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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雨中即景


  却又不是梦中,他起身,望向窗外,在这样一个雨天,窗外雨线凄迷,透过水幕满目新翠,远村近树丰盈妖娆。雨点敲打着屋瓦,仿佛淘气的孩子,雨滴沿着屋檐滚落下来,跌在檐下的大水缸的怀抱里,欢快地水花四溅,一圈一圈地晶莹剔透。啪嗒……啪嗒……啪嗒……连绵不稳,正配上韵角,轻柔,明媚,又温婉中透露出古韵雅声。

  原来细雨敲击屋瓦时,最适宜读古诗。连他这不学无术,不喜欢死记硬背古诗文的人,也能轻易领悟这听雨的妙境。

  天青含着饱满的水份,被挤得溢出来,坠入人间,将水墨泼洒在这院落,宛若一帧帧图布。

  朱世永放下手中只能惹困的报纸,走到门口,这声音并非来自窗外,而是院内。细细窥听她的读书声,尤如雨天的音乐,有《蚕说》,有《墨池记》,也有《金石录后序》,猜想应该是一本《宋文选》之类的名家散文集,短篇,或论理或记事或抒情,她有时读得很慢,她没有停顿来查看注脚,可见她已经熟读其中的篇章,现在是用读出声的方式来参悟,语气里能透露出她思悟的情绪,

  让他对读书之人的面貌,十分好奇。听这声音虽然熟稔平稳,却又稚气天真,不像是章荷生。他本能地觉得可能是她!

  小学堂还未完全普及白话文教育,尤其小镇上的私塾刚刚改制,仍以古文教学为主,白话文显得太没有文化底韵,又没有精典的范本可效仿,被老学究们所看不起,仅会辅以一些口语式的白话文与写作技法。说来惭愧,朱组长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对书本没有太大兴趣,他除了在校时跟老师学习汉语知识,练习书写与礼数而外,并没有在诗文上用过苦功,平日从不读闲书。他翻报纸时从没有好奇连载小说里讲了什么有趣的故事,他不喜欢故事,他喜欢现实。

  此刻伴着雨声,这个吐字清晰的朗读,让他产生好奇,她读的是什么样一本书呢?书里讲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那么有趣?让她全神贯注于阅读一本古文的动机是什么呢?吸引她的那些内容是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朱世永悄悄走出门,猜测这个读书人是他想到的那位?

  果然是她!隔着窗户能看见她的身影,她不是坐着读的而是站着,前后走动,端庄地模仿写书的文人那样踱着步,时而停下来把书凑近,室内光线有些暗淡,她深蓝色半新的直筒夹衣,是金满月小姐。

  她卖力地对着空房间阅读,将自己的理解力表达给对面的墙,墙又反弹给她,她发出的声音像是一种有表情、有情节的表演,并不是为自己而朗声读出,朱组永曾看过新青年们的话剧演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不同的是,她只有一个人,出演不同的角色,观众是四面墙,却并不影响她激扬的情绪。

  平淡的文字转化为不同的情绪传达方,她像看着一个站在身体之外的自己。她极认真地在雨天,像对着心灵照镜子,体味古人写文时的心情,与身体以外的自己隔空相望。

  春雨敲击屋瓦声,加上读书声,意境出奇的美。朱世永觉得自己是闯入画面的不宿之客,不想破坏这样的美境,默默退回图书室,听着这雨声与读书声相应和,心里异常宁静而优美,竟然真的毫无负担地睡着了,扒在报纸上没感觉不舒服,香甜地流下口水。

  醒来时雨停了,读书声也消失了,不知雨是何时停的,也不知读书的人是否发现他,是否会觉得他的出现是一种唐突,她随这场雨而来,又随雨一起消散。

  接下来的几天,金正跟着那二十个保安团队长一起训练,由朱组长负责指挥,训练大家每天跑步进山里,到达药王庙。就地扎了一些草人和木桩,没有新式枪弹,只有县里剩下来的几支老式步枪与猎户那里收来的猎枪,外加大刀和长毛枪,练习搏斗之术和严格听从指挥,熟悉设防布兵的各种口令,朱组长还擅于利用各人的特长,让他们各展技能,又让有真功夫的人教授大家格斗之术,各尽所能,短时间就亲如兄弟,这批人对朱组长可谓是心服口服。

  这批兵头们渐渐口口相传,说朱组长的来历不简单,虽然年轻却真正见过大世面,兵头们话粗,说他:“走过南闯过北,长江黄河喝过水,还和毛驴亲过嘴。”

  金正维护着说:“去,去,你们才和毛驴亲过嘴呢!”

