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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朝颜夕颜


  下午,家里人都散了各忙各事,金正陪朱组长去镇上清流茶楼。

  金正匆匆去寻李致,急于要将丰功伟绩的事件说给他听。清明节李致从滁县回来过节,要在家呆上三天还没走,所以难得碰上,年轻人总急于向同龄人炫耀,交流成长中的精彩瞬间,现在金正满满的自信,脸上的痘印也因为晒多了春阳,显得不那么明显了,人也精神十足。

  正好金夕也要去找秀秀,小满要将抄好的课本交给戴先生,明早上学时孩子们要使用。于是,大家结伴一起走去镇上,又聚到印守堂,顺便看望戴先生和章先生。

  私塾这两天放假,没有孩子很安静。

  私塾的教育主旨是:因材施教,有教无类。大字写在一进门的显眼位置。

  进学的每个孩子的进度不一样,学的快的人一年能学两年的课程,慢的人两三年里只是识字写字练习基本功,不做睁学瞎罢了,这又算是镇上的义学,只要不是穷得穿不起鞋,都将孩子送进来。小满曾是印守堂史上学得最快,最出色的一位学生,深得两位先生的喜爱。只是她是一个女孩子,不能进学出去外面读书。

  下午,小满跟着章先生学习绘画,她是为了以后能教学生才学习画画,却提高不多,皱起右边那条眉毛。金夕与文秀一边看着画发表评论,一边聊着闲话,以消磨时间。李致和金正被戴四先生叫去帮忙,忙完后也一起聚进画室,与女孩们聚在一处聊天,这四个人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排挤小满,人长大了,心也变大,就不再计较小时候的事情。

  画室设在院内西厢一小间,平时当作小龄学生写字使用,也是教所有学生绘画的画室,墙上挂满章先生的画作,也有孩子们的习作。绘画不是小满的强项,书法才是。但学习一些绘画,能提到鉴赏能力,也能教给学生,是教师必备的技能。

  朱组长先回到流清茶楼安顿好自己的住处,又查点了训练人员,迟一些才走进印守堂。一进门,便听到西厢里说笑声传扬出来,他便轻轻地走进去,与众人一起看画。

  画架上一幅很美的荷花图,此时小满正拿着毛笔,参照着那副成品画作,侧脸又瞧插在瓶中的几茎荷叶,百思不得其门而入地实物写生。女孩子们在浅声笑语,说:“如果到六、七月里袁大塘里的荷花开了,那时满塘的荷香,采些来插在瓶中一起画就好了。”

  又说到塘中结实的莲蓬,剥出的籽儿碧玉一般,将内皮去除,里面是白嫩嫩的果禳,清香不减于荷花,至于清甜可口。想像到这里,女孩们各自咽下一口口水。

  小满此时只能对着几片新生的荷叶,搜肠刮肚,除将荷叶画上,还将想象出的荷花和吃不上正馋人的结实莲蓬也画上去,章先生在一旁指点。

  秀秀与金夕争论不休,指指点点,一个说她画的比例不好,大的大,小的小,画面一点儿也不协调。另一个说她用墨深浅不对,一团团荷叶都晕成墨团了。

  小满不介意她们的批评,心态诚恳地在修改,越改越像大墨团,自己也笑了。章先生开导地解释“按图索骥”法,可是小满功力实在有限,很难控制水墨能将远近,显与隐表达出来。小满半气恼半撒娇地将笔推给老师,章荷生接过笔,将她画面上残次的地方,一一修补,“先生的手好像有魔力,一经你修过之后,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画的,这么恰到好处,那些画错的地方,现在看来都是别具匠心,故意而为。”

  金夕和秀秀急先恐后地告诉她实情:“哪里是你画的?全凭先生妙笔,应势利导化腐朽为神奇。”

  小满当然承认,憨笑着肯定自己的腐朽变为纸上的神奇,完全是拾人牙慧。由衷羡慕章先生能画出那么美的图画,心中有美景也不一定能画出美景。尤其章先生擅长画荷花,荷花里含有章先生的名字——章荷生。

  小满欣喜一边手舞足蹈地用语言向章先生描,一幅月光下的荷塘,多么有意境,而且还暗涵满月与荷生——师生两个人的名字。恳请章先生将她心中的美景画出来送给自己,章先生故意为难,让小满自己将她脑海中的景色先描写成文字,明天再依她说所写的景色,画一副送她,让在场的做个见证,看文字表达与画面表现是否是同一副景色。另外几人十分高兴参与其中,个个嚷着要做裁判。

  朱世永在一旁观察,觉得小满言行举止过于憨厚,心里太实沉,缺少随机应变,远不如另外两个姑娘懂得人情事故。

  章先生有些累了,停下来与孩子们聊天,“东洋语中,朝颜是指牵牛花,夕颜是葫芦花。朝颜凌晨开放傍晚凋谢,夕颜是傍晚开放清早凋谢。我要为小满与金夕姐妹俩儿画一幅画,名为‘朝夕能见’”。

  “‘朝夕能见’像是一首情诗。”李致脑海里大概映出的是朝朝暮暮,百头携老这类的词句。

  秀秀听了笑道:“还不如画一张仕女图,两个美人一叫朝一叫夕,日日得见两位美人。”

