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秀水

　　龙山镇的坊间传说，秀水是一女妖，既不邪恶又不妖冶，只是特殊材质做就的灵魂，她的手触摸过的东西，像是被附了灵性，施了魔法，心灵接近大自然，看似平常，却拥有自然的力量。

　　她的命运源于龙山镇的一个古老的传言，转变为那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所出生的女孩的一种宿命。

　　人们常常说起月亮山下的水脚湾，那是一个像是被施了魔法的村子，看起来没有特异之处，不过是浩瀚山河中的一角穷乡僻壤，平常不过，却出产一种地源特产：那个村子里出生的女孩，异常的美丽。

　　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神秘的氛围中，似“百年孤独”中不死的咒语。

　　一个个不同寻常美丽的女子，却都会落入悲剧式命运中。

　　方圆地区有一习俗，忌讳生双胞胎，一个女人怀孕，得一子乃是人道天常，如果一胎生出两子，当作是祸事，一般得双胞胎的人家，会秘密溺死其中一个，留一个养大，只对外称得一胎，成为家族最不被提起的秘密。

　　如果情况是双胞胎为两个女孩，这种情况更可怕，其中一个一定是女妖，家人不敢随便溺死其中之一，一般会乘夜色将其中一个孩子送到水脚湾一户人家，许下一些钱，从此忘记这个孩子，同时将家中的女孩供养极好，她一生平安幸福全家才能得到安稳。

　　幸好生双胞胎对当地是极少见的情况，但是还是为每个怀孕的女人带来不安。

　　因为水脚湾美丽而充满悲剧的气氛，使盛极一时的村子出现凋凌的趋势，几十年间，村里的人家陆陆续续搬离了这里，秀水是最后一个在这里长大的女孩。

　　秀水长成少女时，水脚湾村里已然只剩下两三户人家了，搬往十里地外小镇上的村民，经常会来照看留下的空宅，和打理舍不得荒弃的田地，傍晚时，山林里的人都退去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山谷和镜子一样的水面，在月光下白晃晃，惊起波澜的东寺港水库。秀水并不害怕这样的夜，她觉得更自在，若大的天地，只属于她一个人，还有她妈。

　　近三年，她只与母亲相依为命，她娘原姓袁，是镇上袁大郢袁家祠堂一支门里女儿。

　　秀水的妈是个不起眼的女人，瘦瘦小小，显得身形不足，因为她还在娘胎里时，父亲是就出意外死了，母亲伤心动了胎气，生下时婴儿就弱小。

　　秀水外公袁殿中，与当时的袁氏大族长袁殿虎是同支兄弟，除了祖上留下来的房屋地产外，袁殿中是个手艺不错的匠人，那次为人家盖新房上大梁上挂红布，没稳住掉下来，竟然不巧头磕在一块砖角上，头部重创流血死于当场。

　　那时袁殿中的娘子才怀第一胎，伤心过度几乎不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后来勉强生下来，也是先天不足，几乎养活不了。但是袁殿中的那位娘子很坚强，当时族里的长辈劝她不必守着空屋，生得又是女娃，趁年轻寻人另嫁，孩子由袁姓同宗人家收养，她知道是袁家同宗兄弟要占他丈夫的家产，所以逼她一个寡妇出门，如果孩子离开她，必然活不长。

　　秀水外婆是施官镇田家的姑娘，田家也是人口众多的大族，她叫来娘家的长辈堂表兄弟一起为她做主，公然与袁氏祠堂的男人们对抗。

　　年轻的袁田氏抱着还未满月的婴儿，抛头露面，当众说要为袁殿中守贞，决不改嫁他人，以后要向朝廷报送，要为她立贞洁牌坊。并且决心要独自扶养女儿长大成人，然后招来上门女婿，决不让丈夫这一门断了香火。

　　虽然障于她娘家势力，暂时不敢为难，但是袁氏一族时常各种逼迫，甚至夜晚有袁氏同宗兄弟敲门，说是想要娶了嫂嫂，还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心里头清楚，这些不过是宵小之辈，想破坏她的名节，把赶她母女出门，这种鬼计量，早就被她认破。

