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清谈

　　“既然是他们两位在这里，不如邀请上来，大家欢畅的聚上一回。”孙临悠然道。

　　“我去，我去。”不待其它人有什么反应，方其义已经身形一闪，急匆匆的穿出了屋门。这番急燥的举动，惹得方以智再次摇头轻叹。

　　不一会儿，只听到楼梯板木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方其义惊喜的声音悠悠传来：“各位兄长快来看看，此次来的，不仅是陈公子和冒公子两位，还另有一位贵客，文骢兄长肯定喜欢。”

　　众人听到声音，急忙站了起来，顺着屏风边缘向门外望去。

　　只听的有人哈哈一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真是顺风顺水，本人先是撞上了侯公子，后来又在街头和冒公子不期而遇，三个人相约到醉仙楼饮酒谈天，又看到方二公子，这才知道，原来是有贵人做东，看来这杯水酒，是一定是讨要的了。”

　　随着声音，几个人踏进了屋门。迎面一人，身材伟岸，长相儒雅，约摸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富丽的的锦衣裘服。他的旁边另有一个同样富丽的锦衣公子，只是有些苍白削瘦。

　　二人身后，又转出两人，一个是方其义，另一个赫然竟是侯方域。

　　杨龙友听说侯方域在此，急匆匆迎了过去，拱手道：“这位就是河南雪苑社的那位少年奇才侯公子吗？幸会，幸会。”

　　侯方域微微一笑，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江南名士杨先生了，晚生有礼了。”

　　侯方域自称“晚生”，这倒让曹文焕一愕，随即一想，就恍然大悟了。杨龙友已经年近四十，古人一向早慧，婚姻较早，他的儿子杨鼎卿如今也应该有侯方域这般岁数了，是以侯方域在杨龙友面前，以小辈自居。

　　想明白这一层，曹文焕摸了摸鼻子，相较之下，他第一次见面，称呼杨龙友为“先生”，随后又以“杨兄”称之，要显得孟浪得多了。不过，方家兄弟和他年龄相仿，不是一直称呼杨龙友为文骢兄长吗？

　　这些文人之间的礼仪形态，真是让他有些糊涂。

　　“侯公子过奖了，你我都是文人，咱们不以辈份论交，你随着方氏仲昆的称呼，以‘兄长’称之便好。”杨龙友摸出折扇，轻轻摇荡，又显出一副潇洒不羁之态。

　　侯方域生性豪爽，立刻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杨兄，小生冒昧了。”

　　众人相视微笑，孙临大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位不要在这里为了什么称呼之类的繁文缛节磨嘴皮子了，敝人孙临，有幸结识侯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说着，又要上前握手。

　　方以智害怕孙临又要和人相较腕力，急忙伸手一拦，道：“好了，好了，你自己都说，繁文缛节能免则免，既然都已经相识，那就落坐吧。”

　　孙临一愣，随即明白，眼前这个少年才子，就是一位单纯的文人，比不得那位姓曹的将军，讪讪的把手收了回来。

　　杨龙友邀请众人落坐，这些人中，只有曹文焕和侯方域是从刚刚进入江南，其它人都已经相识多年，因此不需介绍。曹文焕又和陈、冒二位公子相认，听说眼前这人是那位小有名气的少年副将，陈、冒两人又连称“幸会”，不免对曹文焕多看几眼。

　　曹文焕冷眼观察，明末四公子之中的陈贞慧，年纪较大，但是显得比较沉稳温和，而另一位公子冒襄，和方以智的年纪相仿，性格好动，口才也很好，堪称能言善辩。

　　这短短的一天工夫，曹文焕居然就结识了历史上知名的明末四公子，而且还和他们同桌而饮，想想，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这几位公子都很健谈，说起别来情由，寒喧几句，曹文焕已经听明白了。

　　如今，陈贞慧和侯方域也是相识不久，想必是方以智介绍认识的。如今，陈贞慧的红粉知己是秦淮名妓李贞丽，而侯方域又新近结识了李贞丽的养女李香君，两个人自然走的很近。至于冒襄，也属于文人墨客中的风流人物，又兼年轻，按照历史，他很快也会认识另一位大名鼎鼎的秦淮名妓董小宛了。

　　是以众人一谈论起来，便谈到了风月场上的事情。

　　这个时代，文人墨客自命风流，全部以挟妓为时髦之事，因此也不避嫌，开口闭口的相互取笑起来。曹文焕初次和历史上的这些知名文人结识，不便随意搭话，也就微笑着冼耳恭听。

　　杨龙友和陈贞慧都和李贞丽有关系，所以陈贞慧不经意内谈到李贞丽，杨龙友的脸上就现出不自然之色，有时候就会故意打断他的话茬，转而问一些其它问题，惹得陈贞慧频频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众人自然知道这中间的情由，见此情形，难免彼此暗送眼色。

　　大家边吃边聊，杨龙友忽然用折扇向桌面轻轻一拍，道：“在坐在各位，大部分都是复社名士，敝人今天结识了侯公子和曹将军，心头畅快，如此喝酒，也没什么趣味，不如让掌柜唤来歌妓，助助酒兴怎么样？”

　　这个提议，正合乎众人心意，大家纷纷称好。方以智一皱眉，道：“杨兄，我看此事还是算了吧，如果是以前，倒还罢了。直之在这里，恐怕有些不妥。”

　　“兄长，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再拿我当做小孩子看待，爹临走之前，已经给我许下了婚事，来年我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和你一样，你干什么这么小看我？何况，曹兄不是和我年纪差不多，怎么你就不说他。”方其义不服气的道。

　　一番话，说得众人又笑了起来。

　　杨龙友起身去传唤掌柜，冒襄故意睁大双眼，盯着曹文焕道：“曹将军婚否？”

　　曹文焕一呆，古人在他这个年纪，确实都已经婚配了，只是冒襄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想了一想，道：“区区久在军旅，还没有成婚？”

　　冒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狡黠似的道：“原来曹将军还未大婚，那有些话我就不便说了，适才我听说曹将军是第一次到南京，有心给曹将军介绍几位红颜知己……”

　　话音未落，陈贞慧笑着接口道的：“冒辟疆，你这贪腥的本性什么时候能改上一改？人家曹将军是忠义之人，所想所思都是如何杀贼报国，你一上来，就要把人家往烟花风月里糟蹋，安的是哪门子的心？”

　　“哎，陈兄，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只许你每天去啃李大娘脸上的脂粉，难道就不许别人了？何况，现在天下的形势，又何来杀贼报国之说？我可是听说，江北的流贼已经被朝廷清剿的差不多了，许多流贼慑于朝廷的天威，已经就地投降，朝廷也册封了官职，其它流贼也都死的死，散的散，看来，这扰乱天下数年的臃肿，马上就要铲除，从此寰宇澄清，天下太平，指日可待了。”

　　冒襄摇头晃脑，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天下太平，寰宇澄清？冒兄这话，说的未免有些早了。现如今，这关外的辽东辽西，还有不服天朝管束的逆虏作乱，不仅妄自尊大，僭越天祚，而且频频骚扰京畿。侯某来南京这一阵，听说关外的建奴又进关了，各地的勤王之师正在赶往京师护驾勤王，实在是令人担扰啊。”

　　侯方域轻轻啜了一口酒，对于冒襄的话给予反驳。

　　虽然是初次相识，但是明末文人都喜欢议论朝政和天下大势，时人称为清谈。所以，遇到这般争辩，大多时候并不会惹起不快。

　　曹文焕倒是心头一动，暗道：“难道历史上第三次的建奴进关袭扰，又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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