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李致的同学

　　三月下旬的一天，李致骑马回来，带回一个滁县一起学习西医的同学侯堂生，滁县商会长侯寄六，人称“侯爷”的是他六叔，惠康钱庄有他们家的股份。家里让侯堂生外出读书学文学商，他偏不愿意远行，说要早点儿娶媳妇生孩子，于是就跟家里唱对台戏，要去学医。

　　当时英国籍基督教传教士路光邦到滁县传教，住所离侯家很近，侯堂生就跟洋鬼子学了几句英文，竟然凭着会说几句英文，就混进基督教堂内设基督医院学西医，跟家里生意是八杆子打不着，当然家里也不等他出去挣钱，所以也就不管他。

　　李致跟侯堂生说，龙山镇上有对漂亮的姐妹花，他当然是对姐姐情有独钟，看在兄弟情份上，要把妹妹介绍给他，如果他俩娶了两姐妹，就像东吴大乔小乔，大乔嫁孙策，小乔嫁周瑜，一辈子打死不离亲兄弟，他俩还加了层连襟，真是亲上加亲。

　　于是，侯堂生满心期待地跟着来瞧美女。晚上才赶龙山镇，李镇家也隆重接待了李致的同学。

　　第二天，李致邀请金家姐妹一起去县城看戏，说是著名的黄梅戏班在县城搭台唱整出的《女驸马》。并说下午看完戏，李家马车就带她们回来，女孩们很欢喜，央求着两家大人都答应了。

　　三个女孩坐着李家漂亮的马车，驾车的还是医馆伙计，两个男同学骑着马。五个年轻人起了一个大早，赶到了县城。正逢三月二十五县里逢集日，余钟秀先生开讲演会。

　　在新任局长郑伯川的推动下，县教育局刚设立的讲演所，以推行民众教育为宗旨，每到一、五、八逢集之日，便向民众开放，讲述遵守首先规范、了解时事和学习文化的重要性，县民当作新鲜事物，都汇聚去听讲。

　　讲演所的所长是余钟秀，现任教于县第一高等小学，李致、金正与小满都曾受教于余先生。余钟秀是个有操守的读书人，清贫自守，身教服人，深受爱戴，特别擅长写作，创作大量诗词与对联。小满从戴四先生处借阅过余钟秀先生著写的《庆余堂文稿》。小满曾设想过要去余先生主持的育婴堂做女老师，教育那些孤儿。今年听闻女子小学中设立幼稚班，她又好想去教小孩，如果她读了师范学校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做女老师。

　　金家如果听说她一个女孩子要出去赚钱，一定会无法接受，金家当务之急就是把女儿嫁出去，而不是谋个职业。可惜她是一个女孩子，做不了主，找不着门路。

　　讲演所设于县商会内，中间还挂着孔圣人的画像，孔子是授业解惑之师，是老师这个行业的先祖，他们五人也赶过去听演讲。余钟秀老先生在上面，侃侃而谈诸子百家的教化，和现在民国推行教义，还有民众的仁爱之心，侯堂生全然不认真听讲，只顾着展示自己的见识，在台下指点江山，夸夸其谈，说会场布置等等不如滁城。

　　小满特别崇敬余先生，厌恶侯堂生甛噪吵闹，站得离他远远的。

　　侯堂生在下面对李致说：“他跟着孔圣人后面装老夫子，如果他跟在牛后面呢？”

　　李致回答：“是赶车的。”

　　“错，是拾牛粪的。”侯堂生狡诈地笑。

　　小满瞪瞪着他们，对他们在公开场合嘻哈说笑表示不满，侯堂生对以为这位妹妹对他刮目相看，更加肆无忌惮。

　　中午，几人就往南大街的泰安茶楼吃茶，李致要在春满园里请客，侯堂生油嘴滑舌要在茶楼里吃了茶，再决定去哪儿吃饭。他平时就懒散惯了，只想找个沿街的地方坐下来歇脚，喝口茶，说个笑话。有三个可爱的女孩相伴，他越发妙语联珠，信口开河，开着粗俗的玩笑。

　　金夕很活泼，容易逗笑，也不会直言让人下不来台，笑时左边脸颊有一圆圆的小梨涡，转瞬即逝，十分俏皮。右边又没有对称的一个，蛮可爱。而且三位姑娘中就数她最懂事，会照顾人。她听别人说话时专注的表情，引人入胜，充分让人有种被重视的感受，语气又体贴温柔，让人被她漂亮的脸蛋儿吸引住，移不开眼光。

