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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父子


  作者:  进入六月的广州天气益发闷热潮湿,骤雨歇歇停停,天气变幻无常,日间太阳毒辣的时候,晒的人好像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蒸发一空,到了晚上,又是闷热潮湿,踏实觉都难得睡上一个,这样的季节,生意最好的便是饮子店,冰镇的各色饮子,如同后世的冷饮店一般,林列与坊市街巷,白日里有的都能排起长队等候购买,到了晚上,坊市皆闭,武侯禁夜,坊市内的饮子店也会延长营业时间,继续为本坊百姓提供冰镇的饮子。本小说手机移动端首发地址:小说网)【..】

  当然,相比普通百姓,富贵人家便要奢侈的多了,自家便有窖藏的冰块,想什么时候凉快,下人便做好送上来,绝不耽误,睡觉时再有婢仆从旁打扇乘凉,根本不虞天气闷热睡不着觉的问题,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富贵人家都如此,譬如番禺军府折冲都尉勿部便从不如此麻烦家中的婢仆,沙场鏖战,不知经历过多少更恶劣的天候的勿部国公,这点闷热对他而言还是可以忍受的。

  不过,在这个晚上,气候分外的沉闷,凝滞的空气都仿佛带着潮热的湿气,勿部躺在床榻上,几次昏昏欲睡,却都被闷热的感觉弄醒,自打端午过后,将儿子勿部昕禁足,勿部倒也没有因此多余的担心和失眠,但这晚却不知为何心情烦躁的很,脑子里不停转动的都是端午那些事,还有之后李闲劫后余生,回到钦州与宁无瑕成亲的事情,最近几日,李闲的妾侍,昔日冯大庆的小妾沈怜也是大张旗鼓回到广州,却是打着经商的口号,与诸多商人士绅往来联络,还几次登门求见自己,都被他避而不见,此女倒也不气馁,照旧每日送上拜帖,采取水磨功夫,试图让自己与其见上一面。

  勿部却是打定主意不见她的。

  端午的事情过后,他斟酌前事,却是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不够慎重,导向陆元方他们过于容易,亏得自己有番禺军府在背后撑着,陈思承、杨重隽不能拿自己怎样,不然,他们若也那对付冯君衡那套手段对付自己,那自己便又要重蹈昔日岳父的覆辙了。

  这等错误决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勿部在心里反复警醒着自己,对他而言,这倒也没有多少心理负担,唯一让他不放心的是儿子勿部昕,儿子将李闲视若知己兄弟,义气为先,哪怕李闲下落不明时,他都坚信李闲一定会重回广州,勿部承认,李闲能让自己的儿子有这样盲目的信任,的确十分的难得,李闲此子无论智能谋略均远超常人,实乃非常之人,只可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终归还是输给了陈思承。

  想到陈思承,勿部心头不禁吹起冷风般,如此闷热都感觉有些冷的想打颤。

  那个隐忍到极致,谋划到极致,城府深沉到极致的人,勿部自问过半的人生经历中,还从未遇见过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物,连李闲这种他认定为不世出的奇才最终都被其玩弄于鼓掌,如今广州等若掌控在陈思承的手掌心中,便是他有心帮忙,也是无济于事的,何况,吃一堑长一智,这一词,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犯之前的错误了。

  不自觉的又想了很多,睡意尽消,干脆走出屋子到院子中乘凉,不经意看到被禁足的勿部昕的房中尚亮着灯,两名军士把守着门口,精神抖擞,为了彻底绝了儿子的心思,勿部安排了四队军士,从早到晚,轮换着把守勿部昕,坚决不给他离家的机会!

  不过这么晚了儿子还没睡,勿部想了想,便走过去。

  “大人!”两名军士行礼。

  勿部示意他们继续在这守着,自己则推开门,走进房中。

  入目是正对着临窗书桌泼墨挥毫的儿子,即便明知是他这做父亲的走进来,也仍旧视若不见,继续对着宣者,挥洒书写。173小说网)

  勿部昕自幼便喜欢两样东西,习武和书法,前者是家庭的氛围,武将世家,不习武才有些不妥,后者则是勿部昕自己的爱好,勿部记得很清楚,在七八岁,别的小孩子都最贪玩,唯恐被家长逼着读书的时候,勿部昕却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聚精会神,写上两三个时辰的大字,他犹喜临摹,不光是临摹那些大家的,周边亲友的字他也喜欢临摹,而且还喜欢透过字来琢磨人,勿部记得,勿部昕最早临摹的能以假乱真的便是外祖黑齿常之的字,那时勿部尚在天兵军中,跟随岳丈黑齿常之南征北战,甚少有时间陪家人,有一次收到黑齿常之的手令,强制让他回家休假,他心生疑虑,与岳丈求证后,才知道那竟是儿子勿部昕摹写的假手令,那时岳丈大笑,直呼这外孙如此有胆有识,他日的成就必不可限量,追究自然是不追究的,还因此真让勿部歇了大半月,回家陪伴妻儿。本小说手机移动端首发地址:

  此刻看到儿子聚精会神的在纸上书写,勿部仿佛又看到了昔日那执着的临摹书法的半大小子,不知不觉,二十年过去了,这二十年间发生的事情也的确是太多了。

  儿子没有停笔的意思,勿部也不生气,走上前,探头看勿部昕写的是什么。

  一张张宣纸便被放置在一旁,每张纸上都只写着一个斗大的字,漆黑的墨汁,在白若净雪的纸上组合成似乎能活过来的字体,熬!

