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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以迂为直


  “这沈家的婚礼排场还真够大的。”

  “是呀,四大家族中的两大家族联姻,那排场还能不大么。光是婚礼就办了两场,一中一西。女方的嫁妆就有三十二抬,绫罗绸缎,数不胜数。接个新娘子也花了不少钱。那唢呐是热热闹闹吹了一天。仪仗队伍也是浩浩荡荡。三书七礼那是样样齐全,你是没看见,那新娘子身上的凤冠霞帔也是极不寻常,绣工精细,那珠子闪的人眼疼,估计得是前清的遗物。”

  “哎哟,你看见了?!”

  “咳,我哪能看见,不过是听说的罢了。连我这样的远方亲戚都照顾到了,你看,这不是还包了一整个金陵春么。这有钱人还就真的是不一样,简直挥金如土呐。”

  “呵,我要是有那么多钱,我肯定得省着点用。”

  “瞧,你就这么点出息。也难怪你不是有钱人。沈家和林家又怎么会在乎这么几个小钱,他们还不是日进千金的。”

  “日进千金也不能一掷千金呐!”

  “你懂什么,看见没,虽然我们吃的这酒席是鱼肚席,但还有十五桌燕菜席,鱼翅席,鲍鱼席,海参席,金陵春的招牌菜炖菜核,清炖鸡孚,金陵烤鸭那是桌桌都有的。光是这菜就已经算的上是大手笔了!”

  就在这两人说话间,沈宅也是热闹非凡。金陵春的酒席是宴外客的,或是达官贵人,或是各界精英,或是士绅名流,又或是少有沾亲带故的亲戚朋友,新郎新娘只要露个面就行,而在沈宅则有三桌小酒席,主要是最亲近的那些人再聚在一起吃个便饭。如此两方都照顾到了,倒也不失礼数。

  这一路上,亮轿,照轿,熨轿,又跨火盆的,差点没把林曼珠全身的骨头都累散架了。上午是西式婚礼,在教堂里,下午是中式婚礼,敬了一圈的酒,从上午到现在夜色深沉,林曼珠连喝一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好不容易进了新房,她才总算可以小憩一会。

  林曼珠此刻也不想毕恭毕敬地端坐着了,活动了一下身子。这凤冠压的林曼珠脑袋晕沉沉的,她又拂开红红的床单,床褥,龙凤被上的各式喜果,什么红枣、桂圆、荔枝干、红绿豆的,索性躺了下去。只是难为她那个丈夫,还得应酬,估计一时半会是回不来。

  眼前是一片红光的,林曼珠才反应过来是因为自己还没有把红盖头揭去,她也顾不上这许多。一把撩开这红盖头,随手扔在了床上,闭着眼打算微眯一会,养精蓄锐。

  托了林曼筠的福,嵘荻和陈莎梨也在三桌酒席的邀请之列。

  嵘荻正在这院子里转悠,她原本只是想出来透口气的,结果就迷路了。沈宅出奇的大,大概有十几个院落,数不清的圆廊,月门和圆石小径,居然还有假山,池塘和一片竹林。还栽了不少的树,少说也有百来棵的样子,尽目都是层层叠叠的绿意。

  曲径通幽,纵横交错,简直就跟迷宫似的,嵘荻方才出来的时候还是暗自在心中记着路的,好待会再原路返回。她却还是高估了自己,兴许是转错了个方向,结果便是一错再错。

  这里的每一条路看上去都差不多,走来走去是既熟习又陌生,嵘荻只是不知道原来那个摆酒席的屋子在哪了。

  此刻,夜深人静,这院子似乎能吸声,安静的简直跟掉一根针都能听见似的。沈宅纵使是装了电灯线,不知为何,是原本的设计还是因为年久失修,只是晦暗的很。

  一时间,方圆十里也不见一个人影,嵘荻愣愣地站在原地,倒是没了主意。

  这里居然没有一个用人经过。嵘荻不敢再走,只好在一个柱子边坐了下来,走了太久,歇歇脚。

  空气中还混杂着一点尘土与泥土的味道,青草香气扑面而来,嵘荻疑心该是又下过一场大雨了。近来总是下雨,且一下就是暴雨。

  “喵”,黑夜中的一声猫叫如同鬼魅之声,嵘荻不由地身子微微发颤。她记得,她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也没有听说沈家养猫啊。

  丝丝点点的恐惧开始侵袭她的皮肤,试图渗透进去。

  隐隐约约嵘荻似乎又听见一点脚步声,这脚步声是极其轻微的,似乎是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声响,若是一般用人,丫鬟,听差什么的大大咧咧的,又怎会如此小心翼翼。

  嵘荻的心突突地跳,却无处可躲。

  那人的影子一点一点迫近,模糊的一团,看不清。

  “赵嵘荻,你在哪儿?”听见有人在叫她,还是不停地叫,分辨了一下,嵘荻可以确定是林曼筠。她不禁偏过头去,正好与脚步声来的方向相反。

  “是曼筠么?”嵘荻轻轻地说道。

  “可算找到你了,你到哪里去了!让人好不担心。”林曼筠泛着担忧与喜悦的脸顿时放大在眼前,嵘荻看着抓着自己手的林曼筠,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再一掉头,发现刚刚那个影子却不见了。

  嵘荻四处巡视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莫不是她的幻觉,她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撞到鬼了。

