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公开的求婚

　　晚餐时，金夕心情不好，怕别人看出来，只有换了一身衣服，强颜欢笑。

　　小满心情也不好，因为忐忑不安，生怕别人看出来，脸上热得发烧，她拼命克制，一言不发。朱世永时不时投过来满含笑意，心领神会的目光，气氛不同寻常。

　　金百业一定在李镇长家提到女儿的婚事了，因为金大娘一直数落他，让他不要当着李镇长家里人那么多话，以免落人口舌，徒留笑柄。

　　金老头自己并不懊恼，他心直口快，该说的话一句也不会忍着，并十分卖弄地提起欧阳春记家向小满提亲。言下之意，如果李镇长家此时向金夕再提亲，这样三家都建立了亲密关系，还提醒说要不是金夕还没订亲，欧阳家的端午前就要下定礼了。

　　金百业眼角都笑出了厚厚的一层褶子，说：“姐妹出嫁要有先后顺便，这是不能乱的规矩，可是谁先订婚倒没多大关系。”

　　金夕一听她爹说了欧阳春记家向小满提亲的事，她和李致说的是欧阳家向她家提亲，首选的对象是她，而不是小满，如今被父亲当众揭穿，真觉得丢脸，投来幽怨的一瞥。

　　金夕使眼色向她娘求救，金大娘及时阻止她爹，不要对所有的人都说一遍，金夕可不想再受折磨，特别是这个时候。

　　她爹倒是高兴得过了头，完全不理会老婆的掩盖，金大娘说：“有朱组长在，不要谈论儿女的婚事，让朱组长听了笑话。”

　　金老板却并不将朱世永当作晚辈，“朱组长又不是外人，再说金正一定已经对朱组长说了吧？”金正点头，金百业对着朱世永道：“就是欧阳春记家要向我家满月提亲的事情，我家要接连办喜事了。”

　　金大娘却说：“长子还未成亲，哪能谈到嫁女儿呀？只说要定亲呢。”

　　小满看他爹向朱世永提起欧阳家的提亲，再联想下午朱世永对她说的话，在她房里默认他对她的拥抱，“这算什么嘛？”她都没向他解释，真是羞愧得她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却没想到朱世永坦白地回答：“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怎么就知道欧阳家向小满提亲，小满惊讶地看向他。

　　更让小满惊呆的事，让全家惊呆都的是后面朱世永的话。朱世永真诚郑重地看向金百业和金大娘，恳切的话气说：“我想恳请金伯父和金伯母不要同意欧阳家的婚事。”

　　大家没听明白，都停下筷子。连平时不顾别人的金喜这时也楞住，目光从这个人看向那个人，求有人对现在的气氛给个解释。

　　“请将小满许配给我。”

　　金百业被嘴里的酒呛住了，这还是生凭第一次被酒呛住，大声咳嗽，金大娘都忘记拿水给他，还是老姑妈从厨房里拿水过来，让金老板大口喝了，停止咳嗽。

　　朱世永见大家都惊讶地像没听懂，就又换一种说法：“我想娶小满为妻，请求金伯父和金伯母允许，我明天赶回南京禀告父母，家父家母是绝会尊重我的决定，我家会尽快安排上门正式向金家提亲。”

　　大家太吃惊了，朱组长再怎么好，他也是个外乡人，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甚至都不熟悉他。

　　完全出乎意料，没想到他竟然相中小满，他们不约而同看向金夕，金夕一脸惨白。他们又面面相觑，然后又统一将目光转向小满，小满这时只希望能悄无声息地溜出去，却被金大娘把住了门。

　　朱世永看出大家的顾虑，不希望大家为难小满，便以准女婿候选人的身份，重新自我介绍：“我家里的条件虽然不便自夸，但确实要比欧阳家要强许多，在门第上面，我相信决不辱没金家。南京的朱家算是家境富有的商家，百年老字号“杭织坊”就是我家祖上的产业，再加上我祖父和父辈几代都是成功的商人，颇多积累，除从事丝绸布料的销售，家里有织布厂、染布厂、绣坊、棉布工厂相关产业共十几家，家里在各地还有开有商行。家父还是南京商会的副会长之一，我上面仅有一位哥哥名叫朱世勋，现在南京从政，在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任职。”

