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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将起


  书房中,烛光明灭,外间,稀疏的雨点从天空洒落,极致的潮热过后,夜幕中的广州迎来了一场突兀的小雨,但也只是骤起骤歇,转瞬便又恢复炒潮热的状态,且比之前还要沉闷难忍。【舞若小说网首发】

  夜色深沉,天空黑沉沉,看不出是否积郁了浓密的云层,没有雷声,也没有闪电,那骤然的小雨似乎真的只是一场突兀而已。

  书房里,窗口敞开,一个人临窗而立,眺望着外间院子,正是长髯飘飘,气度威严儒雅的宁家家主宁琚。

  宁琚一动不动,目光在夜色中捕捉着,直到两点火光渐渐靠近书房,那是下人挑起的灯笼,为勿部和勿部昕父子照亮道路。

  灯笼光越来越近,勿部父子看到了窗口处的宁琚,互视一眼,点点头,下人退去,父子俩推门而入。

  “宁伯父,李兄和宁兄可好?”勿部昕有些迫不及待,询问李闲和宁道务的情况。

  宁琚露出欣慰的笑,对勿部昕点头道:“贤侄上来便问他两人的情况,老夫颇欣慰啊,无论事情如何演变,你们小一辈的情意是真的笃厚真切,好啊。”说话间看眼勿部。

  勿部没说什么,延请宁琚落座,自己则来到书桌后坐下,说道:“宁兄,好久不见,端午祭神宁兄都未亲来广州,缘何今夜冒昧来访?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宁琚笑笑,没有回答勿部,而是对勿部昕道:“贤侄未能参加我那女婿的婚礼,他和惟清可是念叨不知多少次啊,不过听说贤侄的婚礼也有了议程,想来我那女婿是能赶上参加的。”

  勿部昕闻言道:“听伯父所言李兄是真的要回广州了?难道就不怕陈思承、杨重隽那些人针对他吗?”

  宁琚道:“不回广州难道他们便会与我们和平相处了吗?勿部贤侄应该明白,有些仇怨是永远都无法解开的,何况这又事关大义,岭南若是被杨重隽、陈思承掌控,百姓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贤侄还有勿部兄该都是清楚的。”

  勿部昕无言以对,勿部则表情沉静,照旧不表态。

  勿部昕沉默稍顷,眼睛猛然变的明亮道:“李兄从来都不做无把握之事,敢问宁伯父,此番李兄重回广州,是否已经有了与陈思承、杨重隽教授的全盘计划?”

  宁琚笑而不语,只是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勿部昕,李闲和宁道务都对勿部昕很推崇,且视若知己,果然是有道理。

  勿部终于道:“宁兄还请直言吧,若想让我父子支持你们,怕是不得不打消这念头,如今的广州,陈思承、杨重隽占据绝对的上风,我父子明哲保身亦是不得已而为之,端午之事,贻害至今,宁兄请恕我父子只能做此选择了。”

  勿部也算直白,没有找借口,而是之言要明哲保身,不掺和之后的争斗。

  勿部昕闻言想说什么,但与父亲的目光交触,想到父亲之前说的,一个人的自由,不应该建立在更多人的苦难之上,要说的话却是吞回了肚子里,没有说出口。

  宁琚看在眼里,说道:“勿部兄的选择宁某自然是理解的,换做宁某,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所以宁某此来并非是说服勿部兄支持我们。”

  勿部不说话。

  勿部昕则道:“那宁伯父所为何来?小侄有些不解。”

  宁琚看着勿部昕道:“贤侄的确是了解我那女婿,做事情从来都是有着万全准备,此番重返广州也不例外,宁某此次登门,别无所求,只希望待我那女婿重回广州之日,勿部兄能够确保萧执的番禺府兵不要有什么异动,这绝非为难之事,对勿部兄亦是有利无害,希望勿部兄成全。”

  勿部眉头微皱。

  勿部昕则眼神闪动,显然已经开始思索宁琚这请求背后的深意。

  勿部忽道:“昕儿,为父说过,此番的选择由你来做,为父相信你,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决定?”

  勿部昕几乎脱口而出要接受,但是在父亲那充满信任的目光注视下,他硬生生压抑着那股冲动,望向宁琚道:“宁伯父,小侄猜测李兄定是有针对陈思承他们的计划,让父亲控制住萧执,便是不想节外生枝,可是如此?”

  宁琚含笑点头,自然是默认勿部昕的猜测。

  勿部昕自然感觉到精神振奋,被禁足多日,等待的便是李闲重返广州这一天,更何况,李闲明显还有新的计划,这让他无法不感觉到振奋昂扬,只是他亦不得不强迫自己从勿部的角度思考问题,毕竟当李闲冲返广州时,他不想还被禁足家中,什么都做不了。

  稍加沉吟,勿部昕道:“宁伯父,小侄只有一点疑问,此番让番禺军府遏制绥南军府,可是在规制之中,不会逾矩?”这问题十分关键,原本宁琚以为这是勿部会出言相询的,却没想到是出自勿部昕之口,这个年轻人也的确有着缜密谨慎的一面!