  每张纸上,都只有一个字,熬!

  勿部身躯微震,站在一旁,看着那一个个熬字,看着丝毫没有停笔打算的儿子。

  父子两人便以这样奇特的方式继续着。

  时间便如此推移着,直到桌上厚厚的一打宣纸被写剩到最后一张。

  勿部看着这张纸,勿部昕亦看着这张纸,父子两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无法猜到对方在想些什么。

  勿部昕执笔,手在微抖,不知是写的太多累的,还是因为心头那始终无法平息的某种情绪。

  勿部看着从那抖动的笔尖即将淌落下的一滴墨汁,说道:“熬不住也得熬,很多时候,人生没得选的。”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说完,勿部转身,竟是要离开。

  “父亲!”勿部昕终于开声,唤住勿部。

  勿部缓缓转过身,看着勿部昕,“有话要对我说?”他如此问,似乎预见到儿子即将向他服软的结果。

  勿部昕的表情本有些激动,但这时却意外的沉静了下来,握笔的手也不再抖动,眼见那滴墨汁要淌落之上的时候,他终于挥动手腕,笔触点上宣纸,随即书写起来,一边写,一边道:“小时候父亲与我说过熬鹰的事,把它们绑在我们的手臂上,不让它们睡觉,一旦它们打瞌睡,要从胳膊上掉下去,便用木棍把他们敲醒,如此熬上五天五夜,甚至七天七夜,鹰的凶性熬没了,也就听话了。”说到这宣纸上的字正好一气呵成,正是一个仿佛展翅欲飞的鹰字!

  勿部看着那鹰字,仿佛能感受到其中压抑不住的凌厉和志气,他说道:“那昕儿该也记得,为夫也说过,熬鹰,其实熬的不是鹰,而是人,鹰多久不睡,人就得多久不睡,熬得住,才能将鹰驯服,熬不住,那从此便没有了驯服这鹰的可能,做人也是如此,须得熬得住才成!”

  最后一张宣纸也用光,勿部昕搁笔,执起写有鹰字的宣纸,轻轻呼气,将那墨汁小心的吹干,然后举在面前,正正的看着。

  “熬是吗?”他喃喃的说道:“熬鹰的时候,熬得过人便是胜利者,可活在世上,熬到最后,赢得会是谁呢?也许这时候我们便是那被熬的鹰的,到最终我们什么都没有熬到,反而失去了自己,父亲,鹰若不能自由自在的飞,那便连鸡都不如的!”

  说罢,动手,那宣纸便被撕成了碎片,洒在书桌上。

  勿部昕看都不看一眼,转身,走向床榻,便那般和衣躺倒,闭目无言。

  勿部看着满桌碎片,看看卧躺床榻打定主意抗拒自己的儿子,却是无言以对。

  儿子的确是一只雄鹰,自己却成了熬鹰者,想要把他熬成一只驯养的家禽。

  这真的对吗?

  更何况在,在这茫茫人世间,自己不也一直在充当鹰的角色,被这世道熬着吗,熬到最后,世道一定不会输,输的只会是自己。

  一直以来都坚信的东西便被儿子简单的一个鹰字撼动了!

  勿部没有了说话的心思,看眼儿子,默默退出了房间,也许他也该仔细想想,这样熬着,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大人。”忽然有人出现身边,是府里的管家,勿部家的同族,绝对值得信任的人。

  勿部收慑心神,“什么事?”天色如此晚,管家按理不该来打扰他,却与此时出现,不知有什么事情。

  “有人要见大人。”管家的话让勿部有些惊讶。

  “这么晚还来叨扰,莫非又是宁家的人?是否还是沈怜那丫头在纠缠?”

  管家摇头,“并非沈姑娘那边,不过来人也的确是宁家的人,他自称王居,说是只要报上这名字大人便一定会见他,小的不敢怠慢,才来请示大人。”

  “王居?”勿部重复着这陌生的名字,“宁家的王居?”他的身子忽然一震,失声道:“是他!”

