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旧人见新人
云桀弓着身子跪坐在炭火旁，炉子上的热水咕噜噜的冒着热气吗，转眼间就已经沸腾，云桀端着袖子朝水壶里投进了些许的茶叶。
“孤以为你会来早些。”云桀抬起手腕将茶水倒进杯中，顾自端起一杯闻了闻。
“喝茶么？杜副将，按理，孤应当尊称您一声叔叔才合适，不过，杜副将可曾猜到孤是谁。”满满当当一杯热茶推到杜魁面前。
“暖暖身子罢□□树在门边就好，不必拘礼。”云桀抬起头，淡淡的看着杜魁。
杜魁摸了摸鼻尖，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便也就将□□靠着大帐的门放下，踌躇几步坐了下来。
“你是谁，这些大多都是军中密事，除了当年那些人本应无人知晓才对。”杜魁防备着云桀，只是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没有喝。云桀瞧着杜魁的动作也不介意，含了口茶。慢慢悠悠地说道。
“当年，你去军中历练之时，杜家安排你做了云贵身边的亲兵，孤说的可对？后来，云家覆灭前夕，你被召回本家，应是不错的？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密事，只是孤向来对这些事情好奇，也就着人查了查。杜副将若是不喜，孤不查便是。”
半盏茶的时间，杜魁都只是定定地看着云桀。而云桀并未觉得不妥，垂下头只顾拨弄手中的茶盏，轻抿一口。嘴角挂了抹淡淡的笑意。
“不错，当年之事我并不清楚，只知道我回家不久云家就被满门抄斩了。我父亲也因此告老还乡，如今整个杜家就只剩我一人在军中任职。这都是前尘旧事，你还不及弱冠，这些不该你管。”杜魁终于败下阵来，看着眼前的云桀，杜魁的心里竟是慢慢的有了些许的熟悉感。
“孤做事，向来是有孤的道理的，杜副将大可不必替孤操心。”云桀低垂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那枚玉戒一圈圈地转着，云桀眼角挂笑，一道寒光。
“刷，”杜魁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隔着桌案就横在了云桀的脖颈上。
“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北翼军到底有什么目的。”杜魁此刻的声音竟然是低低的吼叫声，细细听来好似暴躁的野兽。
云桀手上的玉戒缓慢的动了动，接着云桀便掸了掸衣袍，细细酌着杯中的茶。脖颈上的匕首，云桀似是感受不到一样，风轻云淡。
“孤并无坏心，只是不想大楚江山毁于你我之手罢了。”云桀抬手，手指间夹着匕首，轻轻一挑，拨开了，紧接着，不紧不慢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杜副将，说来你还是孤的前辈。杜家满门忠烈，为了大楚抛头颅洒热血，云家也是一样，只可惜这两家不是落败就是除名。这世上已再无人敢去谈论云老司马的往事了。至于杜家，杜副将可知还有人提起过？茶凉了，杜副将不喝么？”云桀拨弄着杯盏中的茶水，红了眼眶。
“都是忠良，奈何君要臣死，作为臣子，岂敢有怨言，只是可惜了云老司马，没有战死沙场，倒是死在小人之手。”杜魁收回匕首，到底没有喝茶，但是情绪也平静了下来。
营帐内气氛颇为沉闷，半晌，云桀从袖子里掏出了自己的玉佩，放在桌子上。
杜魁正低着头陷入了以往的回忆中，乍一看这玉佩有些不解，抬头看了云桀一眼。云桀示意杜魁仔细看看。
杜魁这才伸手取了玉佩就着烛火眯着眼仔细瞧了半天。
偌大的一个云字雕刻在玉佩上，灼伤了杜魁的眼。杜魁紧紧握着玉佩，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玉佩，你是从哪儿来的。这是云老司马戴在身边的玉佩，我做亲兵的时候见过。这块玉佩云老司马从不离身，我已经有快二十年没见过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杜魁压低了声音，沉沉的嗓音没有向营帐外泄露一个字。营帐外的树影婆婆索索的映在地上，冷风一吹，摇晃的更加厉害。
“孤记得，小的时候母亲常给孤讲云老司马的故事，只是孤从未见过云老司马，甚至在孤年幼时都未见过除了母亲以外的人。”云桀风一样的声音低低讲述着以前的过往，沉沉的，凝固着周围的任何声响。
杜魁握着玉佩的手有些颤抖，青筋爆了出来。
“不可能，云家满门抄斩，就连奴仆都没放过。你怎么可能是云家的人。”杜魁直愣着眼睛，唇下的胡须抖动着，满脸的不相信。
“杜副将可是忘了，只除了一人，君夫人，云翳。”云桀重重将茶盏砸在桌案上，砰的一声好似在提醒杜魁又好似在提醒着自己。
“你是云家大小姐的孩子，若是真的，那真是瞒极好的，近二十年了，一点风儿都没透出来，若不是你自己说，没人会晓得。难怪了，小小年纪能力退秦兵。我还当是天纵奇才。”
“不过是一场小役罢了，不足挂齿，如今，杜副将可要随孤回郢都？”云桀没有懒懒散散的靠在了身后的矮榻上，昏暗的烛光隐隐约约让云桀拢上了一层橘色，看起来竟是多了些许的温馨。
“怎么，你要替云家翻案？”杜魁捏着手中的玉佩问云桀。
“翻案？谈何容易，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云家因何覆灭，若是没有大王默许，莫家能如此嚣张。”万物皆有因果，云家沦落至此，还不是大有人冷眼旁观。云桀吐了口浊气，手中的茶已是凉的不能再凉了。