　　侯堂生两眼时不时地盯着金夕，李致暗暗地捅他，两人眉来眼去，向他示威：“少乱看，这个是我的。”

　　同样漂亮的妹妹小满，却不太好接近，对不熟的人总是敬而远之。非常文静不爱说话，逗她说话她就脸红，极有礼貌同时也疏远。

　　秀秀则一副娇小姐模样，娇俏可爱，总是把话题拉向自己，她的所佩戴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最值得讨论。一旦是她有不感兴趣的话题，她便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不太在乎别人的感觉。但是她白晳的皮肤，吹弹可破，特别惹人怜爱。

　　侯堂生私下对同学李致说：“要不把你妹妹说给我吧？你的小姨子不太好接触。”

　　李致又推开他：“我妹不能外嫁，滁县太远。”意思让他死了心，李镇长那关就通不过。

　　秀秀向金夕询问金正是否在县城，怎么不叫出他来呢？还嚷着：“金正现在可算当官啦，当差吃响，拿第一个月的薪水当然要叫他出来请客。”

　　说曹操，曹操到。金正正陪着朱组长在茶楼见客，一直就在后面包间，这时一起出来正好遇上。

　　金正笑着抢步过来，接话：“请客。请客。当然由我请。”然后先给世永让座，反客为主一般招呼人添茶倒水。

　　朱世永恰好坐在小满旁边的空座，侯堂生敷衍一下，又继续在讲他那个恶心的故事，只是对新加入的两人摆下手示意，算是打招呼，并不欢迎两个男人的加入。他正在给三位姑娘讲一个极其恶心的关于医院手术室的事故，为渲染恐怖气氛，聚精会神地渐入佳境。

　　小满开始听得津津有味，可是故事发展越往低俗后，结局更是让人大出意外，颇有些虎头蛇尾。她右边眉毛向上挑，似有嫌弃地让开身，觉得他刚刚唾沫横飞时溅到了自己。她觉得讲这种恶心的故事很不恰当，尤其大家才第一次见面。

　　朱组长像是读懂她的表情，只是含笑，与大家寒暄，互相问候一下近况。

　　朱组长得知大家都还没吃饭，推荐不远新开了一家“苏州美食园”，里面全是地道的苏州美食，生煎包挺正宗，于是大家起身换地方吃午饭。

　　这家店虽然是新开的，规模在县城里算大。老板娘把世永当老客热情招待，迎出门来往里请。进门处贴着“莫谈国事”、“衣帽自看”和“未时申时开书，另请打赏”，布置得十分有大城市里的排场，甚是新鲜。

　　几个人中只有朱组长是外乡客，却轻车熟路引众人前来。老板娘吴侬软语，似乎也只有朱组长能全部听懂，大家仅仅连蒙带猜听个大概，更增加这馆子的新奇。

　　朱世永顺着小满目光，看贴在墙上的一幅苏州山水，上配的诗正是唐朝杜荀鹤的《送人游吴》

　　君到故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小满回头正与他目光相对，她没来得及躲闪，能猜出她此刻正与他一样，也想起他们初见面时的河边，小满念的正是这首诗，当时她无限遐想的也正是古苏州的街市小桥。

　　小满的耳朵发烧，像是被人骂了。将头偏向里面打量起来，看见挂字画的墙面下靠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醒木，这种称为“醒目”，是评书人所用。

　　小满低头心想着：“如果能留到未时申时听段评书就好了。”

　　这里虽不是书馆也非茶馆，不过午后饭馆生意清淡时，由过路的说书人占个场子说书，这于说书人与饭馆老板是两利。

　　各色面条也都点了一碗，七个人热气腾腾地吃起来，好不热闹。纵然没去过苏州，也能吃到苏州美食，聊以安慰。

　　吃饭中，朱组长指着一盘刚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煎包子，向大家推荐道：“我母亲自小生长于苏州，外公家现还居住苏州城的闾门，我去过多次，最爱吃那里的生煎包了，上面沾着白芝麻，出锅时再散上葱花，热热的浇些醋，配一碗馄饨，百吃不腻。这里的很地道。”他说得异常美味，吸引了所有人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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