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入仕
秦国右相黎昕的营帐周围站着一圈近卫军，各个神情严肃，营帐之内，黎昕背着手站在地图面前，若有所思。
这时，秦国右相黎昕身后的营帐帘子被掀开，黎清池走了进来。
他站在右相黎昕身后，抱拳。
“父亲。”
正在看地图的黎昕头也没回，他目光缓缓在地图上转动。
“这个点来找为父有什么事情。”
平日里这个时候，黎清池都是躲在自己的营帐里面看书的，也难怪右相黎昕诧异地询问他。
黎清池站在自己父亲的身后。
“清池有事要和父亲禀报。”
“哦？”
正在看地图的秦国右相黎昕目光停在地图上的一个角落，仔细端详。
“有什么事？”
站在黎昕身后的黎清池闭了闭眼，复又张开。
“清池想要入仕为官。”
这次，换秦国右相黎昕微微错愣，他转过身子来，看着黎清池。
“你确定？！”
黎清池目光坚毅。
“是的，父亲。”
秦国右相黎昕自上而下慢慢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过了半天，他开口问道。
“往日里为父呼唤你入朝为官，你总是推脱，宁愿躲在自己的小私塾里面念书，如今为何突然——”
黎清池抬头，与自己的父亲对视。
“大丈夫在国难当头更应该站出来承担责任，往日里是因为国泰平安，所以儿子宁愿躲在私塾里寻找一时安宁，嫌弃朝堂纷杂，如今儿子回首往事，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幼稚，正因为朝堂纷杂，才更应该入朝为官，而不是躲在一个角落自欺欺人。”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
“更何况如今秦卫两国交战，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这个时候，是我大秦缺人才之时，儿子更应该入仕为官。”
“这，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
秦国右相黎昕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的想法，往日里黎清池一直不愿意接受，让他愁白了不少头发，就算是两国交战，他愿意跟随他出征，也只愿意躲在背后出出计谋，打着主意，仗打完了便要解甲归田，继续当他的教书先生，如今黎清池能主动提出愿意入朝为官，秦国右相黎昕不仅有些眼眶通红。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平时总是处变不惊的他现如今却没有办法保持喜形于色。
为人父母者，总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纵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国右相黎昕，也是一样。
他这一生，万事皆是一帆风顺，深受多朝帝皇信任，唯有这一子，足智多谋，饱读诗书，熟读兵法，甚至比起当年的他也不遑多让，然而，他却是无意朝堂，不愿意继承他的衣钵。
临到老了，他虽然白日里不说，到了夜晚也是连连叹息，莫非这黎家世代的荣宠，到了他这一代，便要没落了么？
然而他这个孩子，虽然聪明，性格却是格外的倔强。
这种事情，他本人不愿意，逼迫又逼迫不得。
秦国右相黎昕想到这里，忍不住上前一步，拍了拍自己儿子的手掌。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往日里为父便总是盼你能这么想，但是你总是说朝堂繁杂，自古以来，哪个朝堂不繁杂的？！正因为心系黎民百姓，才更应该入世。”
黎昕倒退一步，低头抱拳。
“儿子惭愧，以前不懂父亲的心思，总是想着自己的想法。”
黎昕叹息了一口气。
“没事，想着还不迟，趁着为父身子骨还硬朗，还能扶持你上位。”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地图。
“现在秦卫两国战乱，反而恰巧是你上位的时候，往日里你不愿意谋个一官半职，只愿意以客卿的身份在为父身后偶尔帮为父出谋划策，现在既然你相通了，为父明日便吩咐下去，以后你便以军师的职位在军中开始发展。”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黎清池自己不愿意，但是他以客卿的身份也出了不少计策，现在给他正式谋个一官半职，以军师的职位待在军中，也不是什么难事。
先帝在时，也赞叹过他这个儿子足智多谋，而先帝当时若是愿意听他儿子的劝谏，如今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先帝确实英明，假以时日，定能名留青史，成为一代贤君，可惜啊，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秦国右相黎昕默默叹息了一句。
黎清池恭敬地抱拳。
“清池谢过父亲。”
秦国右相黎昕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干。”
“诺。”
黎清池应道。
秦国主帐之内，卫珠半靠坐在床上，频频向外张望着。
一旁的敏儿见状，默默叹息了一口气，她走近了卫珠身旁。
“娘娘，您身子不好，今时不同往日，您还是多歇歇吧，不要忧思过度。”
卫珠随意地摆了摆手。
“本宫不碍事。”
她转过头看向敏儿。
“黎清池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
“没有。”
敏儿摇了摇头，她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劝道。
“娘娘您都说了，以黎公子的为人，答应了娘娘，便一定会做到，娘娘如今您这么有仇过度也没有用，还是好好歇息才是。”
卫珠叹息了一口气。
“本宫知道，就是忍不住。”
很多时候，明明知道结果，但是挂念着一件事，便是忍不住去想。
她说着，又转过头去看向门外。
敏儿摇了摇头，她说。
“要不这样子，娘娘您先躺下，敏儿出去外面给您看看。”
“也好。”
卫珠点了点，敏儿上前，扶着她躺下。
“您先歇息一会儿，奴婢出去打听打听。”
敏儿给卫珠拉了拉被角，如今卫珠身子特殊，不能受一点儿风寒伤痛，要多加小心才是。
说着，她转过身去。
“奴婢这就出去外面给您打听打听。”
敏儿掀开秦国主帐的帘子走了出去，刚走了不到一会儿，迎面撞上来一个熟人。
敏儿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后退了一步，忍不住开骂。
“是哪个不长眼睛的，走路也不看着一点儿。”
“敏儿姑娘，是，是我来着。”
二宝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
