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忌生双胞胎的风俗

　　袁二爷提起屋后的月亮山，提到了本地双胞胎风俗的由来，这个故事是专门说给外乡人来听，对朱组长这样的外乡人而言，这是听得津津有味的传奇，对本地人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袁二爷是袁氏家族后代，他的家族已经在龙山镇生活好几辈子人，对近百年的发展变迁，和这方圆百里的人家和亲疏关系，可谓了如指掌，完全不像金家这种小门小户，是后搬迁来的外来者。

　　此地各种风俗由来，各处庙宇何时建成，由谁家出资建设，都有一部口口相传的历史，只有袁二爷这样土生土长、祖祖辈辈居于此的本地人，才能了解这片山水中像施河一样流淌下来绵延不断的传承，因为他们就像每年施河水升水降一样准时，目睹这里的一年四季，一代传给一代，传说就是他们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袁二爷会说：“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特别圣明，体贴百姓，禁止使用粮食酿酒，也禁止达官贵人家里饮用，市面上没有卖酒的店铺，只有边关打仗的将士为了抵御寒冷，才能少量饮用。本县的酿酒作坊衰弱消亡，如今村里的土酒都是后来的法子酿的，哪有古人手里酿出的那般甘醇呢？”

　　“光绪十九年，庄稼被蝗虫吃光，民不聊生。蝗虫的发生往往接踵于旱灾，这几次是本县人口减少最巨的灾祸，浮尸遍野无人收埋。连树皮草根都觅不到，当时活下来的人是捕捉蚂蚱，用竹签串上放在火上烧烤，得以活命。如今来安县人还有吃蚂蚱的习惯，烤过焦香的蚂蚱是农民的点心，田头休息时，点上一堆火就能烤上几十只。”

　　小满听得认真，表示赞同，不住地点头晃脑，她也在野地里吃过烤蚂蚱，称不上美味，却真正野味儿，她故意望向金夕，金夕却不理她。

　　初春的月夜，清冷空阔，月色明亮，最适合讲关于月亮的故事，袁二爷的故事就从后面的月亮山讲起，听的人一边随故事而心潮起伏，时不时抬起头遥望北面的月亮山和东寺港的方向，合情应景，一切再不能更真实。

　　二爷说：“不知宋朝哪一代皇帝的时候，传说月亮山下有片细竹林，细竹林下面一户人家姓林，一个老汉带两个女儿过生活，两个女儿是一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如花似玉。老汉妻子早年病死了，就剩这爷儿三守着茅草屋过穷苦日子。”

　　“两个女儿渐渐长大，出落得异常美丽，她们虽然住在穷乡僻壤，美名却被传到小镇上和县城里，就有县城和镇上的大户人家，争相上山来提亲，要迎娶他家姑娘为妻。”

　　“老汉无子，如果两个女儿都出嫁了，恐怕身旁无人养老送终，门户就此荒芜。同乡中有一个穷苦人家后生，无父无母，人又勤快，正好愿意做上门女婿。于是老汉让两个女儿抓阄决定，一个女儿嫁去大户，另一个女儿留在家中，配给穷后生，种田打猎为父亲伺候终老。”

　　“双胞胎里的姐姐比较爱慕虚荣，一心向往过上富贵生活，有朝一日出门有车马，入家唤仆奴，食必珍馐，穿皆绫罗。家里父女三人都不会写字，就在签上画‘一’代表嫁大户，画‘二’代表配穷后生，然后让两人抽签，由上苍决定去留。”

　　“姐姐偷偷地在划‘一’横的签上加了一横，然后姐妹俩一人抽一支，姐姐让妹妹先打开手里的签，是‘二’横，说明妹妹要配给穷后生，留下来为父亲养老送终，姐姐如愿地嫁进城里做富人家的儿媳妇。”

　　“各自成婚三年后，穷后生勤劳可靠，忙时种田垦地，全家衣食不愁，闲时进山里砍柴打猎，妹妹将兽皮洗净晒干，缝制皮袄，茅屋中三口人过得每天开心，其乐融融；可是嫌贫爱富的姐姐，在富人家过了三年还未生养，妇人在家是无地位，便不受公婆待见，渐渐美貌也被丈夫看腻，富家子弟好色贪新，又娶了几房小妾，姐姐受不了一丁点儿爱惜，每天满腹委屈，以泪洗面，姐姐年轻美貌不受宠爱而逐渐憔悴。后来富家里一个小妾怀孕生下一个儿子，姐姐在夫家更没有地位，处境艰难。生孩子的那房小妾的撺掇，想母凭子贵，要上位做正房夫人，欺姐姐这个正堂没有生养没地位，让她自降为妾，姐姐终不堪其辱，夜夜啼哭，形容更加消瘦。”