  朱组长听了也和他们一起咧开嘴笑,露出他并不整齐的牙齿。

  朱组长是广州黄埔军校第三期学员,民国十三年十月一日第三期开学,共分九个队与一个骑兵队,不分科目。民国十五年一月十七日毕业,第三期计1233人,朱组长就在此批毕业生之中。从第四期起,学员才分步兵科、炮兵科、工兵科、经理科、政治科,共五个科。

  民国十三年初时,黄埔军校第一期中滁县籍学员有三人,当时还登上当地报纸的头条,全城举行盛大的欢送会,给他们戴上大红花,喜送三人南下广州上军校,这是前所未有,以前从军多是征兵、徭役或是抓壮丁,从未有去上学堂,学习如何领军打仗。这三人乃是代表周边五县,是五县的光荣,定然不负众望成为未来的领袖和战略指挥家。

  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开学典礼时,孙中山先生做了演讲,宣布校训,蒋中正先生为校长。这些大事件,只有报纸上才能看到,没料到如今来安县里真见着一尊真佛。一个人传一个人,既使没见识的人最后也被这高大背景给唬住,对朱组长更加另眼相待。

  民国十五年春节时朱组长回到南京,受编入南京国民党总部,受职于国民政府经济部,他有心加入北伐军,但是朱家父亲不同意他加入作战部队上火线,于是在后勤管理科供职,作一名军需官。

  如今朱组长带着军需队周边完成物资的征收与购买,另外作为南京政府的国民党代表参与来安县的县国民党委员会的建设,又在县里组建保安团时出谋划策,亲力亲为,短短时间为他赢得了极高的威信,也带了一批自己的人。

  原滁州府地是兵家战场,若逢乱世,战事常祸及来安县,自嘉靖三十五年为防御倭寇,来安县知县动用民力筑成砖城墙,高二丈长九百叁拾二丈,后几经扩建和加固。崇祯十二年知县又发动城民疏浚护城河,宽八丈深三丈,后复修城墙一千余丈。

  来安县城墙设有六个城门,东有宾阳门,西有庆功门,南有迎熏门,北有拱极门,东南有崇文门,西北有耀武门。县民捐款在崇文门上修建了文星阁,城内古建筑有中文庙、城隍庙、鼓楼和土地祠。虽然清末民初时,国局混乱,军阀混战,北伐军无力控制全国局势,形成局部自治各方为政。因缺乏经费,城墙失修,城门大开,一直无正规护城军看守,城门如同虚设。

  现在训练的第一批二十人,将来回县里把守六道城门,各带两三个小兵巡逻。四面城门内有四口官井,除部分富有人家自己院内有井外,这四口井是县民人家吃水来源,曾经发生过敌对破坏子投药损伤城民数十人的重大事故。

  来安县最高行政机关县公署,将这次收编土匪编制县城护卫军当作功绩,报到省政府,省政府在税项中拔出兵役税作为开支,截留给县里养兵。

  朱组长这是第二次来到龙山镇,他犹记得第一次入住的那一晚,睡在清流茶楼的客房里,听了一夜凄厉的婴儿啼哭,如今又住进来几天,夜里确很安静,除了偶尔几声狗吠,并无吵闹。睡得极踏实,难道是大白天太累,睡得太沉没听见异响么?

  第二天早上,朱世永向茶房老五问起此事。

  茶房老五说:“那是镇南头姓车的一户人家,与我这茶楼隔着七八户人家呢。年前车家生了一个女娃,是个夜哭郎,每夜都哭个不止,后来没过百日就死了。”

  朱世永感觉他话中蹊跷,便追问如何死的。

  茶房老五悄悄告诉他:“她家人也烦那个夜哭郞,想尽一切办法,捉妖的道士还说是她妈怀孕时撞鬼了,还有人见她家抱着婴娃,一路磕头上水脚湾送了纸钱,还是不见好。”老五压低声音:“那家的媳妇儿被折腾得有些疯魔了,疯疯傻傻不似正常人,她说婴儿是冷哭的,就给女婴盖上几床被子,晚上大人睡觉前,将脱下来的棉衣服也全盖在婴儿身上,为她保暖,结果孩子那夜里果真没哭,全家都高兴,终于睡得安稳觉。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孩子已经断气。她家里人不叫孩子妈伤心,怕叫人看见,当天就抱出去埋了。对外面人就说是孩子是被东西方到了,如今死了,再也不折磨人,倒是干净。”茶房老五也是爱传闲话的人,压低声音凑到朱组长的耳边,说:“实际上,应该是被压死,或是捂死的。”

  朱组长听了,并未放在心上,很快就忘记了曾让他不愉快的那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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