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有人是喜,有人是愁

　　金夕闲坐秋千上，表情恹恹的。

　　李致抱歉地去拉金夕的手，心里对她满是嫌意与内疚，金夕将他轻轻摔开。

　　李致向她轻声叙述家里的变故，还说了他生母不是大夫人吕氏，对他的打击也很大，如今妹妹又这样，他说得神情伤感。金夕有些心疼他，用手拉回他的手。李致被鼓励，一再地表达忠心，表示如何也不会娶董家闺女，无论熬到何时也要让家里答应娶金夕进门。

　　其实关于他的身世，从那日游玩，看见秀水的墓碑后，就从袁二爷的故事里听说了，一直瞒着他，如今看他被这个揭开的秘密折磨，金夕有些替他难过，心也软了。

　　因为朱家的财势，朱组长更显得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可遇不可求。她再回头打量李致，李致像个无能为力的孩子，那天法坛，他不能保护她，今后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金大娘去祭拜吕舅爷时，听见大夫人对人说，“吕明东一直视李致为亲出的孩子，吕明东又无子嗣，李致就是吕明东的儿子，要为他守三年的孝期，三年后才能议婚事。”金大娘回来将话学与女儿们听，金夕与她娘一般气愤，对李致是又恨又怨。

　　可是李致是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伙伴，就算不是恋人，也是不可只割的记忆中的一部分。那些一起分享的好时光，那些小礼物，甜蜜的情怀，有时金夕觉得，李致就是另一个她自己。

　　但是，她现在开始讨厌自己了。

　　此时此刻，李致平日里的风流倜傥，谈笑风生都不见了，与金夕一般消沉，由衷有一种同病相怜。便伸出手去，抚摸他消瘦变得更长的脸，李致趁势将脸埋在金夕的手里，哭了起来。男人的眼泪更能击垮一个女人的防线。金夕抱着李致，像他的母亲一样安慰他，让他在她怀里哭。

　　李致在吕舅爷的葬礼上执孝子礼，吕舅爷无子女，他帮着捧孝棒，他内心里觉得吕明东是为情而死，所以不对他存怨恨，只是更下定决心要与金夕有情人成眷属，不让金夕留遗恨。

　　金夕这些夜晚也睡不着。关于女妖的传言像两刃剑，一面刺着李文秀，一面就刺着她的心。而这枚剑却伤不到金满月，既使她在风口浪尖，也无人能伤到她，因为朱世永是她的剑鞘，防御与保护着她，而且满月就要远嫁到南京，再也不受困扰，这让金夕十二万分的愤愤不平。

　　文秀的亲娘秀水是双胞胎，这是她被认定为女妖的起因，而她金夕颜也是双胞胎，只要她一天不离开龙山镇，那个流言同样也势必能伤到她。大夫人抵制她进门，也是不想再娶一个秀水一样的女人进门，令李家随时受人攻击，无法防御，最好的防御，对大夫人吕氏来说，就是不让金夕嫁过去。

　　想到这时，金夕禁不住既怨恨大夫人又嫉恨满月，这次大家能逃过流言，全凭朱世永及时保护住了满月，才煞住了祸头。满月就要嫁到南京，永不会受到这流言的伤。金夕甚至，有时还是会忍不住希望朱二少爷别再回来，干脆就此黄了，悔婚不娶满月。但这样想时，她自己也没了盼头一样绝望。满月留下来陪她，也减轻不了她的后患。最好是——

　　金夕知道，尽管满月用少女的羞臊作借口，始终没有说过关于朱世永的只言片语，在她的面前尽量不提他，但是从满月那亮晶晶的眼底，能读到他们的独处的旖旎时光，那些秘密珍藏的甜言蜜语，忍不住就从满月的眼底流淌出来，泛滥出一片快乐。

　　满月的快乐，像藏不住的喜鹊，飞上枝头，在春意阑珊中歌唱。经过那一天的摧残之后，满月变得更漂亮，至少让人们一下子都注意到她的美貌。伤害让她变忧郁，也让她变深邃，还有一点点克制。有时她美的超出少女的青春，而是无法言表的那种明媚。

　　满月的空闲时间只去镇上印守堂，她依旧为孩子抄写各种课本，来打发等待朱世永的时间。私塾里的章荷生与戴四先生就是她最好的朋友，因为她订了亲，他们更将她当大人对待，有了平等朋友的那种友情。满月也听到镇上的流言蜚语，她从没说过关于吕舅爷的只字片言，仿佛与自己的世界隔离的很远。直到金大娘提醒她，不要再去镇上去抛头露面。满月只能呆在房间里，看着书桌上的凤仙花全落了，结出圆棒一样中间鼓两头尖的果实，来不及成熟了，她每天去试碰一下，直到壳真的炸开，弹出黑色的种子，撒落下来。她感觉好弹出的是她的快乐，是她快乐的手指，将她的心思，每日传给那颗果子，被充满的快乐一下子肿涨地弹射而出。她捡拣着快乐的种籽，收集起来，她要带去南京，种在他和她的家里，这里她的嫁妆，这样看来，她的嫁妆也并不微薄，她能播种一整个春天与夏天，守着秋冬听残荷。

　　思念会让人寂寞，又让人的内心无比的丰富。朱世永每次到来，都像最热情的出现，可是他匆忙离开，她又如退潮后的沙滩，空荡荡。却又不是空荡荡，他留下无限的怀想。

　　打开他上次赠送的一箱文具，一一把玩，取出一张宣纸，沾了墨，写道：

　　“优渥生来如君意，恰逢春花未落时。遍地芳华可相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写完她不禁羞怯，团了团，又不忍把纸扔了，仍旧履平，放回箱里那卷纸中。

　　六月28日，章荷生穿着薄薄的夏衫，亲自上金家来找满月，满月已经有几天不曾去镇上。

　　章先生带来一封信，不知是何人送来的，也不知何时送到的，问了众人都说不知道，有学生捡到，是掉在他放学的路上，今天早上才被发现。

　　是南京来的信。

　　是写给金家长辈的信。

　　是世永提到的关于婚期的那封信。

　　写信的日期，该是二十天前由专人送来。

　　内容是定下大婚日期，和请婚帖的日期，还有他下次要来的日子，他上次到来都亲自说过了，却又写信来聒噪，金满月甜蜜地抱怨。虽然信上没有她的名字，但这确是给她的信。还是很激动，她来不及对信的迟到感到怀疑。

　　当着章先生的面，也顾不上害羞，就拆开。

　　朱世永的字很简洁，内容也是简要。说是大婚日期定为八月十五、十六两日，朱家正可以接回新娘过中秋节。七月十八日朱家来人下请婚帖，而朱世永自己会提前两天到龙山镇。写得清楚明白，没有给满月说任何一句体己的情话，可能是考虑到信会交长辈过目。

　　章荷生也为她高兴，多么让人祝福的一对儿呀！满月是她看着成长的，多美好的女孩，又遇上朱世永这么一个男才女貌，又是玉树凌风，又是勇敢果决。那一晚朱世永给章先生印象太深刻了，恐怕终生难忘，若她是满月，也必然人动心。

　　朱世永就要来了。满月心里被这个念头充满了，再也容不下其它信息。

　　很快金家全家都知道了，大家都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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