  酒席也吃的差不离了,已经快到后半夜了。

  今夜也是难得的四大家族一齐聚首,也宴请了新闻界的朋友,明日记者是一定会把这么大的新闻见报的。

  只是现在也是酒残杯冷,桌上尽是一些残羹冷炙。

  四大家族之一的范家派来的范香郁已经来过了,与其说来,她也只是过来打了个照面,拍了个照,放下东西,礼数到了便也匆匆走了。

  张家的人来的倒是张扶疏和他的原配夫人万佩芝,他们家的公子和一众其他女眷缺席,至于林家和沈家的人更不用说了,自家办的喜事,能到的自然都到了,不过林家二哥和三哥倒是缺了席。

  据说林家三哥林升已经失踪有十多年了,现在仍生死未卜。关于这些,还是林曼筠之前就已经悄悄告诉过嵘荻和陈莎梨的,好让她们心里有数。

  嵘荻早就已经悄悄扫过对面的那些男人,一个个都是西装革履的,只有沈三哥特别一些,穿着件长袍马褂,红花挂身,眉清目朗,倒也显得俊逸出尘。

  “来来来,善仁,再喝一杯。”

  “不了,大哥,我不能喝了。”

  他们沈家虽是豪门大户,书香门第,七个弟兄,简直太能生儿子。起名却懒散至极,直接从《道德经》里拉,大哥善地,二哥善渊,三哥善仁,四哥善信,五哥善治,六哥善能,七弟善时。

  七个弟兄里就属一个三哥最能干,城府极深,心计手腕样样有,狠辣准。七弟是领养来的,偏偏最疼他,把他就给宠坏了,无法无天。

  而其他那几个弟兄虽是没有像七弟那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好歹也是公子哥,公子哥的毛病他们身上都有。

  全家都靠了一个三哥在撑场面,靠着他在商界的地位才能在各界好歹谋个不大不小,可有可无的职位。就比如沈二哥便在洋行里顶了个闲差,挂名的副经理,领一份死工资,却是可去可不去的。因此全家上下也只有大哥善地敢劝三哥沈善仁。

  “大哥,二哥,小弟最近偶感风寒,身子乏的很,我便先行告辞了。”说话的是二哥沈善渊,站起来后,他还作了个揖,又饶有深意地往对面看了一眼。

  这桌主要都是那些年轻的小辈,没有了老辈的唠叨,他们围成一圈坐着,倒也自由,可以尽情地谈笑风生。

  “嗳,三弟,你可不许走啊。说好了的不醉不归,你别想逃。今日难得这样开心,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平日里你可是忙得很,连个人影都不见的。今天终于逮到你,又怎能轻易放过。我们兄弟俩今朝有酒今朝醉,谁都不许走。嗳,你这么急着回去,是不是因为被窝里有什么温香软玉的在等着你呐?”沈家大哥仿佛已经喝醉了,便开始口没遮拦,不过他们兄弟之间倒也时常这样开玩笑,只是忽略了今夜还有女眷在场。

  但林曼筠其实也很不喜欢她这个二哥,他的恶名远扬在外,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倒也不怕被人说。是她林曼筠早就一脚踢开这些个好吃懒做,浑浑噩噩的讨债鬼了。但这年头,天下什么奇事没有,大可见怪不怪。而他二哥也是个吃软饭的,拈花惹草,纵情声色,左拥右抱,不在话下。

  要说起来,林曼筠还是最喜欢沈家三哥这样的男人,在她看来那才是真正有男子气概的人,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她也为四姐能有这么好的一个归宿而感到由衷的开心。

  嵘荻似乎发现沈善渊又往对面看了一眼,他总是在频频看向对面。嵘荻会这么注意到,也是因为沈善时的目光老在她身上游走,她既厌恶,也不好说出口。

  沈善时便是沈家七弟,嵘荻只觉得那人长得太嫩了些,对他不感兴趣。

  不得已,沈善渊又坐了下来,对着空气无奈地一笑。

  对面也有一个女子抿嘴笑了,似乎也对着沈善渊眨了眨眼睛。

  林曼筠趁乱拱了拱嵘荻的胳膊,悄声问她今日又没见到梁幼申是否很失望。嵘荻笑笑说,就算见到了,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呐。离那次豁蒙楼的约定也已经过去了二十天,梁幼申倒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连个电报,一封信都没有。梁军长或许忙着家国大事,也无暇顾及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宵小之辈罢。

  说起豁蒙楼那天,嵘荻脑中又闪过上次不小心撞到的那个男子。不知为何,她在看到明天报纸上的那桩惨案时,那个男子的身影竟很自然地浮现在了眼前。

  嵘荻还记得报纸上的那个标题——“万户明老中医惨遭杀害,真凶不明,仍在调查之中”。

  嵘荻是知道这个老中医的,之前她还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凶手杀了他还不够,竟也残忍地剜去了他一只眼晴,这下警察局的人倒也不能再说万大夫是自杀的了。

  渐渐的,嵘荻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起架来,脑袋也变得晕晕沉沉的。

  嵘荻和陈莎梨终于撑不住先行告辞了,由林家大哥林符先送她们回去。嵘荻悄悄看了一眼林家大哥,他看上去倒是个面慈心善的。

  又闹了一轮,沈三哥才晃晃悠悠地回房去了。

  其实沈三哥酒量奇高,堪称千杯不醉,在生意场上混的人,也是逼不得已。只是今夜不知是喝了太多,还是身体不济,沈三哥竟也有点不胜酒力的意思。

  眼下,沈三哥红通通着一张脸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大门紧闭着,里面是灯火通明,也没有映照出他媳妇的窈窕的影子来。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迟迟不见他推门进去。

  外面倒是一丝风都没有的,惟有一轮清月在跟沈三哥茕茕独立的影子作伴。

  一弯凉月挂在天际,一缕丝带般的云翳又遮住了一段,朦朦胧胧的若隐若现地透出几丝冷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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