　　袁田氏虽然年轻，却也有些胆识，并不相信那些不怀好意的族人，铁了心要守住家宅和养大女儿，甚至与巫汉神婆串通，在七月十五鬼节的夜里，招集袁氏族人和娘家田氏族人，并许多镇上人家围观。

　　神婆做了法事，让逝世的先夫上了神婆的身，可怜那血从头上汩汩而出的样子，惊倒围观人群，问他什么都能答上，俨然真是暴死的袁殿中上身。

　　然后神婆用袁殿中生前的口气，对着袁氏大族长袁殿虎交待遗言，说决不能让年轻妻子改嫁，不能让他断了香火，否则就要让袁氏祠堂不得安宁。还说再有不怕好意的人想打孤独寡妇的主意，他便化为厉鬼也不放过。

　　众人都被唬住了，将信将疑，鬼神之事谁也不敢说没有。

　　后来那住坚强的袁田氏终于守住了丈夫的家，把体弱多病的女儿拉扯到十八岁。

　　袁田氏靠几亩地租作嫁妆，要为女儿招个不短命的丈夫。

　　招上门一个外地逃难来的后生，做了倒插门女婿，生下孩子归袁姓，继续袁殿中一门的香火。

　　仿佛一生的使命与精力都用尽了，袁田氏没能看到女儿生娃，在女婿入户后的第二年，就撒手人寰。

　　袁家女婿是随着他舅舅一起逃难来到龙山镇，他舅舅有剃头的手艺，外甥跟他后面学徒，与外甥一起在周边乡时跑动，做剃头的小买卖。

　　秀水的娘婚后七八年都不生养，后来才有了秀水这一根独苗，还是个女孩。据说秀水的父亲在秀水不足五岁时死了，三年前死去的是秀水父亲的舅舅——秀水的舅爷爷。

　　穷人家一辈子娶不上个女人也是常有，当年，舅爷爷带着秀水父亲，离开他们涝灾的泗阳老家，出来讨生活，后来在这龙山镇借着入赘的机会安顿下来，就没再离开龙山镇。

　　舅爷爷没娶上女人，外甥做了镇上袁家寡妇家的倒插门女婿，老寡妇死后，秀水的娘一直不生养，看风水的师傅说袁家的宅地太过阴，一直只住女人，阳气不足，不利于生养。秀水的爹就把小镇上的旧宅留给舅爷爷居住，舅爷爷续继在镇上做剃头的营生。

　　秀水的爹带着妻子搬到水脚湾自己立了门户，种些地，帮村里人剃头，日子还不错，后来竟然得了极可爱的女儿。可见风水这件事，你说有就真的有。

　　秀水的娘没一点儿出色的地方，个性却是没话说，温和善良，勤劳贤惠，没有任何心事地跟着男人过日子，可是穷人的生老病死来得那么轻易，秀水爹一死，她便没了主意，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她没有母亲袁田氏的胆识，又不太有主见，家中没有主心骨，还带着仅五岁的秀水。

　　舅爷爷那时已有五十，安排下葬，一段时间后，便自作主张进住进了她的家，旧时这叫作爬灰，是不耻的乱伦。可是穷人家的事情根本就没那么多计较，乡亲也都是宽容善意，没有正式成亲，也就默认了。孤儿寡母家家的，没个男人依靠不行，舅爷爷成了秀水的继父。

　　舅爷爷是个生性暴躁的一个粗人，喝了酒就喜欢骂人。秀水看着母亲背着人常哭泣，秀水很恨那样的人，舅爷爷看出秀水的恨所以对秀水也厌恶，甚至为她每每的执拗、不服而举手打她。还说秀水长得妖气，恐怕与当地传说中的女孩一样，是妖女变的，每天骂她“妖精”。

　　生长在水脚湾的秀水，并没有长得像她娘，而是继承了那个村里的传统，小小年龄就已经长成了美貌，荆钗布裙丝毫掩不住她水灵灵的模样，白皙的脸颊，水波一样的迷离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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