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夜宿药王庙

　　却说悄悄离家出走的李文秀，究竟是去了哪里呢？

　　李文秀一个人走出镇了，向北走上土路，金正怕她受不了打击，或是要去寻死，金正一直跟她一起，陪护左右。

　　后来金正骑着自行车，带她到了东寺港水库，中午时金正就近摘了一些桃李瓜果，用水库里的清水洗了，与文秀分着吃了解渴填饥。不知为什么，有金正陪着她这一上午，李文秀的心情已经平静很多，下午时她要进水脚湾村里，那里的路已经被荒草侵蚀，自行车是不能通行，只能靠在路边，步行进村。

　　他二人在文秀的亲生母亲——秀水的娘家旧屋里盘旋一阵，文秀仔细查看她母亲生活过的地方，在母亲曾经生下她的那张床上坐了一会儿，又去后面竹林边的三个坟上祭拜。

　　没有香烛，金正就采了一把漂亮的野花，递给她放在墓碑旁。上次她们来时，天真无邪，全然不知道这里躺着的女子，竟然是李致与文秀的亲生娘亲，瞧着墓碑上的字迹，文秀哗哗地流泪。两人默默地坐了好一会子。

　　后来他们正往回走，却远远听见坡下一行五人来找他们，李文秀自昨晚后，感觉无颜面见吕舅爷，不，应该是吕明东无颜再见外甥女才对。便拉着金正对他们避而不见，躲在一边的高高的荒草遮掩过去。

　　李文秀改变主意，和金正说不要骑车原路回去，而是走别外一条小路，去药王庙里为母亲烧一柱香。今天金正对她百依百顺，或许是怜悯她，身后落花纷纷。

　　李文秀病后体弱，走一会儿，就蹲在路边休息一会儿，金正背着她再往前走，直到傍晚才走到药王庙。他们在药王庙门口和庙里的和尚一起，瞧见水脚湾村里起了大火，余留的火光映红了山影。

　　庙里的师徒三人见他两人神色异常，便讯问他们可知道那荒废的村子，因何会无故起火。一个体弱姑娘，另一个金正也是老实的样子，不像是他们放火。李文秀遥望着她刚祭拜过母亲的地方，怅然若失地摇摇头。

　　文秀说想一个人进去拜一拜，金正就一直在外面守着她，看着她在夕阳里，跪在土神像前，一直不动，直跪至天黑。

　　金正见她心力憔悴，夜又黑无法下山，就问主持志尧借一间禅房让她休息。志尧大师见过李文秀小姐，又与李镇长是好友，便弄了一些容易下咽的吃食招待他们二人。

　　金正答应陪她静坐一夜，明天再往送她回家去，他知道她去了水脚湾，去祭拜生母的坟墓，她心里不能平静，无法面对家人，需要祈求一夜，才能获得内心平静。

　　金正恳请志尧师傅，派两个小徒弟去镇上告诉李镇长，好让他放心。

　　因为水脚湾的废屋起火，连庙里的小和尚晚上也心神不灵，不知有何异相，也是不敢出门，两个小和尚胆战心惊地上了路。

　　志尧本来就与李镇长相交甚好，对镇上的事情也是非常了解，他有心要精心照顾李文秀，不过，药王庙实在太小，三间房，中间一间是神龛，两边禅舍是志尧和两个徒弟的住处。如今只能让李文秀暂住在小徒弟们的房中，金正留在一室陪她，不然她害怕，总不好叫志尧师傅亲自陪她吧。

　　如果是往常，李文秀最是讲究，一定是嫌弃腌臜，不肯住小和尚的脏屋子，可是经历这么多事情，她根本无心计较，只是太过害怕，不敢一个人呆在屋里，不敢让金正离开。

　　金正一直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睡着。她思前想后，总是哭泣难眠。

　　文秀原本就是闭月羞花的容貌，兼有梨花带雨，能打动神佛的心肠。

　　金正忍不住抱着她那消瘦的双肩，让她靠在怀中，怜惜地对她说：“上次一起过来游玩，背你时还挺沉的，现在你轻的就像羽毛一样，一阵风一吹，就可能消失不见了。”

　　李文秀抬眼看陪在身边的最后只剩金正，烛光摇曳，才发现，这世间，此时此刻，只有金正真心怜惜她，能了解她的苦衷，他们一起长大，比孩童时更亲密。

　　金正陪她一天，却一句都没问。文秀渐渐将心里积郁的那些话，絮叨无章地说了出来，关于她的生母，关于镇上的流言，关于她的婚事，关于她的委屈。这些金正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只是任由她吐露，她将苦水吐尽竟然含泪睡着了。终于可以放下包袝，能痛痛快快地痊愈。

　　她眼睫上还沾着泪滴未甘，舒心地在金正怀里睡熟。

　　第二天一早，两个小和尚带着李镇长和李致回来，推开房门，只见金正躺在床上，抱着文秀，二人皆睡熟了。李家人大惊失色。

　　原来因为吕舅爷在水脚湾纵火**，李镇长一行将噩耗带回李家，吕氏夫人一听就嚎啕大哭，哪里肯听解阻，一定要连夜去为弟弟收尸。

　　李宅里一片泣哭之声，只得连夜请人打着火把再去水脚湾，吕氏夫人哭晕过去两次，劝不住还是跟去火烧的现场。那废村里一片阴郁可怖，因人声哭声喧扰，空荡荡的山谷与水面，回响飘来荡去，更显黑沉沉，阴森恐怖。

　　众人抬来一架棺材，却不敢动手挖掘废墟，一行人只能坐在路边等待天明。

　　崔大叔与吴老汉两家也听见响动，前来帮忙，直到天亮可见后，才挖墙取尸，这惨状令一夜未眠，憔悴不堪的吕氏夫人又一次晕倒，被二女婿冯子恒用马车拉回李宅。志尧师傅派下山的两个小徒弟，在李镇长等人再次从水脚湾回到李宅时，才找到李镇长，告诉他昨晚的那些话。

　　李镇长熬了这一夜，精疲力竭，听到小女儿的消息，马上带着李致亲自去药王庙接人。冯子恒赶去县城向吕明东的媳妇王氏报丧。

　　金正被惊醒，一见这李氏父子这个架势，便知他们误会了，忙向二人解释。李致熬红了眼，李镇长一个子像是老了十岁，乌黑的短髯中竟然夹杂了数根白须。

　　李文秀只是害怕，不知如何面对父兄，金正一再地解释：“我只是陪着她，像亲哥哥一样，什么也没有做。”两只手不停地举着摆动，打着“不”字。

　　当时在场的人，皆担心他们这一夜孤男寡女共处，会引起流言蜚语，现在龙山镇正是最不太平的日子，人心浮动，无风还有三尺浪，有风更要浪千丈。

　　金正恨不能跪下来，却灵机一动，保证道：“如果因此而对文秀小姐名声有损，我愿意一力承担。只要李镇长同意，我金正愿意娶文秀为妻。”金正不愿意看见她被欧阳家嫌弃，更怕她被父兄带回去责难，心里早就动摇。

　　李镇长父子听金正竟然此时求亲，甚为震怒，李致以为他趁人之危，恨不能冲过去向兄弟动手。“岂会便宜你，你做梦吧！”

　　李文秀听闻这席话，竟然面容平静。于是李镇长带回李文秀，让知情的几个人不许对外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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