以前他还给人家认错成了个小矮子，还给人家乱取绰号，现在知道人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肠子都悔青了。
今日好不容易听说要给皇后娘娘送点心的机会，他赶忙自告奋勇，便端着点心来。
想到这里，二宝急忙掀开点心盖子。
好险好险，东西没有被撞坏。
二宝舒了一口气。
敏儿揉了揉撞痛的额头，发现原来是二宝那个二愣子，楞了一下。
“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二宝挠了挠头。
“我来给皇后娘娘送点心。”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对了，这是黎军师吩咐的，说是他听说皇后娘娘心情不好导致身子骨不好，特地从民间寻找到的配方，要我们给皇后娘娘送过来。”
敏儿微微皱眉。
黎军师？
哪个黎军师？
这里没有一个军师姓黎啊。
来路不明的吃食，她可不敢乱给皇后娘娘送过去。
敏儿抬起头来，看向二宝。
“哪个黎军师？黎相家里的吗？”
二宝应道。
“自然是黎相家的公子，黎清池公子呀。”
敏儿微微吃惊。
“黎公子当了军师了？”
不是停手黎公子不愿意入朝为官，就算是先帝在时，分外欣赏他，他也不愿意入仕途吗？只是国难当头，愿意来当个临时的客卿而已。
“这都几天前的事情了。”
二宝挠了挠头。
“敏儿姑娘不知道？”
“皇后娘娘身体不好，我忙着照顾她，不知道最近的事情变化。”
敏儿应道。
“也是。”
二宝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身体不好，若是他在身边伺候着，一定也是先关心皇后娘娘的身体，怎会关心这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时，二宝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黎军师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什么，叫什么，叫什么。”
二宝突然卡住了，一时想不起来，痛苦地挠了挠头。
计。
计利——
军师说这道菜叫什么名字来着。
计利，计利什么？！
对了！
“军师说叫‘计利以听’。”
哎，这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不愧是军师，做个菜，还得起了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可是为难死他了，背了大半天，还是想不起来。
敏儿伸出手。
“点心给我。”
二宝急忙上前，把手里的点心递给了敏儿。
敏儿接过点心，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回去便是，这点心我会呈给皇后娘娘的。”
二宝挠了挠头。
“那敏儿姑娘，我就先走了，军师说了这道菜吃了对皇后娘娘的身子骨有帮助，您记得提醒皇后娘娘多吃一些。”
敏儿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于是二宝虽然一脸不舍，还是念念不忘，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了一阵子，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回过头来，看向卫珠所在的营帐。
他叹息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他人微言轻，纵使满心担忧，也找不到机会去关心，只能借着送点心的机会来瞧瞧，没想到却是见皇后娘娘一眼都不行。
敏儿端着点心，待看二宝走远了，才掀开帘子，走进了秦国主帐。
卫珠听到声响，慢慢坐了起来，敏儿急忙上前，把手里的点心放在一旁，扶着卫珠起来。
“娘娘，您小心一点。”
卫珠看向敏儿。
“怎么样了？”
敏儿凑近了卫珠，压低了声音。
“皇后娘娘，这是黎军师送来的点心。”
“黎军师？”
卫珠微微诧异。
敏儿解释道。
“便是右相黎昕的公子黎清池，据说他前几日当了军师。”
卫珠微微低下了头，眼帘盖住了眼睛。
“原来如此，他竟是当了军师。”
敏儿疑惑。
“这黎公子本来也是在军营里出谋划策，现在顺势而为，当了军师，有什么好稀奇的？”
卫珠看向一旁的点心。
“区别可大着。”
一个无官无职，一个在军中占据重要地位，假以时日，便是下一个秦国右相黎昕。
他缺的，如今只不过是时间的磨砺而已。
卫珠看着那一盘点心。
“把点心拿过来。”
敏儿急忙上前，把点心拿到了卫珠面前。
“掀开。”
卫珠吩咐道。
敏儿掀开了点心。
便见玉白的青瓷盘子里面，几块煎饼静静地躺着，没有什么稀奇的。
卫珠微微皱眉。
“黎清池吩咐人送这点心过来，有说了什么没有？”
敏儿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真是料事如神，黎公子派人送来的时候，说这一盘子点心名叫‘计利以听’，还说是特地寻来给皇后娘娘补身体的，叫娘娘多吃一些，没想到——”
打开竟是这么一盘平平无奇的烧饼。
这一盘子烧饼，有什么好补充身体的？
“‘计利以听’？！”
卫珠诧异，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一盘点心，耳边突然响起记忆力的那一句话。
当初，她特地在他的私塾前面吵闹以作报复。
——“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
“计利以听”四个字，便是出自她年的那一段话里面，这句话没有什么稀奇的，黎清池给这一盘子点心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应该只是给了她暗号，确认这一盘子点心确实是他吩咐的。
至于——
卫珠微微皱眉。
她身子不好，让她要多吃一些补补身体。
多吃一些，补补身体。
卫珠眉头紧锁着，半天想不明白黎清池这是暗示了一些什么。
她突然抬起头来，“敏儿，把那一盘子烧饼，每一个都掰开。”
“是。”
敏儿应了一声，急忙上前，依言一个一个细细地掰开烧饼。
第一个烧饼被掰开了，什么也没有，里面就是普通的豆沙而已，卫珠却是继续说道。
“继续掰开。”
敏儿点了点头，继续掰开烧饼。
烧饼一个个被掰开，直至到了最后一个。
“皇后娘娘这是最后一个了。”
卫珠点了点头，“继续掰开。”
敏儿依言照做，这时，卫珠眼睛一亮。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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