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传闻

　　一天殷有容放学时叫住小河，要跟小河一起去住处找芮雪。

　　殷有容非常多嘴多舌，自从上次将“未婚妻”事件传得满校风雨后，芮雪刻意与她疏远，芮雪最近深居简出，消息并不灵通。

　　听风居里，殷有容十分八卦，她特地来此真是有重要的情报要说，她对着两位女同学说：“法语科的吴老师，就是吴罗煞，好像有事情。”她有深意地看了小河一眼。

　　幸亏她的传播，现在女师大里，人人都知道何凝脂是吴立霁的未婚妻，而她要说的对小河影响一定很巨大，才会声势浩大，又闪烁其辞。

　　芮雪一看她神情，就知道有猫腻，这种年纪的女孩最热衷于谈论男女关系。

　　芮雪催促问：“小河，你不回报社吗？”想支走她。

　　殷有容拉住小河说：“听我说完再走。”小河走了，这好戏说给谁听呢！

　　“我家住报子街，离察院胡同很近，每天上下学是必经之路。听街坊说，吴先生与他的女房东是那种关系。”殷有容还故作小声，左顾右盼，故弄玄虚。

　　其实她赶来听风居说，不就是因为这里幽静四下无人，方便背后说人闲话么。

　　殷有容因为爱传这种消息，而被女同学看不起，也排挤她，不与她亲近。女师大里多是清高的才女，不喜欢别人拿她们说嘴，像殷有容这样的八婆，还真是少有，不过小河挺喜欢她爱管闲事，爱打抱不平的爽快性格，总能带来各种见闻。

　　“哪种关系？”芮雪难掩兴趣。

　　殷有容的未婚夫是自小订下的娃娃亲，所以婚事毫无悬念，便将一腔激情用于关心别人婚恋上。“察院胡同八号院里住着一个年轻寡妇，人们叫她秦三娘，三四年前丈夫死了，靠出租几间房子，养活一个四岁的孩子，日子过得很清贫。我们街坊与她夫家有亲，说要给她介绍一个男人再嫁，后来打听到她名声不好，说她家专门租房给单身男客。并说房子现在租给一个大学里的老师，她就是被这个先生**了。”

　　芮雪比小河还要生气，大声说：“别瞎说。”

　　小河听见芮雪这么生气，反而吃了一惊。

　　“按理这不是我们姑娘家该打听的事，可是，吴先生是何凝脂的未婚夫，我作为何凝脂的同学，当然打抱不平，为她的幸福着想，就多打听了几句。在北平城里除了八大胡同，各个地方都有些妓馆和暗娼，但是秦三娘这种不算暗娼，她只跟一个男人，也是通过像媒人拉芊一样的中间人，介绍认识，男女双方相互看中，谈妥了男人每个月给多少**银子，便可以住在一起，而秦三娘自己有房子，便以租房子为名，让**的人住进家里，虽然无婚姻，却过着夫妻生活，外面人又不知道内情。秦三娘对外还能维持寡妇的体面，却比有丈夫的女人过得还风流快活。真没想到吴先生是那样的人，他也不结婚，单身，却喜欢与人姘居，果然是个罗煞的秉性。听人家说秦三娘对吴先生可谓死心塌地的，亲戚介绍了挺好条件的一个男人，她竟然不愿意再嫁，说是要守着孩子一个人过，反正她愿意一直做吴罗煞的姘头。外界传说得难听，说她守着身子，只为吴先生一人做娼妇，倒要做个有情有义，贞节的**。”

　　连这种话，殷有容都能传出口，像写风情小说，这事也只有她才会打听出来，会说亲口出来。

　　芮雪与小河相互凝视，突然明白过来，为何秦三娘每次见，都觉得很奇怪，原来她是一心一意爱着吴立霁，所以对来找吴先生的女子，总难免有着忌讳与忌妒，这一推想才合情理。

　　“房东家的帮佣说，吴先生的房间，都是秦三娘亲自去打扫，衣服什么也都是秦三娘帮他洗好，折好，放好，完全履行一个妻子该做的贤惠，每个月的房租外加了许多家用，虽然瞒着人，可是女房东与吴先生，决计不是简单的房东与房客的关系，一定是吴先生在养着秦三娘一家，千真万确。”

