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溯本求源

　　朱世永紧随其后，望着她的意气风发而好笑，她以为的会骑马，在他看来只不过是骑在马上，这种信马由缰，和骑驴无异，当然朱世永不会告诉她，只是觉得她做什么事情都特别有趣味，总让人感觉快乐，他嘴角上扬着，瞧她的得意洋洋的快乐。

　　与来时路上顺序不同，小满与朱世永两人一路保持最前面，金夕与李致紧随其后，他俩是有搭没一搭地单独说。

　　骑车带秀秀的金正落在最后面。

　　前面四个人回到印守堂门前，等了许久，才见金正流着大汗驮着秀秀出现，秀秀手拿着小手绢举着，遮挡并不刺眼的夕阳，太阳此时就像个红灯笼，任你摆布一样地温柔。

　　李镇长邀请朱组长到家里吃晚饭，并客气地挽留金家兄弟三人在李宅吃饭。

　　金正推说家里已经备下饭菜，还代朱组长也谢过，于是两家人散了，朱组长还随金家兄妹回金宅去吃饭。

　　朱组长到龙山镇并不喜欢住在别人家里，每回晚上都住在清流茶楼，茶楼老板胡五丰真把他当熟客，只要打个招呼总在夜里为他留门。

　　那天月亮上得特别迟，可能是因为太圆太胖的月亮，爬得吃力，走得就慢。

　　夏天晚饭后，金家人喜欢坐大门外的场地上乘凉，尤其有月光的夜晚，在外面放置竹床，搬上桌椅，喝茶聊天，夜深才进去睡觉。晚上来串门的邻居很少，金家宅地左右都不靠人家，东面紧临河谷，河对岸住着袁二爷。

　　最挨近的西边一户邻居也相距有三四百米以外，距离镇上的房子也有段距离，实际上算是独门独院，最常来串门的就是爱说故事的袁二爷。

　　虽然四月的天气还不算炎热，可是今天有客人在家，晚上女人们不做针线活，屋内也不点灯，只在厅堂里点上一盏昏黄的油灯，全家人聚在外面陪朱组长一起聊天。

　　虽说正式工作还没几个月，可是金正已经开始独立挣赚钱，还为妹妹们和家里每个人买礼物，大家收到礼物都很开心，热情地谈论着各人的礼物，奉承着这家的长子。

　　朱组长每回来也没空过手，何况朱组长难得来金家，如今金正跟在朱组长后面学着当差办事，也不能经常回家，他跟朱组整天在外跑动，长了不少见识。金正自己很得意，镇上的人看他有出息，便不像以前当他是毛头小伙那般轻慢。

　　全家人对朱组长很热情，都很开心能在家里招待朱世永，金夕与小满虽然在外面跑一天，挺疲惫，可是心里高兴也不愿先去睡觉。

　　朱世永见小满梳洗过，新换过衣服，几次想问她腿上的伤可好些，却当着众人不好张口，不过看到她忙进忙出，重心偏移，那只受伤的腿始终轻抬轻放，小满和她兄姐二人一样，也早就忘了摔伤一事，没和家里人提。

　　金正手上摆弄的正是在竹林刻字时的那把小刀，很特别精致，刀鞘与刀刃连体还能折叠，不用时收进鞘内，用时拉出，刀鞘就变把手了。

　　金正很喜欢很羡慕的样子，一直赞不绝口地夸奖，说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刀，携带方便，朱世永听他如此赞赏索性就将小刀送给他，他两个妹妹都替他觉得不好意思。

　　下午袁二爷送来一口袋西瓜，金百业顺口叫他晚上过来吃饭，他饭后不急着回去也留下来喝茶聊天。在金家，袁二爷是最受欢迎的邻居，理由中的一个是：有他在，晚上的聊天很值得期待。

　　大人用蒲扇驱赶着蚊子，孩子们也安静下来围坐着吃瓜果。

　　金正搬出来的木矮桌，小满帮着切了两个西瓜。新上市的第一茬西瓜清甜可口，一口咬下去沙沙脆脆。话说在金家，只要小满在，切西瓜这种事从不假他人之手。

　　小满无法忍受有人把西瓜切成不规则形状，大的大，小的小，各种不一致，各种情况。吃的人还可以选择，把大块瓜瓤多的先拿走，剩下形状差的给后拿的人，这多让人难受。

　　她在半塔与外祖父母一起生活时，吃的西瓜都是切成片成片，一丫一丫，大小一致，很有规则。无法忍受回到龙山镇后，金家人切的西瓜很随便。这一定不是遗传自余氏家族，一定是金百业那土腥气的遗传，金家孩子这么不守规矩地切西瓜，金大娘竟然也不管教。

