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水脚湾

　　水脚湾，顾名思义，就是临近水边的村子。位于湖水东面，西龙山的脚下。远看已经荒凉，在明晃晃的午后阳光下，只见土墙屋檐淹没在齐人高的野草中，村口石路不见有人出入，荒废多时长满青苔，循着人迹踩出的野径通入幽深处，有杂树挡住视线，非要走进，才可一睹真容。

　　李致追赶金夕时，不小心绊到一块枯木，翻开的地下爬出一条蜈蚣，正走在他后面的秀秀眼尖，看见了，大声尖叫，引得大家过来观看。

　　李致见是一只活蜈蚣，便轻描淡写地说：“干嘛大惊小怪的！不过是一条蜈蚣，你不是见过咱家药铺里作药材的蜈蚣吗？”

　　秀秀娇声说：“我看过那些都是死的，晒干的。这个可是活的，会咬人的。哎呀，那么长一条，好肉麻的，吓死人了。”她躲到人群后面，不自觉用手捂住眼睛不敢瞧。

　　李致撒气一般，抬起一脚，把正逃跑的蜈蚣踩死，又碾了碾，移开脚，望一眼死翘的蜈蚣身体，再望一眼山头，说：“这个季节，山里人都出来捉蜈蚣，一天能捉好多条。回家用小木棒撑开晒干，再卖到药铺，很值钱的。论一条一条地买，越大越贵。”

　　他见看前面金夕也害怕停下脚步，不敢脱离人群太远，站在那里想回头瞧死蜈蚣，又舍不下身段，不愿回头。

　　李致就找来一条木棒挑起死蜈蚣，向远处的金夕展示：“这条不错，足有两寸，这么肥大。”

　　金夕知道他是故意逗她，还是不看他。秀秀不敢看，又听得他说得更肉麻，催道：“扔掉，快点扔掉。”

　　李致觉得可惜，大笑着，连用木棒一起，扔进这边的草丛，引得女孩们一起皱眉头。

　　之后，秀秀与金正就落在最后面，因为秀秀害怕，不敢靠近草木深处，又怕草丛里窜出什么。金正留下来保护娇弱的女孩，被秀秀指挥着摘路边各色的野花。李致走在前面追上金夕，与她并排。

　　中间的小满心里还有疙瘩，她不想离李致和金夕太近，以免又被伤及无辜，便在一条岔路上与他们分开走。

　　她越往小路走，周遭的景象越荒凉。这种从繁华走到的荒凉比原本就荒凉显得更加荒凉。这种颓败的放弃人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逐渐放松心情，让好奇占居上风，不自觉地往村子更深处走去。

　　眼前就是被传说神秘的村子，几代里出美人，都是格外绝色的那种美貌。如今的残垣断壁曾经是繁华之地，在明晃晃的日头照耀下，有一种空灵幽远，断墙投下阴影，像一笔忧伤的水墨。

　　她心里还是有一丝害怕，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朱组长。

　　朱世永紧跟其后，他觉得让一个女孩独自走野道，会让人担心，他考虑周全，自动分配到保护小满的任务，因为另两位姑娘已经有护花使者。

　　很快两人与另外四人拉开了距离，她们的笑语声逐渐听不见。

　　小满在前朱世永紧随其后，在所经过的每户院墙根前停下，看无人照看的野蔷薇花爬上土墙头，被雨水浇漏的松木房梁，坍塌在地下，下面压着黑洞洞的阴影，如同无人挖掘的古迹，隐藏在深山老林。

　　跟随着一条荒芜的小径又拐进一户人家，这家很开阔，背依着一大片的细竹林，竹声潇潇。

　　他们走近前去看，同样是茅屋一栋，石砌的院墙，倾斜的木梁下，不时钻出一只野鸡或野兔，吓人一跳，那野物也许从未见过有人来，此时也惊得乱窜。野鸡那色彩艳丽的身影，令人愉快，前颈是油亮的深翠蓝，上身与长长的尾羽是灰褐与红褐相间，似豹纹，掩映在草木山石间很难发现，只有它们自己惊慌的举动，才会引起人们发现。

　　小满特别好奇，眼里流光溢彩，仿佛这只雉鸡引领她去探访故事里的主角，不觉得疲倦反而心情激动，期待重逢。如果她知道中午喝的美味的汤，就是眼前这种羽毛光滑漂亮的鸟类，她会作何感想呢？腌制过的雪里红烧的应该是斑鸠肉，异常的鲜美，这些野味正是山里随处可见的猎物，也许还有野兔，当孩子们看见活物这么可爱时，却不知道这些是他们的食物。

　　朱世永心里有一种恶作剧的好笑，对她这种无知者无畏的精神，深表佩服。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瞧小满那好奇的眼神就知晓，如果让她随山里人去打猎，不知道她会不会对这漂亮的野鸡下手，然后拔下雉鸡尾长长的羽毛，制成笔贴成画，他曾见过一个人家将猎来的野鸡做成标本，羽毛丰满，体态优美，栩栩如生，但远远不如眼前这一只，因为这一只是活的，灵魂与肉体都是鲜活。但是像小满这种女孩，应该也能干出这种事情而且不怕灵魂与报应之类。

　　朱世永只是随处看看，谁也意想不到，许多空屋里会出来什么，也许吓得人毛骨悚然，但是最后可能是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个废弃的村庄而已。

　　逐渐走到村子最后一户院子，朱世永也紧跟她一起站在紧闭的院门口，决不该让女孩子一个人到无人烟的地方。小满也里也觉得他是因为照顾她落单才尾随一起，心里虽然对他有些抱歉，但还是感激他一路与她作伴，不然她也怕迷路，不敢一个人深入荒村这么深。

　　眼前这处院子保存得很完整，应该说是完整保留下来，好像还住着人家，只是没有炊烟袅袅。

　　小满已经把之前路上的不愉快的一幕忘却，因为李致与金夕间的小情愫，而误伤自己的心情，跟眼前陌生的景色相比，完全一文不值，从看见野鸡从废墟中惊飞出那一刻起，不愉快的情绪一起惊飞殆尽，只剩下对眼前景色的好奇之心。

　　他们被吸引，进入一间保存非常完好的小院落，连茅檐的麦草也像被换过，很整齐的院墙齐人肩的高度，顶上码着遮雨的碎瓦块，生长着青苔与杂草，没有及时拔除，使人相信这里久不住人。院门虚掩，院子里面石砌的花台上，杂草间开着紫色的月季花，花朵很大，无人来赏，依然不甘寂寞地开得娇艳。

　　小满借口说，“我进去摘几朵花就出来。”

　　三间石墙打底上半截泥墙的草房，看上去像是还有人居住，她用手半靠嘴唇边，聚拢声音，提气向里面喊道：“有人吗？里面有人吗？”在这空荡的村庄中，如果不聚拢声音似乎就出投入深波里的小砂砾，无声无息，她又停下前行，最后喊一句：“家里有人在吗？”并无回答，只有回声，本来不喊还好，现在更显得一片死寂，连鸟鸣和蝉噪也被她的人声惊得暂时停歇，也等了一会儿，然后鸟鸣与蝉噪又恢复正常，他们对望一眼，确认里面是没人，他俩就推门走进去。

　　如果不是朱世永跟在身旁，小满也决不敢贸然进入，谁知道那紧关着门的三间大屋，黑洞洞的室内会突然窜出什么呢？

　　院门只是带上，插销只是摆设，一拉就开。小满先去探望寂寞的月季花，低头嗅一嗅花香，确定是活着的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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