　　他这么突然当着全家人的面，郑重向金家提亲，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突然介绍起家世，全家人都停箸看着他，插不上一句话。

　　“我大哥比我大八岁，目前已经成婚。我将来会随家父从商，继承‘杭织坊’的经营，婚后便辞掉经济部的工作。我现在南京国民经济部供职，只是暂时外派，一旦我结婚成家，按照和家父的约定就要放弃公职，专心从商，跟父亲一起学习打理生意，接替父亲经营家族产业。我家族里还有一位二叔，是我父亲的仅一的亲弟弟，他住在北京，负责北方的几家布庄与商行生意，经营南北通商的贸易。”

　　朱组长很少提起南京的家里情况，没想到如此显赫，这比他今晚突然向小满提亲更刺激，更让金家人惊讶。

　　朱世永自我介绍完了，做好心理准备，等候大家的各种提问。

　　金正当时两眼放光，“早就猜到朱组长家境应该不错，没想到这么有来头，难怪出手大方又体面，为人有见识又有胆量。”他代表大家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其实他老子也想这么问：“这么说，你家是非常有钱的人家，比来安县周知事家都有钱？比潘五爷家如何呢？”

　　朱世永很想笑，但觉得这个场合还是需要严肃，沉吟片刻，尽量表情谦逊地说：“应该算是有钱人，南京城里比我家有钱的也有很多，但是在来安县应该目前还没有人家能比我家有钱。”

　　他说的是大实话，来安县算是一个偏僻小城，物产也普通，对外商贸也完全闭塞，当官敛财也是有限。这一比较，金家人再次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哗然一片，恨不能拍手相庆。

　　只有小满既对朱世永的家庭感到兴趣，又为家人对钱更感兴趣而觉得丢脸，脸上的红晕有增无减。

　　还是金大娘比较清醒，瞄了一眼低着头的小满，疑惑地问道：“你家这么富裕，又正当年纪，南京的家中没有定亲么？怎么就会看中我家小满的呢？你父母能答应吗？”就算她觉得自家女儿还不错，可是没有三头六臂能钓来金龟婿，更何况是不哼不哈的小满姑娘，如果是金夕还有可能。

　　“为什么是小满？”这也是金夕最想问的问题，“为什么是小满？为什么不是我？”

　　朱世永诚实回答第一句：“我原也打算听从父母的安排，让家里帮我选定结婚对像，却因这几年我东奔西走，耽误了些机会。”他其实故意延迟婚姻，还想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作为一个自由的年轻人，在外面跑一跑，不是以朱家下一界老板的身份见一见别样的世面，他索性便直截了当地说：“我是广州黄埔军校第三期学员，民国十三年十月一日开学，到民国十五年一月十七日才毕业，期间一直南下在广州上学，回到南京也不到一年，所以家中也不着急提起婚事。”

　　金百业总算找到自己的声音，大喜过妄地接了一句：“是呀！是呀！后生家里哪里像姑娘家人那么着急呢？我就说金正不急，先订下他妹妹们的婚事，他的自然就好说了。”

　　朱组长在众人眼里更加高大起来，他也自持身份，亲切地解释：“我去岁年初才回到南京，家里当时也安排过一次相亲，现在城市里比较讲究民主，就算是父母之命，也要让男女双方先见面交往，尊重双方意见，再谈婚论嫁。第一次相亲不成功，后来我被派出来办事，也就耽搁了接下来的议婚之事。我也想再等两年，因为一旦我结婚，就要辞职回家经商。我虽然是家中次子，但是家里决定由我继承父业，经营家族产业。我偿家的传统是长子从政，次子从商，相互补充。”

　　大家因为事出突然，也问不出更有建设性的问题，整个晚上乱糟糟的，连老姑妈和四福嫂都在旁边听这重大喜讯，老姑妈更是眨着老眼向小满，做出心领神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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