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雄黄酒

　　端午节他不等金正邀请，就决定与他一起回龙山镇金家过节，他帮金正把过节礼物买得极丰盛。其中从张亚号商店中买了两只香枕，竟然比金正更显得归心似箭。

　　这两只花香玉枕显得贵重，玉块拼接的正面，外套是光滑的丝缎，两面使用不同，里面填充干燥的菊花，夏天使用一定会清凉舒服，满床生香，女孩子一定会喜欢。如果他买一只，他知道断不会落到小满手里，一双或许可以。

　　五月五日端午节，阳光灿烂。

　　朱世永骑马，金正骑着朱组长的脚踏车。自从那次一起出游，金正骑车带秀秀，受到她一路的夸赞和信赖的眼神后，他更爱骑脚踏车。

　　到龙山镇金家时，已经正午，屋檐下插着新割的艾条和菖蒲，散发着阳光晒后蒸腾出的暖暖的香味。燕子已经开始勤劳地衔泥筑巢，在屋檐下飞进飞出。

　　金家人都因为过节而面露喜气，特别是金百业，县里欧阳春记家向他家女儿提亲，端午节后就来人说媒，这门亲事在县里也是倍有面子。如果李镇长家再向金夕提亲，他脸上笑的褶子就理不开了。他剩下唯一要烦神的就是金正，作为长子他也该要娶亲了，有了两门好亲家，儿子的婚事更好说了。

　　虽然金大娘原来打算是与周知事家结亲，娶周瑾淑，可是人家攀高枝结了潘家，希望落空。

　　其实按他的想法，让儿子娶一个自小相熟的姑娘，他早就打起如意算盘：金夕嫁李致的同时，如果金正能娶李文秀，那真是两全齐美，他从未放弃这种算计。

　　虽然金大娘并不喜欢秀秀做她家儿媳，可是因为秀秀能带来的好处，不可低估，金大娘也不会不懂。

　　金百业还要特别感谢朱组长，自从金正跟了朱组长办事，镇里的和县上的人对金正刮目相看，现在金正也是炙手可热的议婚对象。

　　金百业还从没有这么风光过，虽然他自己是穷苦人家出身，没有根基，可是自从娶了个好老婆，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让他那孤苦的人生往好的方向。如今儿女也长大了，儿子女儿都这么争气，处处为他争脸，他就全指望他们了。

　　他不禁要感慨，和他幼年的穷苦相比，现在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他从心里由衷感激金正娘，如果没有金大娘，他金百业就没有今天日。他对自己家夫人又是敬佩，又是敬畏，家里有什么决定都是由金大娘做主，甚至店里的经营也是她在操持，她容不得不同意见。

　　猜测出秀秀身世的故事后，金大娘内心更不希望秀秀做她的儿媳妇，她也知道大夫人一直不待见秀秀。就像大夫人不愿意独子李致娶金夕一样，金大娘也拿势，嫌弃李家女儿。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两个女人各怀鬼胎，互相算计。

　　吃午饭时朱世永见到小满，小满还是那副无知无觉的女学生模样。

　　他侧面观察她，猜想她已经知道欧阳家向她提亲，却不知她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打算呢？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小满像胎毛都未褪净的孩子，现在她竟然要谈婚论嫁了，她像满腹的心事，话更少了。

　　当然，金家全家人见到朱世永都很开心，他一向彬彬有礼，而且待她们家人极好，对哥哥金正亦师亦友，朱组长在金家人心中是很有地位，当成贵客，同时也被当作自家人。

　　朱世永内心对自己产生疑惑，脑海里全是对小满的猜测，想知道她对欧阳家提亲的想法。

　　尤其她并不知道她自己的好处，熟谷下垂，智者谦卑。她读得书越多，感觉自己知道的甚少，自我越渺小，人却有种超然的美。她岂能明珠暗投，不懂得欣赏她的人，岂会珍惜她的美好呢？

　　她还完全不懂，欺负她年幼无知。

　　她都不照镜子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大家对她青眼相看，她不会受宠若惊，以为只是寻常。当一个女孩并不知道自己美时，她不会利用自己的美貌，不张扬，她的美貌反加分。

　　朱世永见不到她时，在心里在权衡；见到她时，更是权衡不清，他无法忍受她嫁给欧阳春记的少东。他必须有所行动，也许就在今天，等待总让人心焦。

　　他一向是行动果断的人。金家饭桌上一直没有提欧阳家的亲事，他一杯一杯地接过雄黄酒，觉得今天这么快就有醉意。

　　朱世永琢磨着，如何能和小满单独见一次面。于是他喝醉了，要留在金正的房间里歇息。

　　今天是端午节，上午街市上比平常要买卖热闹，下午大家都是要在家歇息过节，大多店面都已经关门。吃完丰盛的端午节团圆宴，金大娘被大夫人叫去家里打麻将，金百业陪金大娘一同去李镇长家。

　　金正陪着朱组长休息一会儿，便坐立不安，他想着去镇上找李致兄妹玩。

　　午睡之后，朱世永找机会对小满说，想让她带自己去看白桑果树，还拒绝金正陪同一起，金正也没多问，正好他也想去李镇长家，可以会一会李致和秀秀，和他们一处玩耍，就叫上金夕一起出发，金夕事先说好不去李家，只去印守堂里陪章先生说话。

　　剩下小满陪着家中的客人，她满怀心事，仰着头看蚂蚁还在往树上爬。“这个时节，桑葚果都落净。”

　　朱世永却找话问她：“你上次摔伤的脚好了吗？留疤痕？”

　　小满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以为他还为受伤的事内疚：“只是擦伤，都过了半个多月，早就好清爽了。”这样一问一答气氛有些尴尬。

　　初夏天气有些闷热，蓝黑色的豆娘像被风吹起的树叶，从水岸边被吸上来，扇着柔弱的翅翼，停在野花草上。朱世永低下身子，仔细盯住一只无辜的蓝豆娘，跟踪它停在一朵马兰花上，黑色镂空的背翼合在一起，微弱的蓝色身躯像精灵一样，他眼疾手快将小豆娘的一对翅翼捏在手上。

　　小满一直沉默无语，眼睛跟踪着朱组长和蓝豆娘，眼见他捉住一只小豆娘，那脆弱的躯尾无助地扭动，擒住它的大手对它来说是庞然怪兽，她不禁替它难受地皱起眉头。朱世永拈着这可怜争扎的小东西往小满面前一送，逗她说：“给你拿去玩。”

　　小满吃了一惊，将脸向后一让，看着他笑盈盈的脸，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还是只是跟她开玩笑。她又盯了一眼小豆娘，再争扎下去，那连接身体与翅膀的地方非断了不可，她轻轻地伸出用手去拿他指尖上小小的弱者，他的手指粗，她的手指细，更细的是虫娘那可怜的小翅膀，他一松手指，豆娘扇着翅膀飞走了。

　　朱世永眼神明亮地问她：“要我再捉一只吗？”

　　小满连忙摇摇头，刚刚就算是她拿到，也会立即松手放它走，她自己也能空手捉住这么弱的豆娘，每次捉住很快就放了，从没有弄死它们这脆弱的物种。而他竟然当她是一个玩虫子的小孩子，就像逗金喜那样的小孩子一样，这让她尴尬，脸上陪着小心，又显得急促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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