　　芮雪心虚，却开口为吴立霁争辩：“不可能，人家只是说他闲话，未必是真的。”

　　小河看着芮雪心虚的面色，也辩解，“吴先生也是受新式教育的人，怎么可以败坏师德的行为呢？”她们俩的辩白都显无力。

　　殷有容一付道德玉女形象，为小河打抱不平。“何同学也是被他一本正经的外表蒙蔽了，你还没过门，他就在外面养外室，若你真嫁过去，难道搬进去与秦三娘住在一个院，过着一妻一妾的生活？”

　　小河一怔，感觉殷有容说得不像是自己，似乎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又想起吴立霁说过，租房时由女房东负责打扫，帮佣的钱一并算在房租里，他似乎也没有刻意隐瞒。想起女房东每次看她的眼神，似有深意。

　　吴立霁是唯一关心自己的人，小河除了与芮雪的亲密外，就数他是最亲近的人，他说要娶自己时，小河曾有一些动心，某一刻，对他是难舍难分。被外人突然揭发，却好像并不是事不关己，自己并无立场与资格去质问他。

　　芮雪去过吴立霁住处几次，每次都能遇见女房东，若影相随，尤其是被错吻的那天，冲出来时，房东太太的眼神也让人生疑。她犹自回想起秦三娘，未满三十，风姿犹存，娇俏温存，低眉温顺，看向吴立霁的眼神，竟然是有一股情意绵绵，说不出的氤氲。芮雪想到这里，怒火中烧，原来吴立霁喜欢这种类型，这种见不得人的同居方式。一方面憎恨他花心轻浮，一方面又恨他不能爱自己。

　　这并不是空穴的风，小河与芮雪的心里五味杂陈。

　　殷有容为了秦三娘的事情，更勤快地往听风居里走动，她一旦留了心，便查出一堆蛛丝马迹，像小报的记者，隔几日就来汇报。

　　“我有一门亲戚，与我父亲是旧相识常走动，他家儿子行知与吴立霁原来是一个中学毕业，一次我随父母参加亲戚家的喜宴，我又遇到行之，就多嘴向他打听吴先生的事情。”

　　“行知是吴先生的老同学，也认识沈公子，但是沈公子是吴先生多年相好的朋友，一定会维护吴先生形象，不会说真话。”殷有容对听风居里的二位说：“行知却不知道吴先生的近况，倒是意外提起吴先生对他的舅妈十分尊敬，就是交通局吴部长的妻子。吴先生从锦州到北平来读书时还只有十五、六岁，全部是舅妈照顾他，并且辅导他功课，据行知说，吴先生对他舅妈有一种忘年的爱慕，总之两人之间不同寻常。”

　　殷有容说得神神秘秘，暧昧不清，芮雪更加忧心忡忡，又添了兴趣想往下打听。

　　“他舅妈不过大他七八岁，小河，你下次问一下吴先生，关于他舅妈的事情，看他怎么说。”

　　晚上睡前，芮雪突然情绪失控，对小河发狠话：“以后别跟殷有容来往了，不许她再来听风居，呱噪可恶，无事生非，真是交友不慎。殷有容真的很爱传闲话，非常八卦，上次你是吴立霁未婚妻的事，我只在她面前提一句，竟然就被传扬出去了，害得你如此被动。殷有容怎么不去写侦探小说呢？真的很爱探案，哪里有她，哪里就有是非。殷有容通道是因为吴先生以前说她‘有容乃大’，她嫉恨他，才编出来这些诽谤他？关于吴先生与女房东的事情，未必是真，只是好事者的闲言碎语，你别信。”

　　芮雪叫小河别信，小河却觉得她是当了真，她更耿耿于怀吧？

　　小河笑着岔开，说：“殷有容的写作课很好，常被表扬，非常有趣，接近生活，与别人都不同。某些习作还被推荐在《女界》上发表。”

　　小河心里寻思，殷有容擅长是写家庭里的伦理和男女间纠葛，而不是侦探，她写小说一定有前途，心里羡慕。

　　听风居里两个女生虽然心里疑惑，却并无法证实。

　　芮雪却觉得，这一场曲折的恋情，仿佛是她和小河，还有殷有容，三个人在谈。

　　秋天被冬日驱赶着，一阵北风，满地黄叶，早起有了霜冻，十一月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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