　　“妹妹听人说起姐姐的遭遇，便让丈夫去牵头驴，将姐姐从几十里外，接回娘家来散散心，一家人一起开解开解。”

　　“姐姐回到父亲家中，不免又痛哭流涕，悔不该当初嫁到那种不仁不义的人家。她一连住了三个月，夫家都不曾来人接她回去，又怪妹妹不该将她接出来，她是女人家又不好自己回去，变成有家回不得。”

　　“姐姐即便回到夫家，也是心灰意冷，无立足之地，又羡慕妹妹夫妻恩爱，生活和美。妹夫又勤劳能干，对妻子百般疼爱，后生模样也俊朗，身材魁梧。近来又获息妹妹竟然怀孕，全家高兴喝酒庆祝，更现出姐姐的凄苦，姐姐彻夜难眠，便心生嫉恨。”

　　“姐姐被自己不幸婚姻所伤害，又受妹妹的幸福所折磨，双重作用之下心里难免失衡。姐姐开始反复无常，她向父亲挑拨说妹夫对她心怀不轨，企图非礼，还设计让父亲与妹妹躲在门后偷看，而妹夫是个老实人，完全蒙在鼓里，在外干了一天活回来，错将长相一样的装作妹妹的姐姐当成妹妹。”

　　“身怀有孕的妹妹，因承受不了打击，连夜离家出走，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妹妹不慎失足掉进东寺港水库淹死了。”

　　“等知道真相的妹夫找到时，妹妹已经完全消融大湖中。夜雨后东寺港水库中的多出一座小石岛，石岛南面怀抱巨石，传说那便是淹死的妹妹和她肚子里怀的孩子，母亲一直搂着她的孩子。”

　　“后来妹夫发了疯，跑到山下，再也没回来；老父亲也一病不起，死了。竹林下的院子里，只剩下那个坏姐姐一个人，守着家里的屋子，夜夜在空屋里伴着竹林风声，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在夜里唱歌。”

　　金宅里听故事的人，被这个悲惨的结局震动心灵，人人沉默，暗自伤心，连小狗也和人一样感受凄凉，一起遥望北面月亮山的方向。

　　这时月圆的天空下，传来“嗷——嗷——嗷”的狼叫声，小喜被吓到，支棱起身体，紧张地竖起耳朵。大家没防备也惊起一身冷汗，仿佛是结尾里的姐姐，夜里在空屋里唱歌的回响。

　　“那一年七月，大风拔起树木，鸟雀大多死亡。”

　　“第二年一至六月，干旱，禾苗枯槁。七至九月，大雨成灾，许多县民饿死。”

　　二爷接着说：“淹死妹妹的水库中间，升起的那座石岛有些古怪，无论旱季里，东寺港水库的水面落下多低，都露不出石岛的下部；无论雨季中，暴雨多大水面涨多高，都淹不没小石岛。枯水期与丰水季，石岛露出的面积与高度是一模一样。石岛像浮在水库中，水是它的裙子，没人能掀开一下妇人的裙底，她全然不露身下，也绝不会被淹没。岛上的泥土一年年并未被冲少，鸟儿衔来的种子在石头缝里长成树长成草，年年常绿，日日不同。”

　　“后来人们相传这个小岛的神奇之处，就在石岛上建了一座小小的土地庙，许多乡人坐船专程上去烧香，还有远途赶来的人。都说是好心肠的妹妹在保护一方水土，使风调雨顺，不旱不涝。”

　　“据说，不孕的妇女可以上岛烧香求子，有孕的妇女能祈求不生双胞胎，有求必应。”

　　“从此后龙山镇就忌生双胞胎，据说双胎相克，会连累全家，如果双胞胎是两个女儿，必有一个是妖孽借腹投胎，妖胎一旦生下便是弄不死，如果哪家敢弄死双胎中的一个女婴，必须遭到阴魂不散，婴灵搅乱，家宅不安，直闹至家破人亡。”

　　月光下的软风吹来也阴森恐怖，月亮也仿佛是一道无声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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