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喜事临门

　　距离四月初六立夏已经过去半个月，眼看着就是小满节气，金家两姐妹十九岁的生日就到了，金家长辈正忧心忡忡着两个女儿的亲事，原本想挑挑拣拣，货比三家，如今高不成低不就，不会是变成下市的蔬菜，没人要，栽手里了吧？

　　幸好在乡下女人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女孩的生辰八字更是要保密，只有在说亲定婚事时，才可以用红纸写出八字交与男方，找人合八字，如果合了，就定婚期。只要媒人说八字合，两家人哪会疑心，对姑娘家而言，八字与大喜日子是相联系。

　　不用暴露双胞胎的实质让金夕觉得开心，只要知道男方的八字，女家写个相合的八字送过去，全凭媒人一张嘴。

　　而且金夕早就知道李致的八字，也早就合过，她可以编一个天衣无缝的八字给李家。

　　父亲定的金耳坠已经由县城取回来了，一大早就换上新衣服，戴上新坠子多亮呀，反复地照着镜子，晃动光洁的金黄，镜子中的自己的倩影，左看右看，都是那么娇俏，全镇上人都会夸“没有姑娘有金夕这么好看”，她不仅是龙山镇上的一枝花，来安县里她也是屈指可数，她从小心里就有数。

　　父亲每一年给姐妹俩一件生日礼物，这些首饰都是将来的陪嫁，也是父母催嫁的一种形式呀！她一直在攒嫁妆，虽然没有李镇长家的李文秀那么丰厚，但是金大娘带过来首饰和外婆死时留下来的，她是一件件往自己首饰盒里搜罗，当然金大娘也会藏私，留着值钱的几件将来娶儿媳妇时作聘礼。比起缺心眼的小满，金夕已经信心满满，至少不会被婆家看不起。婆家人会看新嫁娘身上戴的首饰，掂量嫁妆来给适当的评价，这叫先敬衣裳后敬佛。

　　十九岁的姑娘还没讲好婆家未免着急，但此刻金夕揣着两颗心——不急。

　　她轻蔑地想，小满房间竟然连镜子都没有，这也是她不爱去小满房间的原因，最近姐妹俩挺要好，总在金夕屋里一起玩，有时小满就睡在金夕屋里，晚上两姐妹躺在床上说俏俏话。

　　秀秀常羡慕她有亲姐妹，能每时每刻守在一起说悄悄话，晚上还能睡在一个被子里有人陪。当然李文秀也有两个姐姐，但是年纪差得大，早都嫁了人，剩她孤零零，每天盼着金夕能去陪她玩，却又常和金夕闹小脾气。没外人时金夕一般也哄她，迁就她，知道她只是使小性子，有其他人在时金夕也不愿意将就她，总让她觉得还是不如亲生姐妹那般疼爱。

　　其实，金家姐妹根本没有秀秀想得那种事发生，并不是每天亲密无间地陪伴，睡在一张床的时候也很少，金夕和小满平时都各玩各的。

　　以前金夕总把小满当书呆子，笨头笨脑这么大姑娘，对男女之事还不开窍，最近确实有感觉妹妹金满月有长大的迹象，竟然可以跟她聊姑娘家的心事。小满以前受都的影响是来自外公外婆和父母的婚姻，觉得都是天然而成的良缘，长辈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并且人人家族过得和美。虽然她的小脑瓜里也纳闷，“父亲和母亲完全是两样的人，有点儿不协调却也结成对儿，”后来戴四先生和章荷生的婚姻，她觉得是志同道合还有一点儿女情长，直至袁斌和小凤的事情发生，几乎算是颠覆性地给她一个男女间的情爱启蒙。

　　从别人的婚事阻碍，想到自己未来的亲事，小满也开始担心未来。

　　两姐妹躺在床上各怀心事，有一件金夕怀揣着，不能说的好事，即将要发生，她杏面桃腮，羞答答的只是笑，一想到就发笑，都要憋成内伤，却还是不愿先和小满透露半分。

　　过春节期间，在周知事家的宴会上，她姨夫和小姨母许诺的事情，马上就要兑现了。

　　这次周知事与小姨真的就给侄女儿找了一户好人家——比潘家更好的亲事。那天两家人已经见过面了，此时回想起来，那天算不算是相亲呢？

　　那天男方和父亲在场，而金家几乎一大家子都在，算是正式的长辈见面，小辈儿相看。

　　这次周知事作牵线人保媒的，正是欧阳春记作坊家，庙会那天周知事家请客，欧阳羽与父亲欧阳笙庭都在场，一定是听众人都夸金家的姐姐花，所以才有了向她家提亲的打算。

　　欧阳春记作坊是来安县四大染业作坊之首，欧阳春老爷子始创，如今已经发展到雇佣十名帮工与学徒，现也算是传至第三代——欧阳羽。欧阳春的长儿欧阳笙庭并未继承家传的手艺，跳出家中的行业另谋了出路，欧阳笙庭幼时进学，立志考取功名，后来全国取消科举，他从外地读书归来，受请在县办学，如今是县内有名有望的文化人士。欧阳笙庭的最小妹妹，就是刚刚嫁与县西医院李拱宸的欧阳氏。目前继承欧阳春记作坊是欧阳笙庭的儿子欧阳羽，孙承祖业。