  小满却认真地问先生:“这么说来,朝颜如何能与夕颜在同一幅画中呢?她们不是同时开花,如果你画白天的花,则是朝颜开花夕颜谢,如果你画晚上的花,则是夕颜开花朝颜谢,总有一半儿残缺。先生只能分开来画,否则就该叫‘朝夕不得见’。”

  见小满这么较真,章先生也灿然一笑,她不过是开个玩笑。“那我就不画牵牛花和葫芦花,我听文秀的建议画你们姐妹俩。她是夕颜,你自然就是朝颜。”小满这才听出先生语气里满是戏亵,回头也跟着大家傻笑起来,却见朱组长也在,眼光流转,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李致处处讨金夕的欢心,下午听完金正说的收编土匪的故事,心里一直觉得他过于夸大其辞。他也准备了许多话,对大家提起在滁县的见闻,还会带一些好东西,献宝一般。诸如他妹妹让代买的胭脂水粉,分给金夕与秀秀二人,小满却没有,她摇手说不想要。她们还是让她闻一下,她就闻,她们让她沾一点儿,试一下,她沾了红色的粉末,不愿意浪费,就把它涂在画中的含苞待放的荷花上。

  章荷生也喜欢和她们在一起,在这些长大的孩子中,她觉得自己也是二十出头,心情格外舒畅。一群年轻男女在一起真是热闹,纵使无聊的嬉闹也当作最由衷的欢乐。

  朱世永打量着屋内陈设,画室的墙上展示了很多画作,其中有一幅很大一幅笔墨,是仿照唐代书法家严真卿的楷书作品《自书告身帖》,内容是林则徐的“十无益”:

  存心不善,风水无益;父母不孝,奉神无益;兄弟不和,交友无益;行止不端,读书无益;作事乖张,聪明无益;心高气傲,博学无益;时运不济,妄求无益;妄取人财,布施无益;不惜元气,医药无益;淫恶肆欲,阴骘无益。

  没有落款,像写给学生们的《教育准则》,类如校训。金正见他颇有兴趣,盯着看了很久,就解释道:“这些话是章先生最喜欢的,字是小满前几年写的,字体如何?”

  朱组长还未及回答,正在这时,隔壁戴四先生那里有人大声交流,像是争论又像是吵嚷,他们一起涌出去瞧热闹,也叫上落在后面的朱组长和小满,离开了章荷生。

  原来是老鲁来正请教戴四先生,关于说书上面的一些事情,因理解不同,而有所争执。老鲁常年说书,耳朵自然有些背,说话声音一直很大,不明就里听起来像吵架。

  老鲁识字不多仅能看懂熟悉的话本,不能自己解读古书释义的新故事。经常会向私塾先生讨教,也会让戴四给他讲一些书本上的奇谈异事,有时戴四会推荐一些喜闻乐见的故事,或才子佳人,或奇闻异事,或神鬼的坊间传说,或是古书上鬼神狐狸之类,这样老鲁说书的内容时常翻新,听书的老观众也喜欢。

  老鲁是本镇人,与茶房老五与袁二爷都是极能处得来的邻居,关系算得上是亲睦好友。他农忙时回来帮家里料理田地,一闲了就外出游荡,四里八乡的去说书,挣些零便钱。县里的茶楼他也是常去搭班串场。只是龙山镇上闲客少,大家都相熟,往往听书也不给钱,只赚份茶钱。

  戴四曾把昆曲里的《西厢记》唱词去掉,简化地编成容易上口的说书,改编的故事曲折,又是才子佳人,深受女客欢迎。还有一些悲剧的爱情故事,比如从红楼梦中的个别篇章,老鲁曾说过《司棋之死》,是说司棋蛮横贞烈,与她表弟潘又安有私情,后来双双殉情。这些故事太太小姐们爱听,比起那些三国,水浒,杨家将那些莽汉更受乡里老少媳妇们喜欢。

  此时,戴四正在给老鲁讲一则《聊斋》奇女子中的一则《辛十四娘》,往往这种鬼神的故事,比建国安邦、大义凛然的大侠义士更吸引人,既让人害怕,又像理想一样美好,似懂非懂的迷信,又给人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猜想,老鲁最近一直在说一系列的鬼或妖的故事。

  几个人站在一边旁听,津津有味儿。

  虽然故事里的女妖一般美丽善良,却还是阴森吓人,尤其都是生生死死的意外,听得人脖子后梗直冒凉气。秀秀害怕,捂着耳朵说不听了,叫大家一起出来。

  李镇长家大夫人说秀秀因为八字轻,所以魂儿不稳,容易受惊,很怕鬼。其实秀秀一般不敢告诉别人,她小时不乖,任性不听话时,她娘就用鬼吓唬她,说:“如果她不听话就让女妖把她捉了去,吃了她的耳朵,被女妖咬过后,她也会被传染,也变成女妖,和鬼一样可怕。”这些话在乡下大人一般都会用来吓唬小孩子,半真半假的。可是秀秀被吓得很严重,她听不得“妖呀”“鬼呀”这些东西,连“狐狸精”“借尸还魂”一类统统听不得。她从小就不敢进母亲的房间,因为总觉得床肚底下藏着什么,养成了她胆子小,基本上大部分时间呆在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抛头露面,完全符合古代大家闺秀的行为。

  小满被故事吸引,拉不出来,但是秀秀自己不听,也不让她听,命令金夕拉她出来。戴四先生答应她,以后可以把《聊斋志异》的书借予她看,她才意由未尽地随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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