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选择
沈睿对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顺着他的话点头，一本正经道：“是呀，你家主子是个心存龌龊的狠人，倘若我不把女装换回来，怕是就要遭了他毒手了。”
许佑德：“你这话说得委实让人有些误解。”
琼泥一听，琢磨了一小会儿，忽然想通，嗷得一声吼出来，双手捂胸后跳一大步，面上露出明晃晃的惊恐，似乎是将要被，或者说是已经被做了些什么。
“爷，爷，想不到你竟还有这样的爱好！”琼泥哀嚎着指责。
很明显，琼泥就误解了，而且是大大滴误解。
许佑德很嫌弃：“我眼光没那么差。”
琼泥不信，“难说，万一爷饥不择食呢？”
许佑德皮笑肉不笑：“饥不择食？那我也好歹地挑个能入眼的，哪里能像你似得？”
琼泥由原先的惊恐逐渐化为了悲愤：“爷，你这是在嫌弃奴才！”
“哟！被你瞧出来了？”
“......”
许佑德：“好了！别娘们兮兮揣个玻璃心玩西子捧，你大呼小叫地跑来，是带了个什么消息？还不说出来！”
琼泥这才想起要事，赶忙把调笑的心思收了，正经地好想把腰板儿都挺了个笔直，他沉声说道：“爷，我已经去过林之左的院子了。”
沈睿听着一惊，赶忙转头看向许佑德，见他面色如常，半分惊讶不显，便晓得是他派去的。
许佑德问：“探出什么来了？”
琼泥答：“回了爷，我没进的去。”
琼泥极坦然地说出了这个事实，意思无异于说“我没完成任务”，但他好像半点没惧怕的心思，只是面色平静的叙述了这么一个事实。
可许佑德没有责罚，甚至没有责怪于他，只是面色微变：“你没进的去？”
沈睿也问：“你竟然没进的去？”
琼泥此人，虽然话接得快了一丢丢，性子怂了那么一咩咩，思想黄暴了那么一咪咪，但总的来说，是个武功高强，做事得力的大才。他说没进得去，便是能判断出为什么自己进不去，而他判断出自己进不去，该是多恐怖的一个布防情况？
沈睿若有所思：“怨不得我听人说，说林家老祖宗的落脚院落装饰华丽，金碧辉煌，原先还时常地叫小辈晚辈去他院里请安。自生了场大病之后便把性子给转了，内敛安静，院落也再不许有人踏足。”
“你从哪儿听来的？”
沈睿坦然回答：“当你身边小厮的时候，和林家几个看门的老奴才混得熟络了些，听他们唠嗑听来的。”
许佑德扭头便数落起琼泥来了：“瞧瞧人家，这么短时间就打入敌人内部探听情报了，你怎么没这本事？”
琼泥不服辩解道：“爷，奴才进林家，不比沈大姑娘早几天。”
许佑德：“顶撞主子，扣了当月工钱。”
琼泥更不服气了：“而且奴才都是领的战场冲锋陷阵的要命活，各司其职各有分工，爷总不能把奴才往死里压榨吧！”
“顶撞主子屡教不改，扣了今年的工钱。”
琼泥：“......”
他抱头蹲地，恸哭不已：“这日子没法过了。”
沈睿憋笑着问道：“小琼泥，你告诉我，你这工钱已经被扣了多少年了？”
琼泥仰面，鼻头红红，眼泪汪汪，看起来还真是个眨巴眨巴眼就能落下泪珠的委屈模样，“姑娘别在取笑奴才了，倘若不是爷允了奴才包吃包住，奴才怕是边干活卖命，还得边倒欠了银两给东家贴补。”
沈睿道：“罢了罢了，我这缺一个空闲的小厮位置，要不你干脆弃暗投明，来我这干活？”
许佑德在一旁凉凉开口：“背弃旧主便是个二姓家奴，若他真想投诚与你，你也敢要敢用？”
琼泥道：“奴才不会这般做，原因其一是主子说得在理。”
“那其二呢？”
他哀哀怨怨地看着面前两人，登对是登对，郎才女貌男奸女滑，真是王八对绿豆的天生一对，“沈大姑娘，奴才若是投了你，岂不还是得在主子手底下做事？奴才可不是些没思量的蠢货，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奴才才不干。”
沈睿笑出声来，因为听懂了他内里藏着的意思而心情大好：“真是个机灵鬼。”
许佑德朝着外头望了望，心里头计较了一下时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就乐呵起来了。
沈睿：“傻了不成？”
许佑德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道：“你先喝口茶？”
“我喝茶做什么？”
“你先喝了。”
沈睿不明所以，还是照样做了，可做了却更懵了，而且当初沏上的茶水已经散了热气，凉冰冰地像是悄悄在肚子里藏了点碎冰渣，喝下去实在不怎么舒服。
许佑德问：“凉透了吗？”
沈睿答：“凉透了。”
许佑德拍了手心，激动道：“凉透了就好。这已经过去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了，你说三房那位善长撒泼打滚的戚夫人有没有搞定了独居别院的老祖宗？”
沈睿恍然，感情这人是在拿茶计时呢！恍然之后又鄙夷起来，“你真无聊。”
许是因为沈睿之前给琼泥送了跟橄榄枝，琼泥顿时觉得自己还是个有后台的，胆子肥壮地也一同接了话头道：“爷，你真无聊。”
许佑德：“......”