　　虽然欧阳春老爷子还在管理着染布店，人老身体健但毕竟年岁不饶人，更加紧培养欧阳羽接手家业，近来欧阳羽被业内争相夸赞的好后生——后起之秀。过年时金家在周知事家也见过这后生，此人面善得很，待人和气，既没有潘思荣的纨绔，又没有金正的虚夸，是一个非常上进的好青年。

　　县城里，位于北大街搭阁巷内的欧阳笙庭家的西式小楼，和位于北门口的基督教西式小楼，是县城最好的楼房，人称小“洋楼”。那栋二层小洋楼的女主人将来出自金家姐妹，金老板和金大娘岂能不洋洋自得么？金大娘只私下将这消息告诉金夕，其他人还不知道。

　　金大娘的意思是让金夕自己选择，是要镇长的儿子，还是属意于欧阳春记的少东。

　　连亲娘都这么偏心，金夕感觉自己真是十分幸运！这么姣好的容貌，这么好的人缘，再加上长辈的偏爱都站在自己一边，真是春风得意，满面春风，心情格外好！因为心情好，人就变得比平日更有神彩，更美丽动人！

　　金夕怀着小鹿乱撞的心事，一面心里得意，突然这么好的事情全都落到她头上，一面又苦恼不知如何选择更好。金大娘说，欧阳春记家的亲事越早定下越好，县里好多姑娘想攀这门亲呢，只是欧阳羽说要年纪大些才成亲，才一直拖至如今，如果早两年也轮不上金家。如果金夕打算不要，金家妈上就定给小满，再怎么也不能肥水流到外人田。

　　按金大娘的如玉算盘，金夕嫁李镇长家，小满嫁欧阳春记家，两个女儿都嫁得好，金家要被刮目相看，这次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县里再没人敢对他家说三道四。

　　可是李镇长家一直没有表态，虽有与李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愫，李致自小心里就只有她，待她与别人不同，这些她都懂得，作为姑娘家她一直默许这种暧昧的情节，只要不引起过份的闲言碎语，这些年可算是男有情女有意，但还需双方家里头捅破这层纸。

　　最可恨是他家并没有说法，一直拖着不上金家门提亲。李家只说等孩子大些再定亲，既没提属意哪家，也没表明对金夕是否中意。女孩子不能拖呀，难道还要她女方家里开口提定亲的事么？

　　上次李镇长寿宴时，金老板借酒劲儿一时心急，说出了与李家结亲的想法，后来金大娘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分析给女儿听，金夕心中羞愤许久，暗暗起誓如果李家不求着她，她是绝对不会贴着脸露出想嫁过去的样子，她没那么轻佻，所以在人前李致明着暗着对她好时，我只露出清高不答这茬，让人觉得李致是一厢情愿。

　　如今欧阳家提亲正是好时机。

　　金夕想，必要时刺激一下李致，如果他还是这样不温不火拿不定主意，摆不平父母的态度，她就决定先答应欧阳春记家的婚事，让李致和李家急一急，如果李家来求她，到时她再摆足了架子，拿捏李致的把握是十足的，直到李镇长家真的诚意十足，她就悔了欧阳家的婚，再风光地嫁进李镇长家，到时不止龙山镇，就是来安县里众人都知道，她真正摆足了身价和赚够了面子，到底为母亲争一口气，令李镇家的大夫人也另眼相待，以后嫁过去婆媳相处才能不被小看。

　　到时她悔了欧阳家的婚事，欧阳家如果好说话，这门亲就顺势推给妹妹小满，毕竟在县里再寻一门比这更好的亲事可不容易。

　　金夕下定决心，再给李致一次机会，如果他还不能说动家里，或者还想要再拖下去，她可不打算会陪他一年一年虚耗，就算死守他一棵树，也不见得能保证李镇长就爽快答应娶她进门，弄巧成拙还真要高不成低不就，将金家在县里闹成笑话。姑娘家能议亲的就那几年，一过青春，再好的美貌就掉了价码，金夕可不是小满那种糊涂孩子，全凭望天收，好事也是挑勤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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