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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孤魂野鬼


  小河对他说出肺腑之言,他没有打击她,也不反驳,无条件站在她一边,与她同仇敌忾。她将沉重的压力的阀门打开,泥沙俱下,难以分辨。

  小河浑身充满精力,五脏六腑暖洋洋的。“我要回到过去,扳回曾经的局面,回到金满月的身份中去,不再做漂泊在外的孤魂野鬼,我找到了家,然后,我要和朱组长一起合伙,痛痛快快地报复金夕,她罪有应得,到时我母亲会说什么呢?”她在向她曾经的家人宣战,嘴角的讥笑,更令她神采熠熠,泛着明亮的光辉,勇敢地盯着吴立霁的双眼。

  “你做的好!听说你姐姐金夕已经为你们的世永哥生下两个儿子,随便将他们抢过来,假冒是他们亲生的母亲,将他们抚养长大,把他们的生母亲驱赶出去,这是对一个母亲最好的报复,让金夕彻底尝一尝生去亲人,痛不欲生的滋味。”吴立霁似一个急先锋,竟然和她一样恨金夕,坚定地站在她一边,将她未想明白的全说出来。似乎为她出谋划策,共图报仇大计。

  “让她流落街头,尝一尝饥寒交迫是什么滋味,她才会悔不当初。”小河有切肤之痛。

  吴立霁峰回路转地及时问了一句:“既然朱二少爷的婚书上写着你的名字,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原配,孩子现在还小,若金夕彻底消失的话,当然,你们有办法让她彻底消失,眼不见为净。孩子长大后也未必知道你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既恨又得意,她是矛盾的集合体,听不进别人的话,根本不想提“她自己的孩子”,沉浸在报复的快感里:“你说的对,我要怎么让金夕彻底消失呢?”

  “当然是杀死她,以绝后患。如果是我,我就这么做。”

  小河突然想起李致与李文秀的生母秀水,也是被人设计害死,两个孩子被原配夺走,长成大人也从不知祭奠生母,还将害死亲娘的大夫人当作他们的亲生母亲。她想到这里,浑身战栗,她没想过要杀人,自己突然变成了不被人喜爱的李镇长家的大夫人模样儿——心狠手辣。

  “如果金夕死了,看不到我拥有的一切荣耀,怎么办?她没有机会悔不当初,那我岂不是白白做这些了?”她瞪着他,反驳自己。

  吴立霁细长的眼睛,瞅着她,却不急,心有成竹地说:“这倒要想一个十全十美的方法处置她,把她赶回娘家,让她没名没份,又被遗弃,悲惨地回娘家度日如年,人人耻笑的下堂妻,每天只能与你母亲抱头痛哭,岂不快哉。”

  小河咬牙切齿,眼神狡诈,开始有点解恨。她随后表情复杂,不知是痛还是恨。“金夕最爱慕虚荣,死要面子,如果落到那种田地,一定是生不如死,小镇上的人会怎么嘲笑她,对我们家如何指指点点,金大娘和金夕这对母女一定会整日以泪洗面,她们合伙做下这代嫁的诡计,一定没料到会自食恶果吧?金夕还要面对李致的奚落和嘲笑,最好她识相地去自我了结,免受侮辱。我不杀伯人,伯人却因我而死,也算是报应不爽。”

  他俩越来越像一对可以推心置腹的至交好友,足以狼狈为奸,她待他如同芮雪一样信任。她以已经度人,根本没想过,自己的方法会连累到自己,不过是杀敌五百,不惜自损一千,还不如直接杀了金夕好一些。

  “不然我先给你说一个小故事,你再慢慢考虑如何收拾金夕。”他希望她能放松心神,娓娓动听地给她说故事:“《三言二拍》里,有一则故事是说,在杭州草桥下,有一个卖冬瓜的人,这人有一种能让自己魂魄出窍的能力,每天他靠着床睡着,然后派自己的魂魄出门去照顾生意。有一天,魂魄在路上买了几片晒干的咸鱼,托邻居拿回家里,妻子从邻居手里接过咸鱼,哭笑不得,就用鱼干一个劲儿的打卖冬瓜的人的头,嘴里说,死人,又拿我来取乐。魂魄忙了一天,回到家里后,发现自己真身的头上,沾满了咸鱼的污垢,魂魄徘徊在床前,因那污垢和腥气,而无法靠近自己的身体,最后,魂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真身渐渐发冷僵硬,魂魄无能为力,最后只能大哭着离开。从此也便成了孤魂野鬼。”

  小河那么聪慧的一个人,只是钻入了牛角尖,泥足深陷,只见眼前,不见全局。听完他的故事,若有所思,微察他的弦外有音。

  “小河,你有没想过?金满月也许是你的肉身,但是,你回不去了,那具身体已经腐烂,对你的家人来说,八年前已经承受过失去金满月的痛苦。你虽然没有腐烂在棺材里,原地却再也没有你的位置,前半生已经结束,挽回不了,金家你回不去。就算你勉强能回到朱公馆,可是,朱公馆后院里雅致的花园是你想一辈子居住的牢房吗?每天面对公婆与姐姐的儿子们,纠缠于过去的恩怨,你的生活不单有朱组长,你一向最怕应酬复杂的关系,而你余生并不得不困在这种复杂的家庭关系之中,时时受煎熬,将你与朱组长过去的情义一点一点磨耗掉,你热衷生活和热爱的写作也要统统放弃,完全失去人身自由,难道真是你想要的报复么?”