“那，你当如何？”
“都是，陈年旧事，孤不想提，便是提了又能如何，到底是孤的父亲，他是大楚的王，孤还能弑君杀父不成？”云桀压下心底的苦涩，扯了个轻笑，有些嘲讽。
“孤恨，只恨莫家，若不是莫家推波助澜，我云家远不会到这般田地。因此孤势必要除了莫家，不除不足以告藉我云家死去的三百余口性命。”云桀一字一句说的掷地有声，惹得杜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湿了眼眶。
“那公子回了郢都除了莫家当若何？”杜魁紧了紧手中的玉佩，低着头看了一眼，便再次问道。
“凭一己之力可能护我大楚否？若不然身死足矣。”云桀不知道的是，几年之后他所说的话就应验了，而且是以一种无奈的决绝应验的。
杜魁从桌案上用双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既是如此，但凭公子吩咐。”
云桀沉默了片刻，只是举着茶杯饮了茶点了点头，笑了。这一笑颠倒众生，恍了杜魁的眼。
杜魁从云桀的营帐出来，站在门口，一口浊气从胸中散发出来。郢都的天要变了。
於铮从茶棚出来也没了心思再去别的地方，只好默默回了院子。於铮刚回到院子就觉得院子里的气氛不太对。黑一正站在院子中央等着於铮回来。
“何事？”於铮问道。
“我们楼主为了公子可是做了好些事，还望公子不要让我们公子失望。”
“这是何意，云楼主做了何事？”
“公子可知松阳侯要反？”
“我虽不知松阳侯要反，但看如今松阳城的情况，大体上还是有些感觉的。”
“那公子可知松阳侯决意除掉公子？”
“不知，便是知了又能如何？”
“那想必公子还是不知大王想借我们楼主之手除掉松阳侯了。”
於铮被黑一这么一问，激得说不出话来。这一桩桩一件件自己都不知道。
“公子是我们楼主看重之人，若是公子有事我等难辞其咎，可是公子当真要一直在我们楼主的保护之下么。身为属下，我等本不该揣测主子的意思，可是且不说公子是要做国君之人，当杀伐果断。单说公子的安危也不该如此松懈。属下多有得罪，还请公子三思。”黑一一个闪身隐在了黑暗之中，徒留下於铮站在院中吹冷风。
於铮躺在床上，一夜辗转反侧，不曾合眼，脑海里始终老是浮现出黑一说过的话。不到天亮於铮就披了衣服起了床。於铮还想着昨天去过的那家茶棚里的几个男子，想了想还是换了身衣服，召了黑一一同去了那家茶棚。
茶棚未开，黑一上前敲了敲门。
茶棚老板披着外衣拉开了门闩，揉了揉眼睛看见了站在黑一后面的於铮。
“哎，客官这么早啊。”显然是已经认出了於铮。
“掌柜的，能否让我们里面说话。”
“这。”茶棚老板侧着头张望了一番才让开了身子。
“进来罢，这位客官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是一般人，嘿嘿嘿。”茶棚老板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干笑着，带着於铮和黑一往厢房走。
“公子，您先坐着，我去沏壶茶来。”
“掌柜不必忙了，我问掌柜几句话就走。”於铮拦下了要去沏茶的茶棚老板。
於铮跪坐在垫子上，黑一站在於铮后面，茶棚老板恭敬的站在一旁。
“掌柜不必拘束，坐下说话吧。”
掌柜怯怯懦懦的坐了下来。
“公子想问什么。”
“昨日那些男子是谁？”於铮单手撑在桌案上，问道。
“嗨，昨日就瞧出来了公子是外乡人，住在松阳城的人谁不知道那些人是松阳侯养的打手，昨日先说话的那个就是手背上有伤疤的那个男人就是这一伙人的头儿，平日里只要是松阳城里的坏事就没有他们不参与的。原先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就是松阳侯府的人，有一次他们强抢了城外村里的民妇，民妇的家人就去府衙告状，结果被松阳侯府的人打了一顿，打断了腿扔到了城外，从此以后我们才知道他们是松阳侯府的人，自此再不敢告状了。”
於铮在一旁听得是毛骨悚然，自小养在深宫的於铮虽是见过了后宫中的种种手段，但如此明目张胆的情形还是闻所未闻的。
“竟有如此孽障。”於铮握紧了拳头，手上青筋暴露。
“哎，我们啊是能不招惹他们就不招惹他们，若是真的不小心惹到他们了，能忍就忍了，不能忍还能怎么办。”
“那掌柜可知这次的松阳水患。”於铮松了松紧握的拳头，按耐下心里的怒火。
“说起来，还是跟那些松阳城的打手有关。”
“听人说，松阳侯每年都上奏朝廷修缮堤坝，朝廷也是应允了的，有一次我都看见朝廷拔下来的钱款了，可是那年堤坝还是倒了，把城外的好些村庄都淹了。今年雨下得着实是大了些，那堤坝可想而知肯定是倒了，这不是城外的村庄基本上都遭了秧。水患之后，有一部分离得近的灾民涌到城里，那松阳侯见状，不知救济灾民，反而派手下的打手将城门口的那些灾民全都打了回去，还下令关了城门，只许出不许进。我也没出去过，谁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那些已经入了城的灾民，在城里没待几天就不见了。”
“不见了？去哪儿了？”黑一看着发问的於铮，心中的忧思甚重。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按照松阳侯府的为人想必是，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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