不过他是被骂惯了，两道鄙夷之光也丝毫影响不到他情绪的积极度：“我无聊没事儿，只要身边有乐子就行了。”
沈睿摇头：“我觉得你这个乐子时间没到。“
许佑德一副被人否认不开心的委屈可怜小样，”那你说什么时候。”
沈睿从许佑德面前把另一被茶给泼了，亲自拿热水又倒了一杯，本来濒死的茶叶被热水一撞，起起伏伏得像是满天洒落的羽毛，她极坦然地说道：“我赌两杯茶的时间。”
“......”
两杯茶时间到，在沈睿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下，许佑德含泪喝下了拿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琼泥在一旁摇头直叹：“蛇蝎心肠，蛇蝎心肠。”
沈睿问：“什么心肠？”
琼泥立刻就正经起来，耳朵动了动，蹙起了眉头道：“有人来了。”
许佑德撂了茶杯，嗑在桌面上碰出了“啪”地一声脆响，“不怕，应该是自己人。”
果然是自己人，一个林家小厮打扮的悄无声息地从廊上降落，他好想腿脚麻了似得，一落地便是双膝磕倒，以一个祭祀大礼的礼仪跪拜了他尚且活着的主子。
许佑德不乐意了，不高兴了，“我还没死呢。”
这小厮赶忙把一只腿给竖起：“属下知错。”
所幸许佑德是个识大体的，没在这等小事上计较，只问道：“走了？”
小厮答：“走了，与三房戚夫人一同走的。”
许佑德又问：“带了人？”
小厮：“带了人，主子，需不需要.......”
那小厮的话还没说完，许佑德偷偷摸摸地看了沈睿一眼，不过就一眼，好像是转脸间无意扫到的一般，他抬手打断道：“不需要，你管好自己的事儿便罢了，其余之事无关痛痒。”
“是。”
这人悄无声息地走了。
沈睿在一旁听得真切听得明白，眼见着办完了差事的许佑德还没转身与她嬉皮笑脸，有一下没一下地搭话，反倒是有点不想见她的惧怕神情，便也把心中的猜测坐稳了十有八九。她问道：“需不需要什么呀？”
许佑德漫不经心地答道：“哦，可能是需不需要着人派个马车去，毕竟是老人家和妇人家，活着干脆奢侈点牵个帷幕，比如紫云布幛什么的......”
沈睿耐着性子听他东扯西扯了半天，又问道：“怎么不敢看我呢？”
许佑德没回答，沈睿便替他说了，“因为你编谎自欺欺人，你也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许佑德叹了口气，真心实意：“沈大姑娘，你听我一句实在的劝，女孩子这般聪明，万不是什么好事。”
沈睿听这话听了好几遍，夸她有之，损她有之，如今却成了劝慰，可她听了这般多遍，耳朵生了茧，也不肯改不肯变，没法子，沈家人就是这么倔。
尤其是在认定了自己是对的情况之下。
沈睿问他道：“为什么不派人去救呢？”
如今这般情况，林之左有极大的可能，直接朝着戚夫人动下杀手，保不准还能再做成一个局，她忍不住地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种话在你耳朵里也掀不了什么动静，我说也便懒得说了。可若是林之左对着戚夫人做了杀孽，他万一......”
“我就是在等着他造杀孽！”
沈睿劝导的话语卡在了嗓子口，上不来，下不去。
许佑德：“他只要造下杀孽，便可立刻锒铛入狱，我把凶手连同罪证双手奉上，这般一来，省去了我多少功夫？”
沈睿听懂了，可懂了之后却浑身颤抖：“你这是在，在拿人命做饵。”
且是拿着未死将死的亲眷人，来做饵。
沈睿紧紧皱着眉头：“她是你三嫂嫂啊，是你将死的叔叔留下的唯一遗孀。”
许佑德却道：“三嫂嫂？不，她是三房的接手人，是二房的衷心狗，是脑子不清楚的蠢货，也是个......救出你哥的好契机。”
他步步紧逼，笑容里藏着血腥问她：“倘若他和你大哥的性命只能选择一个，你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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