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秀水的墓碑

　　俩人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地从院子里出来，朱世永在后面，示意她往后面的一条路上走，突然他们这存在默契。

　　屋后按照山里人的习惯是菜园，果然是一片荒芜的菜园，而今没有蔬菜却只有一片篱笆散落，一渠荒草滋生。

　　临近边上有一片细竹林，野生的细竹林边上有三个坟包，幸好现在晴空朗朗，云淡风清。

　　其中一座还竖了一块碑石，看到这些也许不吉利，可是他们正是身强体健，又精神饱满的青年，最主要他们现在心情格外难以平复。

　　完好的房舍与屋后的坟墓，像笼罩着魔咒，一个不腐朽的传奇。

　　坟墓代表着阴森恐怖，按道理他们不该靠近坟茔，但是，他们此刻笼罩着生命强大生机，对感情与人生的渴望，任何阴气都压制住，任何魔咒都要退避三舍。

　　她干涩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她自己也不敢确认是自己：“我想看墓碑上刻着什么字。”

　　她其实是想说，通过这碑文也许能猜出这旧屋的主人，却没有解释那么多，就沿着通向的小路走过去，他明白她未说出的每一个字，也跟随其后。

　　墓碑上书：爱妻李袁氏秀水之墓

　　生于光绪十二年丙戌年一月五日

　　卒于光绪三十四年戊申年九月二十五日

　　下面并没有立碑人的署名，字体是魏碑。

　　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女人的坟墓，小满不禁为她的年轻早逝而感伤。埋葬距今已经十八年了，是何人的至爱呢？碑文被重新描过多次，不然早该斑驳难辨，土壤里刚生出的小草，是清明后才又长出，长势很快还未来及拔除，如今一切依然如新。

　　旁边的两个土坟显然被人整理过，看起来年代更加久远，木头墓碑上的字迹已经难辨，显示是一对袁氏夫妇的坟墓，应该不是富裕人家，看来这对夫妇是那位“爱妻李袁氏”的父母。可是出嫁后的女子怎么会埋在娘家的坟地里呢？这显然与当地的风俗不符。

　　女儿出嫁后便从夫家，死了也需是葬在夫家坟地，如果未出嫁的女儿也是不能葬在父母家的坟地，据地方风俗说是会败坏风水，让娘家几代破财。未成年的女孩死了一般就埋乱坟岗，已成年未出嫁的女孩死了，一般会由风水先生配阴婚，给那些没娶亲就死掉的单身汉做媳妇，葬在他家的坟地里，这样的男家一般还是为配阴婚出财礼钱。女儿根本不属于娘家的人，从生到死不能埋娘家的坟，除非是招赘了上门女婿，承担了家里传宗接代的责任。出嫁后的女儿，死也不是娘家的人。身为女儿竟然是如此可怜，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

　　想到这些风俗，老姑妈时常念叨，小满似有触动，不禁感慨。

　　还有别一种情况，除非这个女子娘家已经没有其他人，既然没有其他人口那么就不存在败坏娘家的风水，如此谁还会管她是否埋在娘家的坟地。那么埋她的又是谁呢？

　　明明提到“爱妻李袁氏”，可见夫家姓李，这女子娘家姓袁，却为何没有葬入夫家的坟地呢？

　　像看一部侦探小说，带着这些疑惑，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抛置脑后。

　　此时听见其他人在附近的说话声音，接着是同行另四人在呼喊他俩的名字，他们终于想起同来的另外二人，来找寻他们。这里本来就荒凉，又丢失了人口，不免喊声中透着惶恐。朱世永忙回答，并招呼他们过来竹林这里。

　　等了一会儿，另外四人也红绕过篱笆，走近竹林边上。

　　像是久别重逢，一片幸喜。

　　秀秀盯着小满手上捧着的紫色的月季花，觉得特别漂亮，尤其小穿着杏黄的上衣，与紫色那么比对配搭，相得益彰。

　　“多漂亮的花呀！我第一次见到这种。”

　　原本秀秀是极喜欢金夕今天的那一身深浅紫色的搭配，觉得浅紫色衣裙更适合她的肤色，会显得更身姿灵巧、肤容瓷白，心想回家也让母亲叫人帮自己裁这么一身衣裙，甚至打算好了下次去县城里买衣料。如今又见到这么艳丽的花朵，更是喜不自禁，伸手便想去摸。

　　小满有些舍不得，摘花的过程历历在目。却见秀秀喜欢，秀秀是不会轻易放过，就只好爽快地借花献佛，她偷偷地瞅了朱世永一眼，见他没动神色。小满将手上的一束朵花递给她，秀秀接过却手一哆嗦，立即惊呼：“啊！痛呀！有刺！”

　　两人的手同时松了，花束掉在地上，并未散开，还是完好的一束。秀秀却像被蛇咬了一口一样，举起手指。

　　小满真没想到花枝上有刺，刚刚朱世永已经用一片叶子包起来了，小满当时是有心理准备，小心翼翼地拿着，细密的小刺倒没感觉。可是因为秀秀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就被密密的刺吓到，花容失色。

　　秀秀果然是娇弱，这么敏感，隔着粗叶片一下子就被伤到了。秀秀捏着手指尖，责备道：“这么多刺呢？小满，你成心是拿来暗算我吧？”

　　金正劝解说：“把刺都掰掉，再拿着不就好了吗？”

　　小满忍痛割爱，做得爽快，倒也是错处，居心不良一样，她突然觉得不动声色的朱世永有些幸灾乐祸。

　　“可是小满为什么摘花时没有掰掉刺呢？你说她这不是故意把花送给我，留着专门刺我呢？”秀秀娇声娇气地说。

　　小满如何不承认，可是秀秀也不能相信。小满讪讪地说：“我们刚从前面那院子里采的，当时也不小心被刺到了。”她将手伸过去，以证明自己也是受害者，却绝口不提摘花赠予她的人是朱世永，想到这里她有些羞臊。

　　“摘花时花刺戳了你，你又用花刺再戳我，你这安得什么心呀！”秀秀这话倒不是发狠，而满含委屈，眼里都闪现出泪光。李致又想起自己照顾的责任，也作势来瞧她手上的伤情。柔嫩细白的小手上，果然出现两三个红点儿，冒出小颗血珠。这点儿伤，看李致的表情就知道，绝对不会殃及性命。

　　“应该是这家原先的主人栽下的花，不如将这花还给这家的主人吧！”小满对他们大惊小怪也不觉委屈，她心里有些抱歉，从地上拾起花束，一转身跑回墓碑，将花朵整齐地放在墓碑旁。“我们摘花原是不对，你的花已经刺了我和秀秀，现在我就将花归还给你。不，是献给你，希望你喜欢。”又加了一句感叹，像是她的心声：“这个春天，花开得真美！”

　　对主人称赞，却不知“你”指是谁，如同是对着空气说话。大家也不觉得她幼稚可笑，倒真有些被她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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