  小河明显没敢想那么远,只顾眼前,对前途一片渺茫。

  “《聊斋》中又有另一则故事,说一个冤死的女子,她的魂魄在外飘荡,无法投胎再世为人,后来她遇到一个书生,书生为了救她,就听信了一个道士的话,找到一位官宦人家刚死的小姐的坟墓前,挖开墓穴,让鬼魂住进那女子的躯壳,以达到重生。重生的女子因为长得与死去的官家小姐一模一样,而被人发现,被官宦的家人追查,她却是灵魂是原来的,身体是别人的,最后竟终与书生幸福终老。”

  “《聊斋志异》里真有这样的故事么?难道是在说我吗?”小河难以置信,吴立霁竟然也会讲故事,他看报告只看政局一栏,从不会翻后面几面。

  “你现在是何凝脂,怎么会是孤魂野鬼呢?你只是借用别人的名字重生,身体也不受束缚,意志完全自主,可以说作为何凝脂,你一直过得很好,你更努力,遇到一个妇女解放的好时代,接受到了最好的教育,站在时代思想潮流的最前端,并且几乎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独立,自由和先进文化,你还能写作,作为何凝脂你得到的这些东西,让你自信,让你踏实,没有怨恨,只有热爱。你放弃过去痛苦的记忆才是聪明的生存之道。当初你在乱世里能存活下来,并不是侥幸,而是归功于你的聪明才智和主动选择,我能帮你,是你主动上进而争取来的。我能被你吸引,也是看重你的奋斗,若不是你这坚忍不拔的精神,我怎么会一直帮你,一直到如今都没有放弃你。首先是你自己先不放弃奋力,别人才能帮你,归根结底,是你自己帮了自己。现在你要抛弃何凝脂努力才得来的未来,再回到复杂难搞的金满月的漩涡中,你真的是为了扳回败局,而失去下半生的独立和自由?若这是你理智的选择,我倒真对你失望,也高估了你的智慧。”

  吴立霁太理智了,他的环环相扣的逻辑感一向高人一筹,这么深入浅出的一席话,使小河醍醐灌顶。

  就算她不肯承认:她回去金满月,找回朱世永,还能回到最初的幸福吗?

  现实远比想象得还要复杂,如今尴尬的处境,一堆麻烦在前方,看不见爱情幸福,只有向世人解释的难堪局面。

  吴立霁语重心肠地说:“有些失败是挽回不了,只有另寻战场,再决雌雄。”

  小河陷入沉思,她还保留一点儿理性,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吴立霁以退为进,劝她不要再回去趟这一泥潭子混水,他是在用另一种更理智的方式来争取她。

  何凝脂这个身份是吴立霁一手炮制,他给了她重生的机会,是吴立霁改变了小河的命运,让她柳暗花明,他此时不居功,只将一切说成她的努力。他了解她的需求,为她创造机会,她有量身定做的未来,这也是她自己以不息的努力争取而来。小河是《聊斋志异》里含冤而死的姑娘,他就是救她的书生,他帮她重生并得到幸福,她却要回到被别人一手毁了幸福的金满月的身世中么?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金夕受伤,而不伤自身?难道放一把火,烧了朱家?”她失神地问。

  “你只能用何凝脂的成功,才能扳回金满月的败局,而不是一头扎进金满月的过去,去被深水里的海藻一样的处境缠住,注定造成另一场失败。至于,朱组长恨她,她原先订下亲的那个男人想必也恨她,你也可以恨她,你以为在这么多恨下,她就好过吗?”吴立霁谆谆善诱,小河陷入哑口无言。

  “金满月的躯壳,在你出走的那一天,就病入膏肓,就消失殆尽了。如今世上只能有何凝脂,你呆着不动,就是你自己的胜利。至于别人,你总不能牺牲自己,为打鼠摔了玉瓶吧?”他一步一步将她塑成他的女人,从来没打算把她还回去。

  她突然特别悲伤难过,将碗中的茶代酒,一饮而尽,茶水泡久了十分苦涩,这种苦涩掩盖了原本醇香的茶,这才是生活的滋味,她无言以对。

  “做何凝脂有什么不好?受过高等教育,独立生存的能力,很有实力写出杰色的小说,也实现了成为老师的理想,做你喜爱的事情的一切自由,这些作为金满月都不能实现,你应该庆幸自己的蜕变,而不是倒退回去。用英国作家狄更斯的话说,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

  小河完全被他的逻辑绕进去,傻傻地问:“我是这时代里愚蠢的人么?世永哥怎么办?他满心欢喜地找回了金满月,难道就将他让给金夕,这也太便宜了金夕。”

  “他不爱她,在婚姻里,这就是最好的惩罚。你不必拘泥于过去的恨,放下仇恨和对初恋的幻想,极目远眺,没有背景的阻隔,视野是否会更加开阔?彻底忘了自己曾是金满月,过好何凝脂的一生,小河,这才是你的幸福归宿,至于其他人,他们也有他们的归宿。”

  原来她走得太远,回不了头,事过境迁,经历重新塑造了她的人生,她的经历又非同一般,决定了她对未来的抉择。

  她信任吴立霁,自言自语地附合他说:“彻底忘了自己曾是金满月,过何凝脂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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