交情，妹妹怎么会被看中，金家怎么能攀上这么好一门亲事呢！

　　他结识和巴结朱组长的这一步棋，真是一着高招，下面只会越走越顺，好事连连。

　　金百业和他大儿子是一样的得意忘形，没有什么真知卓见。

　　金大娘心里的小九九早就忙不过来了，听到朱家这么有钱，找一位有钱女婿的好处，十个指头都盘算不过来。难以相信有这样的好事，突然像金凤凰一样落到金家头上，突然落到金满月的头上，但她又一想，就算成了，小满嫁到南京大宅院里，对金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总得捞点好处吧？

　　金夕的心里，乱成一团麻，对李致的失落，对朱组长和小满的忿怒，对于小满的好运和自己如今处境的前程未卜，最后归结于：“为什么这种好事会落在小满头上呢？就凭她！”

　　金大娘与金夕同时把狐疑目光都投向小满，能让朱组长当众向她求亲，很难说小满跟他没有私情。

　　小满现在根本回避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在父母面前说什么都是错，憋红了脸，先听父母怎么说。

　　她爹倒是唯一真心祝福她的，小满说一句：“我全听父母的。”将金老板哄得眉开眼笑，合不拢嘴。金老板真心实意并不急于盘算婚事能带给金家的好处，主要是为女儿能嫁得好，女儿能获得幸福，而诚心诚意祝福，几乎要向那寻不到坟包的老祖宗去烧高香，感谢祖宗保佑。

　　金大娘说：“先别高兴太早，这婚事还没敲定下来，朱组长是不是果真那么好的家世，还到我们县里公干呢？”

　　金老板多此一举地问小满：“你是愿意嫁给欧阳家少东，还是南京的朱组长呢？”然后又自言自语念叨一句：“远嫁南京，就是离着有点远。”他真有点儿舍不得女儿，他虽是个粗人，却比金大娘更儿女心重，有时不免儿女情长。

　　金正急躁地回答：“还用说吗？当然是嫁朱组长啦！欧阳家的少东为人怎么样，在县里传开了，口碑很不好，和麒麟馆的一个**不清不楚，以前我没敢往家里说。再说欧阳羽咱们虽也没见过几面，朱组长我们都认识，人品和能力大家也了解，更何况他家世那么——不如朱家——”

　　金大娘嫌他啰嗦，打断了她的思路，一挥手对子女说：“都去睡吧！明天再说。”还特意对小满说：“你也去睡吧！”

　　金大娘是想回房里和金老板私下里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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