  宁琚道:“那是自然,贤侄尽可放心,此番并非是让番禺府兵与绥南府兵起冲突,所谓的牵制,只是在适当的时机莫让他们引起暴乱,这点亦是勿部兄职责所在,想来是不会拒绝的吧?”

  勿部昕望向父亲勿部。

  勿部反问宁琚:“若宁兄所言不差,自然是勿部职责所在,分所当为,只是若这当中非是如此,而是宁兄在利用勿部,那又当如何?”

  宁琚一笑,淡淡道:“那便要看勿部兄是否相信宁某了,对此,宁某亦别无他法。”

  决定权推回到勿部手中,勿部看着宁琚,久久无言。

  勿部昕心念电转,忽道:“父亲,便让孩儿重回录事参军事府吧,宁伯父所言真假,孩儿到时自会有所判断,必定第一时间通知父亲,父亲该相信,孩儿一定会以家族利益为先,断断不会妄为冒进的!”

  勿部看着儿子,心思转动,父子俩四目交投,许多的情绪便在这当中相互传递,各自明了。

  良久,勿部点头道:“好吧,便交给昕儿你了,宁兄,这事暂且如此说定,只要不逾矩,在规制之内,我番禺府兵自会牵制绥南府兵,可若有变化,情形失控,就莫怪勿部不得不让你失望了。”

  宁琚笑道:“有勿部兄这句话便够了,今夜登门总算没有空手而归,宁某尚有其他事情,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勿部起身,与勿部昕将宁琚一并送出书房,送至大门口。

  临去时,宁琚深深看眼勿部昕道:“贤侄,我那女婿和儿子能有你这般知交好友,是他们的行事啊,老夫希望你们的情意能够一直维持下去,不会有所改变。”

  勿部昕冲宁琚行礼道:“请伯父转告李兄和宁兄,勿部昕永远都是他们的兄弟,从不改变。”

  宁琚欣慰点头,与两人做别,在扈从护卫下,走入夜色,消失不见。

  目送宁琚离去后,勿部转向儿子道:“昕儿,明日为父便不再将你禁足,你可随意来去家中和都督府,只是为父希望你真的能明白为父的苦心,若不能保全自己和家族,空有一腔热血义气,那只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为父希望你能明白。”

  勿部昕暗叹口气,点头道:“父亲放心,孩儿明白的,只是孩儿也想与父亲说一句,骑墙之人等若两面不讨好,有些时候,做出选择或许是一种冒险,但同样,那亦是机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结果便是裹足不前,自掘坟墓,是否如此,父亲拭目以待便是,父亲尽可放心,这次孩儿一定只带眼睛,不掺和。”

  父子对视,两种观念便在眼神的交触中相互碰撞,没有什么火花,不过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的一种妥协,结果最终会给出一个了然的答案,时代的更迭也就是在这样的冲撞妥协中,不可避免的向前,再向前。

  武周万岁通天元年,六月十九,观音诞。

  众生皆苦,观音有泪,慈航普度,大慈大悲。

  佛教在岭南已然有着坚实的信众群体,五祖慧能作为禅宗南枝的创始者,更是在岭南声望甚著,信徒如云。

  观音诞日,广州法性寺人潮如涌,法性寺便是昔日二僧辩论风动还是幡动,慧能插口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心动的典故发生的所在,当日正值印宗法师讲解涅经,听闻慧能所说后,敬佩不已,却是折下前辈高僧的身段,倒转过来拜后辈慧能为师,这虽然成全了慧能在岭南的偌大声名,但同样,印宗法师的的德行修养也因此深得更多人的敬佩,法性寺的影响力有增无减,至今印宗法师仍是法性寺住持,信众无数。

  今日观音圣诞,如此多信众云集法性寺,另一个主要原因便是印宗法师受广州都督府的邀约,要前往都督府讲解妙法莲华经,并以此欢迎广州新都督的到任。

  即便对印宗法师而言,这也是一种荣幸,官家的认可,将会让更多信众知道佛教,了解佛教,并进而认可佛教。

  其实宗教自诞生起便有着自我扩张的基因,正统宗教如是,邪教亦如是,印宗法师已然是高僧大德,在这方面亦是不能免俗。

  法性寺云集的信众已然越来越多,在印宗前往都督府之前,印宗法师还要再次主理水陆法会,为信众讲经祈福。

  骄阳似火,经历过昨晚的潮热沉闷,白天的广州仍旧热的让人难耐,从南边吹来的海风被几重城墙拦住,最终能进入广州城内的只有那么些微的丝缕气流,吹在人的身上非但感觉不到凉爽,反而让人更加渴切爽利的风。

  天气燥热潮湿,人心也是燥而乱!

