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惹事生非

　　作为李家的二女儿，李文灵的位置很尴尬，前面已经有长女，对儿子的期盼至第二胎时更为强烈，生到她又是一个女孩，自然讨不到长辈的喜爱。

　　李文灵自小性子刁钻，心眼灵活，不愿逆来顺受。要强的性子倒为她争来不少好处，在家做小姐时，也常欺负弟妹，连大姐也没少受她的摆布。后来父母又为她攀了这么一门好亲事，日子过得一直顺风顺水，没少做下勾心斗角的事。

　　李文灵不能公然去问镇上的人，就派小丫头春桃四处去打听。小丫头回来说，镇上的袁麻子最爱胡说八道，嘴松，手脚也不干净。对李镇长家的事儿好像知道的可不少，将引他说的话又学说了一遍。他又爱喝酒，好套话出来，只要二少奶奶请他喝几杯酒，恐怕他就什么话都招了。

　　李文灵逮住一天，就请袁麻子在镇上酒家喝酒，袁麻子人缘不好，很少有人主动请他吃酒，这次真是受宠若惊，听见打听这些事反而神色紧张，脸上馋相百出，嘴里却推辞不肯吃酒。

　　见他面有难色，必是知道一些内情，李家二小姐文灵心里便有一二分主意。

　　一番软磨硬泡，甜言蜜语，袁麻子便将坊间流传的闲言碎语，顺着她话再说了一遍，酒是不肯多喝，匆匆的就说要回家去，又舍不下，就央告着将剩下的半瓷瓶酒，捎带走了。

　　李文灵灵机一动，便设下一计。

　　两天后，李文灵作了部属，派李国琛医馆里的一个小学徒回县城送信，告诉冯姑爷来龙山镇接媳妇回家去，顺道再去请了另一个人。

　　当天下午，冯姑爷带着马车，和另一个人骑着马，一起赶到龙山镇李国琛医馆的后宅门前。

　　大夫人乍听下人回报——此人竟然来了龙山镇，又惊又喜，慌忙整顿衣裳迎出来。

　　这将近二十年，他都没踏进龙山镇一步，当年他手植的腊梅，已经在夏天里老树虬枝，绿叶亭亭如盖，以为是终生的遗憾。

　　来人正是李家兄妹的舅舅——大夫人的胞弟——吕明东。

　　吕明东满面焦急，进门就嚷着：“秀秀在哪里？秀秀怎么样？”要向内宅寻去。

　　李家上下一片骚动，李文秀闻声匆忙从挎院里迎出来，吕明东一把抓住文秀的纤手，上下打量她，只见她孱弱消瘦，下巴起发尖细，细腰不堪一握，手腕更是纤细，骨瘦如柴。不过她还能起身下床，并非描述的那般病入膏肓。

　　“我听说你病得不轻，胡言乱语，被秀水附身做了女妖……”吕明东一时欣喜，将一路上的焦急抛弃，失言说出自己的焦虑。

　　此情此景，发誓再不踏进龙山镇的胞弟吕明东，专程是为李文秀而来。

　　大夫人在一旁看着愁容满面的亲弟弟，满心发酸，却又感到欣慰，觉得他的一片苦心与愁怨，总算要做个了结，只是了结他怨气与恨意的，竟然还是秀水的女儿——文秀。可见解铃还需系铃人。

　　只有李文灵这丫头送信去县里，大夫人不自觉将目光投到二女儿李文灵身上，不知道她是打什么主意，又会惹下什么祸端。

　　李文灵早有意料，也早有布置，让丫头去门口，将尚没喝得烂醉，还有浊眼清醒的袁麻子，领了进来，随后丫头带上门在外面守着。

　　袁麻子哆哆嗦嗦地走向这一家人，如果不是看在李文灵许给他可观的钱的份上，他才不会硬着头皮来趟这混水。

　　袁麻子想到县城去认秋娘这个亲闺女，更想去找儿子袁斌。袁斌这回出息了，作为父亲也要跟着体面，却苦于没有钱置办出门的行头，亲戚中再没人敢借钱给他，屋里早就家徒四壁。重要的是李文灵逼他必须随叫随到，出现这一趟面，事后才能拿到钱。有了这笔钱，他的儿女再也不会瞧不起他。

　　李文灵见众目睽睽，并不怯场，挺身一步出来说：“是我派人请舅舅来一趟，我说秀秀病得恐怕不行了，还胡言乱语，说是她亲娘秀水来带她走，文秀想要见舅舅最后一面。舅舅果然是偏疼文秀，一听这话，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我落了胎也未见舅舅着慌着忙，还不如舅妈亲自来探我几次，毕竟我才是您的血亲的外甥女。”

　　众人听她冷言冷语，又编瞎话骗人，都有些愤愤然，一齐瞪向李文灵，她却心有城府。不慌不忙地说：“可惜我的弟弟李致不在，我想他也一定想知道自己出生的真相，想知道这个家里，隐隐藏藏，不为人知的秘密。恐怕这些秘密还要劳动舅舅亲自为我们解开。”

　　李文秀站在舅舅吕明东与母亲大夫人身旁，她用一只手扶着大夫人的胳膊以示亲密，非常懊恼二姐如此莽撞，便抢先一步，说道：“二姐你不必说了，父亲已经告诉我们，我和哥哥已经知道，生我们的是父亲的小妾。但是，母亲一手将我们养大，和亲生没什么两样，家中一切还是以母亲为大。”

