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六安

　　崇祯十一年九月上旬，河南庐州府六安县城外，一个身穿陈旧短褐，背着土布褡裢的少年，跟随着大批难民，亦步亦趋的向城门内走去。

　　少年只有十八、九岁年纪，眉清目秀，体格壮实，正是刚刚从襄阳府牢房走出来的曹文焕。

　　从湖广襄阳府到河南庐州府，路途艰险难行，又兼流贼土寇多如牛毛，贩夫走卒充斥于道，这一路行来，整整耗费了二个多月的时间。

　　明朝末年，气侯无常，长江下游干燥炎热，多日不见半点雨滴，导致江北蝗旱加巨，庄稼地里颗粒无收，许多农民被迫背井离乡，加入了四处奔波的流民队伍。

　　一路行来的曹文焕，也是饱一顿饥一顿的苦捱日子。从襄阳府大牢出来之时，地方衙门还算给足了面子，把他从军以来所得到的俸银如数归还，还殷勤的派人把他送出了城外。

　　明朝官场上的人都知道，这个少年将军，一直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小小年纪就已经成为了朝廷的副总兵。这次虽然做错了事情，暂时被剥夺了官职，但是谁知道反复无常的皇帝什么时候又会想起他，没准儿风头一过，朝廷上的某位官员一个保本，他就会官复原职了。这样的事情，在明朝的官场可是屡见不鲜。

　　何况，这人的名声，在朝野上下都颇有几分名气。

　　地方官的态度，成全了曹文焕。所以在去六安的路上，他还能利用手中的银子，克服了一个个难关。

　　其实，曹文焕的目的地，并不是小小的六安县城。这里只是他途经的一个地点，他的目标是江南，准确一点说，是南京。

　　南京，是大明朝的南都，也是整个江南的重中之重，更是明朝的经济、文化中心。从现代穿越到四百年前，如果不到南京去看看，肯定对不起老天爷对他宿命的安排。

　　南都之繁华、锦绣，明朝的各种正史和野史记载比比皆是，秦淮河略的文采诗韵，六朝佳丽地的烟雨绮靡，构成了一个风光无限的明末南京。

　　不过，曹文焕此去南京，倒不是去欣赏那里的风光，而是为了利用南京的人文优势，继续在明朝施展一腔抱负。

　　六安县城，虽是弹丸之地，但是自从一年前，朝廷任命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史可法巡抚庐州地方军务之后，六安县城就变成了巡抚衙门的抚治所在。大批官军移居城内，使它成为了庐州府的一处重要枢纽。

　　城门内外秩序井然，军卒密布。崇祯朝中后期，江北大寇虎视眈眈，流贼中的细作经常来来去去，搜集各地情报，所以江北的城池都盘查森严。

　　“站住！”

　　刚刚随着人流走到城门前，曹文焕就被一个守卫喝住了。

　　“干什么的？”一个虎背熊腰的把总，瞪着一对虎眼，紧紧地盯着曹文焕。

　　“这位军爷，小的是过路人，途径本县，想进城吃口饱饭。”曹文焕微微一笑，如实答道。

　　“吃饭？”把总眯起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慢慢盯在了他的双手之上。

　　“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回军爷话，小人家在大同府怀仁县，不过，这次是从湖广赶过来的。”

　　曹文焕觉得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实话实说。

　　“湖广？那里遍地都是流贼啊！”把总不怀好意的嘀咕一句，随后一挥手，“来人，把他带到那边去，本总爷要检查一下。”

　　说着，把总挺了挺胸膛，大步向十几丈远的城墙边走去。

　　两个士卒架起曹文焕胳膊，推推搡搡的跟随在把总后面。

　　“兄弟，你惨了。”一个士卒冲着曹文焕眨巴眨巴眼睛，诡秘的一笑。

　　“这话怎么讲？”曹文焕有些奇怪的问道。

　　士卒斜眼望着曹文焕的眼睛，道：“小子，这你都不明白，咱们许把总，一向出了名的严格，如果你要是真的被发现了点什么，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过……”

　　“不过，你要是有点眼力的话，有些事，还是好商量的。”另一个士卒接口道。

　　曹文焕眉头一皱，来到明朝已经两年多了，在官场上也厮混了这么长时间，这两个士卒话里的意思，他当然听得明白。

　　“这不是在史可法的地盘上吗？这位史大人，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清廉严正，怎么手下也有这种喜欢敲诈勒索之徒。”

　　曹文焕心里诽腹了一下，不过，他倒想看看，这个把总怎么找他的麻烦。拿出几钱银子息事宁人倒没什么，但是这一路走到六安，物价飞涨，手里那点盘缠早就不够用了。何况，这把总的眼光也有问题，他以他现在这种寒酸的穿着，身上能有几个钱？

　　不过话说回来，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做副总兵的时候，像这种角色的小官，都得打躬作揖的巴结他。

　　“你，把衣服脱了。”来到城墙边，这位把总爷似乎想来一个下马威，大声喝道。

　　“脱衣服？”曹文焕一愣，正想不出这位把总爷这么做的理由，旁边二个小卒已经冲了上来，不容分说的撕下他的衣服。

　　发达的肌肉，刹那间暴露了出来。曹文焕不得不承认，穿越到这个身体之后，经过二年多的戎马征战，自己又长高了，身体发育得也更加强健了。

　　“总爷，他身上果然有很多微小的伤口，像是刀伤。”一个小卒惊叫道。

　　“不错，总爷，这人背上还有一个圆疤，似乎是个箭疮。”另一个小卒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样，兴奋的叫道。

　　曹文焕眉头皱起，他穿越的这个身体，原来是个泼皮，四处打架斗殴，留些小伤也不足为奇，何况这二年的战场杀伐，刀剑无眼，留下小伤小创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至于那个箭疮，是塞北大战之时，为了营救李廷佐，被毛乞炭人射中的。

　　“哼，奶奶的，本总早就看出来了，你一嘴北方口音，身上还有这么多伤口，不是逃卒就是流贼的细作，来呀，抓起来抓起来。”把总瞪着一对虎眼，狞笑了一声道。

　　两个小卒不容分说，立刻就去扭动曹文负胳膊。

　　“等一等！”曹文焕冷冷一挣，震开了两个小卒，心中略略沉思了一下。如今身处天下大乱的明朝末年，有些事情必须权宜行事。如今，他无官无位，眼前要做的事情很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乱世生存，讲究的就是逢场作戏。

　　想到这里，曹文焕伸手从褡裢里摸出一串“崇祯通宝”，向对面的把总手上一塞，陪笑道：“总爷，小人初到贵地，不懂得什么规矩，望你多多包涵，这点小钱，不成敬意，请您和手下弟兄买点酒喝吧。”

　　把总望了望曹文焕，又掂了掂手里的钱，微微顿了一下，随即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叫道：“奶奶的，你敢收买本总爷？本总爷受上官所托，把守六安城门，专门负责抓住逃兵和细作，我一看你就不是好东西，给我抓起来。”

　　旁边的两个小卒明显一愣，对视了一眼，赶快上前抓住曹文焕胳膊。

　　“等等，把他的东西卸了，一会本总爷还要检查检查。”把总眼睛盯着曹文焕的褡裢，目中隐隐露出贪婪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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