　　这是小满无法忍受的恶习之一。

　　留给父母最好最大的是理所当然，可是剩下来的孩子们拿到的大小不一，很不公平，为此不懂事的孩子还会互相争抢，有失礼节不说，就算是她自己吃到大块的也会心里不安，而且吃那种切在边沿皮多瓤少的矮三角，她早就没了胃口，惹气，扫兴，还不如不吃呢。

　　所以切西瓜这件小事，一贯由她把持，她说了算。

　　只要她在，是不许别人动手，她很勤快地洗干净菜刀，对着两只洗净的西瓜，颇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主宰，边切边含笑说：“有一次吃了福嫂切的瓜，却吃出了大葱味，你们知道为什么么？”

　　众人不解，她也不卖关子，就憋住笑说：“因为那菜刀之前是用来切葱的，没洗。”

　　她总能用春风化雨般的方式，让人听不出责备。大家哈哈一笑，福嫂也跟着一起乐。当然，今天的西瓜切成规则的一块一块，铺开在桌面上，大家谦让着各自取了，开心地吃瓜聊农事与今年的收成。晚上四福哥与福嫂回镇上粮店里睡，吃完西瓜早早就走了。

　　小满可以在朱组长面前自如，她当生人面，非必要一般是不说话，不像金夕金正那么抢风头爱表现，家人或熟悉的人面前才能谈笑自如。

　　她今天粗心忘记带手绢就出门，更是不拘小节地使用了朱世永的手帕。现在手帕取下也不知随手丢哪了，这会儿子天黑找不到，明天找出来洗净了还给他。

　　朱世永从地上捡到了自己被弄脏的手帕，被这样随手丢在地上，让他隐隐不快，他捡起塞回自己的裤子口袋。

　　觉得小满不够像个女孩，不够细致与讲究，也许是不够重视他，但他只是在心头一晃而过的不快。

　　袁二爷又在打趣金喜，对他说：“你是金老板一担西瓜从县城里换来的，不乖就还回去。”

　　金喜说：“你们大人就会骗小孩子，老姑妈还说我是坑里刨出来的呢。”众人哈哈一笑。

　　小满也坐下来吃西瓜，笑着说：“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金老板和金大娘从县城里赶路回家，突然听见旁边的草丛中有动静……”连小满也学会大人耍金喜的小把戏了。

　　金夕捧出蛤蟆酥和桃酥，是金大娘下午从连丰记糕点作坊刚买的，请大家一边吃点心，一边听二爷讲故事。金夕说：“小满别闹了，咱们听袁二爷给我们讲故事。”

　　袁二爷是天上的事情知道一半，地上的事情全知道，大人孩子都催促他讲点儿精彩的故事，也给见过大世面的外乡人朱世永听一听。

　　二爷说：“自南宋以来，来安县每“三十二”年必发生一次特大水灾，十圩九破，圩区一片汪洋。”

　　金喜说：“这个不想听，换一个，换一个！”

　　朱世永不想知道“三十二”这个字数的特异，直接打听：“水脚湾的传说是什么？听人说是关于女妖的吗？”

　　连才到来安县办事不过几个月的朱组长，都有耳闻女妖的故事，可见东寺港的事在县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今天金家三兄妹也去过东寺港和水脚湾，对那里的故事更有兴趣。

　　东寺港湖口的小石岛和龙山镇上双胞胎的传说，以前的一晚已经说过了。

　　话题被成功地转到东寺港水库和水脚湾，这次问得是“女妖”，袁二爷连这个都知道吗？

　　水脚湾，那个古老的村落为什么会搬空呢？如今一户人家也没有。

　　小满还提到那间保存完好的旧屋，和竹林边上的三座坟墓，还有墓碑上的字，小满清晰记得，将上面的字背给大家听，连生卒年月都一清二楚，她特别好奇，埋葬的年轻女人与李镇长有什么样的联系？她预感到一定有某种特殊的关系。

　　袁二爷的故事一开场就透着诡异，这次不是传说，却比传说更震撼，夹杂着与龙山镇有千丝万缕，理不清却又剪不断的联系。

　　秀水这个名字，就这样被挖崛出坟墓，又在镇上掀起风云。

　　袁二爷的故事，就从坟墓的碑文中“秀水”这个名字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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