  这种时候信仰反而成了静心唯一一剂良药。

  法性寺外,尽管人头攒动,尽管骄阳流火,但善男信女还是一步三叩首,该跪跪,该拜拜,该请香请香,该祈福祈福。

  在这香火氤氲出的世界里,人心都会自觉将恶的不好的一面深深的掩藏起来,露出自己好的善良的干净的一面,或许其中有伪善的成分,但宗教最大的作用不就是这个吗,能逼得恶人伪善,这本身便是一种成功,而伪善的久了,许多人可能也就真的善良了,这便是宗教教化人心的根本,最怕的是彻底否定宗教,丧失信仰,那便是连伪善都不需要了的,时日一久,只会人心崩坏,每况愈下。

  水陆法会的举行也是一如规制,慈眉善目,身材略胖的印宗大师主理,千人跪拜祈福,场面霎是祥和虔诚。

  傍中午的时候,印宗法师便不再主理法会,而是身披袈裟,手持法杖,在僧众簇拥下前往广州都督府。

  一路浩浩荡荡,万人空巷,景从这不计其数。

  这其实亦是这时代的一大标志,唐代佛教的兴盛,后世没有那个朝代能够与其并肩,高僧大德所能得到的供养和崇敬,在后世想来都是不可思议的。

  范文澜大师在《唐代佛教》一书中曾经痛批过佛教的虚伪和不堪,列举种种佛教徒当中的阶级差异,已经所谓的高僧们养尊处优的生活,史书上也曾记载著名的唐玄奘给父母改个葬都有僧俗万人相会,死后朝廷为他金棺银椁安葬,五百里内一百多万人送葬,三万多人宿在墓地,表示慕恋之意,可谓享尽荣宠。想想后世十里长街送总理,与玄奘五百里内百万人送葬,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佛教在唐代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此时印宗法师前往广州都督府讲经,所造成的影响亦是惊人,广州城笃信佛教者倾巢而出,云集广州都督府。

  而在都督府鼓楼大门外,陈思承、杨重隽、萧执、郭霸、薛曜、薛儆、李千里、宁承基、宁承业、阎森罗、慕容斯人还有一个比薛儆更要嚣张的年轻人,一字排列开,静静等候着,当然,他们是不会自曝于骄阳之下的,每人身后都有一到两个执扇打盖的仆佣,自己曝晒在阳光下,给他们遮出一片阴凉,扇出一片凉风,至于自己,汗流浃背乃至热得摇摇欲坠都不敢有丝毫怨言,咬牙强撑着。

  遮阳盖下,一众人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四下张望,有的表情不耐,表现各异。

  闭目养神的自然是杨重隽,这位大太监市舶使忽然开口道:“陈大人,乙速孤大人的为人你可了解?”

  陈思承神情平静,眼神淡定,额头鼻尖有着明显的汗渍,即便身后有两个人扇着扇子,似乎他无法消解他似乎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热气,当然,这热气却又丝毫影响不到他的情绪,心智的坚毅更是极其可怕。

  “杨监视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时日颇久,该是比本官更了解乙速孤大人,向本官询问,岂不是缘木求鱼了。”陈思承如此回答,似乎是在敷衍杨重隽。

  另一边眼帘微微低垂,但内心明显不是那淡定的郭霸说道:“乙速孤大人本官倒是对其有一定了解,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杨监视和陈大人该有个心理准备。”

  杨重隽、陈思承都没说话,薛儆道:“不就是个乙速孤行俨吗,怕他何来,陆元方亦不过如此,这个武将就更不在话下,承亲,你觉得呢?”他却是望向正与两个服侍的婢女肆无忌惮的调笑,即便众目睽睽都无所顾忌的年轻人,听称呼便知道,这人便是陈家那位嚣张跋扈的陈承亲。

  陈承亲正在艳媚婢女身上上下其手,不亦乐乎,闻言道:“薛兄说的哪里有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乙速孤行俨是吗,这么个怪名字,找几个土民丑女往他跟前一送,直接就缴械投降了,怕他何来!”

  没个正形的回答,薛儆却是觉得合心意,至于李千里几人则是眉头微皱,倒也都没法说什么。

  便在这时,印宗法师为首的浩荡队伍呼啦啦过来,一众人都精神起来,连肆行无忌的陈承亲也有所收敛,不再纠缠两名婢女,而是望向正走过来的印宗大师。

  “见过大师。”陈思承当先迎上前见礼,杨重隽等人也跟过去。

  “老衲见过诸位施主。”印宗还礼,说道:“老衲便在这处讲解妙法莲华经吗?”

  杨重隽道:“非也,新任广州都督乙速孤大人尚未抵达,大师须得稍候。”

  印宗神情不变,只是说道:“老衲是来给所有心中讲解观音经,非只为一人,总不好让如此多的心中久候的!”在他身后,一众信徒均在静候,听大师所言,便都出言支持。

  杨重隽脸色霎时阴沉下来,他本就不信佛教,对印宗也只是礼貌的客气,此时便有些不耐。

  陈思承这时道:“大师稍安勿躁,原本应该在这里等候的还有一位卢平卢大人,大师知道吧。”

  印宗肃然起敬道:“卢大人乃公心为民的好官,老衲知道。”

  陈思承便道:“卢大人因为受伤一直昏迷不醒,几有丧命之虞,大师慈悲,敢请大师利用等候时间为卢大人祈福保平安,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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