  管家不明就里,不过也意识到自己大人可能真的是识得这个王居。

  “他是自己来的?还是有人与他一起?”勿部如此追问,语气有些急促。

  管家道:“只有他自己,另外有两个扈从,被他留在门口等候。”

  勿部的神情顿时缓和下来,“一个人来的?竟然没有和他那好女婿一起,这又是在打的什么主意呢?”却是思索了起来。

  管家道:“那大人是否要见他呢?还是如同对沈姑娘那边一样,随便编个理由推脱过去就是。”

  勿部道:“和以前--”眼前忽然闪过被儿子撕碎的那个鹰字,原本的话便在嘴边停住,眼神闪烁道:“不,带他到书房,我在书房与他见面,记住,府上其余的人一概不许靠近,最好不让多余的人知道此事。”

  管家有些意外,毕竟之前自家主人可是推拒了所有来自宁家的邀约和拜帖,这次一反常态,看来那个王居还真有些古怪,当然,管家伺候勿部多年,甚至自己主人极有主见,他做下人的最好的选择便是只做不说,便道:“小的这边去请。”告退而去。

  勿部本想马上就去书房等候,沉吟稍顷,返身走回勿部昕的房间。

  “昕儿,随为父来书房一趟。”

  床榻上的勿部昕没有反应。

  勿部没生气,说道:“为父的想让你见一个人,你想做鹰也好,做人也罢,见过这个人再做决定吧。”

  勿部昕有了动静,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炯炯的望向父亲,“难道是李兄?”他以为是李闲,事实上,勿部并没有隐瞒关于李闲的消息,李闲平安返回钦州,并与宁无瑕、沈怜、鱼红秋和平儿成亲的事情,他都第一时间告知勿部昕,勿部昕只是被禁足的,但对外界的局势还是了如指掌的。

  勿部摇头道:“非也,若是李闲重返广州,势必是轰动性的消息,为夫早就会收到,并告知你的。何况,你不是也一直让心儿在沈怜那边走动吗,真要是李闲回来,那丫头也会告诉你的。”

  勿部昕听到不是李闲,顿时露出失望之色,重又躺回床榻,背对勿部道:“不是李兄,其余人孩儿都没心思见,还是父亲自己去见吧。”

  情理之中的反应,勿部道:“虽然要见的人不是李闲,但亦是与其有着极密切关系,昕儿应该不想错过为父的与此人的会面的。”

  勿部昕道:“与李兄关系密切?莫非是宁兄?”他以为是宁道务,声音明显也有些兴奋。

  勿部道:“相差不远了,不过也不是宁道务,而是他的父亲,宁家的家主,李闲的岳丈,宁琚!”

  短暂的怔愣,随后勿部昕噌的坐了起来,“是宁刺史!他缘何深夜来见父亲?”这时候勿部昕眼神亮的仿佛在燃烧,显然他的脑袋已经全力开动,快速的思索着。

  勿部看到这样的儿子不免心中感叹,他其实希望儿子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只是现实又让他十分的矛盾,儿子在与李闲接触后,少了韬光养晦,多了年轻人的锐气凌厉,若是端午的事情一切顺利,那他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只是最终的结局始终在证明着一个道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发现,也许儿子还是做回之前那个勿部拖比较好一些。

  不过不管怎样,看到儿子因为宁琚的到来而振奋起精神,勿部还是十分的欣慰,说道:“宁琚乃是宁琚的家主,正常的情况都该留在钦州坐镇,深夜出现广州,拜访为父,其实有些问题已经很清楚明白了。”他望向儿子。

  勿部昕飞速转动的大脑也想到了答案,失声道:“是李兄要回广州了!”

  勿部点头,对儿子的反应十分满意,“是啊,能让宁琚离开钦州,唯一的原因就是李闲要重返广州,而宁琚显然是来给女婿打头阵的!”

  勿部昕道:“这么说宁刺史是来争取父亲的。”说到这他神情一黯,苦笑道:“不过父亲明摆着会拒绝,对吗?”

  勿部能从儿子的口吻中听到心灰意冷的感觉,心下不禁一阵难过。

  “为父本来连见都不想见他的,只是毕竟是宁家的家主,总归不好如此失礼,再则为父也是想到了你说的熬鹰的事情,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有些时候熬也是身不由己的选择,所以为父想你一并见见宁琚,你或许一直坚信李闲不会就这样轻易的被陈思承击败,事实他如今也与宁家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想要争取为父,却不是只靠宁琚出马就够的,一并听听宁琚怎么说,然后为父希望昕儿你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

  勿部昕一怔,“父亲是想让儿子来做决定?”他颇意外,在被禁足多日后,父亲忽然把这样的责任交给他,让他很有些不解。

  勿部看着勿部昕,语重心长道:“我们终归是父子,是一家人,为父的比任何人都希望昕儿你能够做出一番事业,光耀勿部家的门楣,只是现实如此,很多选择都是无可奈何,为父希望你仍能从家族利益出发,去思考,去做决定,你是勿部家的长子,这个家早晚是你来做主,你若想做自由的鹰,为父没有异议,只是为父希望你明白,一个人的自由,不应该是建立在更多人的苦难之上的!”

  勿部昕听着父亲的话,脸色一阵变幻,眼神自始至终闪动着,思索着,直到勿部说完这番话,目视他,等待回答,勿部昕才沉吟良久,沉声道:“孩儿明白了,孩儿只能说,希望能不让父亲失望!”

  勿部点头,没再说话,父子俩便走出房间,直奔书房。

  那里,宁琚已经被管家带过去,静候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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