　　李文灵冷眼看着李文秀与大夫人这对母女，温情默默，上演母女情深的一幕，她嗤之以鼻。“二十年前，秀水是我爹的小妾，龙山镇上打听一下就知道，也算不上秘密。如果只是说你和李致是秀水生的，就不必请舅舅跑这一趟。你所知道的真相，不过九牛一毛。”她神秘地对妹妹眨一眨眼。

　　二女婿冯子恒，过来拉妻子文灵捏着手绢的手，开口劝她息事宁人，却被李文灵使劲甩开。

　　大夫人呵斥二女儿：“文灵，你别在这里胡乱，赶紧随二姑父回县里去。”

　　袁麻子以为这事就这么偃旗息鼓，乐得息事宁人，赶忙想往外走。

　　李文灵却向前一步拦住袁麻子的去路，回头叫了一声：“娘。”

　　眼里全是激愤，顿足摆手，将母亲的话打断：“我实在看不过去，娘要不就是被蒙在鼓里，要不就是同谋。爹的四个儿女，只有我和大姐是娘你亲生闺女，也只有我们俩人是爹亲生的。李致和文秀，说白了，不过是野种。”

　　大夫人气得脸都青了，挣脱李文秀的搀扶，向前抽出手，打了李文灵一计耳光，骂道：“你太放肆！你爹不在家，这是替你爹教训你的。”

　　李文灵并未躲闪，只将脸侧了一下，打得并不重。好戏正要开始，看来大家都进入了角色。

　　李文灵推开夫婿冯子恒的手，站稳身形，眼里擒着泪珠。“我一直纳闷，为什么舅舅待李致与文秀特别的好？特别是对待文秀，掌上明珠也不过份。舅舅与舅母结婚这么些年，感情冷淡，又没有孩子，原来听说，舅舅对文秀的亲娘一直念念不忘。”

　　李文灵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吕明东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想要否认，他翕合嘴唇，想为自己开脱，却一时又语塞，无话可说。

　　李文灵问袁麻子：“我家美艳绝伦的小妾是怎么死的？袁大叔当年也是知情的人吧。”

　　袁麻子原本就词钝意虚，吱吱呜呜地将与李文灵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我那天早上起来，看见有人倒药渣，边倒还边将药渣碾碎，埋到土里。我就纳闷，别人将药渣子倒路上是叫路人踩，把病症带走，这人怎么会自己踩呢？我就好奇，等人走了我就过去看，太细碎看不出究竟。一连好几天，后来我从药渣里拣出一片状似大烟壳，那时候咱们来安县还没禁烟。”

　　有人疑惑，也有人紧张，更有人巴不得让袁麻子这个腌臜鬼，赶紧离了李宅，别站脏了院子里的这块地。

　　李文灵却好奇地问袁麻子：“那人是谁？”

　　袁麻子拿眼睛瞟了吕明东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舅舅。”

　　李文灵心有成竹地追问：“你怎么知道的呢？”

　　“他有过敏症，常会打喷嚏，我在地上看见塞鼻子的棉花球。我起先也不敢确认，后来我就炸他，无非是想要挟他，还因些得了几次钱。”

　　李文灵转而问吕明东：“舅舅，你为什么在我爹小妾的保胎药里，添大烟壳呢？大烟壳是催情助兴的药，也是容易落胎的药引。”李文灵怀着恨意，转而问道：“你开给我的是保胎药还是打胎药呢？喝了你的药我就落胎了，是不是也含有大烟壳，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爹就种有大烟壳，李家药铺里也买卖这个，舅舅你手上肯定不缺。舅妈说夹竹桃的药性才是打胎的，你给我的最后一副药里，明明有夹竹桃叶片。”

　　吕明东平时因为过敏鼻子就发红，像酒糟鼻一样，一激动就现出一片片红斑点。“文灵你竟然怀疑你落胎是我动了手脚，我是你的亲舅舅，而且你落胎前就已经是死胎，不催落了，你会有生命危险。我当时也有和你家长辈说清楚。”吕明东希望冯子恒能出来作证，冯子恒这时被妻子拦着，动弹不得。

　　“你调治之前孩子还会动，是活生生的，怎么就会是死胎呢？我不信任其他大夫，怕有人嫉妒我，会对我和孩子动手脚，这才会请自己的亲舅舅，谁知——”

　　吕明东说：“你怀了身子，本来就疑神疑鬼，弄得自己紧张，胎动也早了日子，后来动不动的，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李文灵不想纠结于新仇，今天只算旧恨，转悲为喜道：“舅舅，当年你与我娘合谋想要害死秀水腹中的孩子，是不是因为你与秀水有私情，珠胎暗结？我娘肯定不愿意舅舅的私情被人发现，两家丢尽脸面不说，也让我爹和舅舅真翻了脸，不如落了胎作罢，神不知，鬼不觉。谁知我爹被蒙在鼓里，想保住孩子，孩子最终被生下来了，就是李致。我娘又不能再生养，就将李致当作我爹的孩子来养，一举两得。娘想要和舅舅一起瞒天过海，暗渡陈仓。”

　　大夫人与吕明东异口同声地说：“胡说八道。”

　　冯子恒也想制止李文灵的疯狂想法，她一定是自己孩子没了，产生了臆想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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