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冬腊月里，硬生生忙出了一身汗。
申桑趁人少，端着茶碗灌水，来不及咽下去的顺着下巴窝流下来，在衣服前襟留下挺大一块水渍。
这时，一条瘸了腿的小黑狗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围着人群打转，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申桑怕它伤人，接过小树手里的铜盘，出其不备，一下子将小黑狗扣进盆里。
铜盆砸在地上，当啷一声响。惊得众人都抬头来看。
“怎么了啊？盆子招你惹你了？”楚袖莫名，说着便要去把盆子捡起来。
“别别别别，”申桑连忙阻止，把楚袖从地上拉起来，“里面是只脏狗，万一咬人怎么办？”
楚袖没理他，自顾自把盆掀开，把小黑狗抱进怀里顺毛，抓着它的两只小爪子冲申桑挠来挠去。
小黑狗显然是被刚才那一声吓到了，蔫头巴脑地窝在楚袖怀里，怯怯地看着不远处的申桑，时不时呜呜两声，舔舔楚袖的手背。
申桑：“这是你朋友啊？”
楚袖把小黑狗举到申桑面前：“这是二狗。二狗，用盆扣你的混蛋是申桑，下次记得咬他。”
申桑：“.....”
其实申桑吃瘪的时候特别好玩，垮着肩，抿了唇，脸颊鼓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屈样，着实让人的施虐欲暴增，非要惹得他忍不住才好。
不过，此时楚袖没什么心情继续逗他。她抱着二狗四处张望，怎么也找不见想找的人。
“二狗二狗，”楚袖晃了晃小黑狗，“你家狗子呢？去哪里了？怎么不来吃饭？”
狗子是城里的小乞儿，长得瘦瘦高高。打从楚袖进了长安，便时常见他。
这小黑狗更是同他形影不离，狗子走到哪里，二狗跟到哪里，从无例外。
狗子曾说，他没有家人，唯独这条狗长年累月伴着他，是绝不会分开的。
这次怎么只见二狗，却不见狗子？
旁边有人听见了，道：“狗子不见有几天了，白天夜里都找不见他，偶尔看见二狗在街上，前后也没瞧见狗子的影子。”
楚袖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两天这么冷，会不会是冻死了？”有小童懵懂发问。
在场的众人俱是沉默，再香的粥也变得难以下咽，不时响起一两声伸长的叹气。
今年冬天确实是太冷了，他们所有人，都无家可归。唯一的取暖方式便是几个人凑做一堆，靠彼此的温度来保温。这狗子自己一个人，怕是熬不过去。
可是大家稍一核对，便发现不对。若狗子真是冻死了，尸体总是能找到的，他不见这么多天了，别说尸体，就是影子都没有一个啊。
楚袖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或许狗子只是离开了说不定，毕竟他也需要乞讨，连自己都不一定能够喂饱，再要照顾一只狗也着实不易。
约莫是缓过来了，二狗从楚袖怀里跳下去，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连蹦带跳地往城门口走。
走出几步，见楚袖仍站在原地，竟然又哒哒哒跑回来，咬住楚袖的衣摆，要她随自己走。
申桑瞧见了，放心不下，扔掉手里的活计，一路追随二狗和楚袖而去。
这一走就走到了城外。
天阴沉沉的，眼见着就要落雪，风也刮得厉害，几乎无法前进。申桑拉住楚袖不准她再跟上去。谁知道这狗在搞什么幺蛾子。
但二狗并不放弃，在不远处扭身望住他们，目光哀戚，眼角有隐隐约约的水迹。
楚袖最是见不得眼泪，人或狗都不性。一咬牙一横心便跟了上去。申桑无法，只好也继续跟着。
两人一狗顶着风走出许久，终于在一棵枯树前停住了。
楚袖冻得流鼻水，脸上刀刮似的疼。申桑见了，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楚袖肩上，不准楚袖推脱。
楚袖感激地看申桑，申桑羞得别开脑袋，手却没松。两人紧贴在一起，终于有些暖了。
二狗凭一条后腿保持平衡，余下两条腿使劲刨挖某处，很快便累得站不稳，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见状，楚袖捡来两根略粗的木棍，分给申桑一根。两人在二狗刨开的土坑处，继续往深处挖。
长安城的冬天是刺骨的冷，不多时，鹅毛大的雪花兜头飘下来，风裹着雪花砸在人脸上，眼睛都睁不开。
土地冻住了，挖起来很是费劲。没多久，楚袖的手指便僵得难以伸直。
申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好歹是男人，总比女孩子强壮些。见状，他夺了楚袖手里的木棍，将她的手揣进怀里暖着，自己继续挖。
这动作是极其亲密的。申桑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若是楚袖细嫩的手指都成大红萝卜，那可太不好了。
没想到，申桑的怀里是很暖的，胸膛上还裹缠着一层一层的纱布。楚袖把自己的手覆上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稍微挪动一下位置，甚至能感受到心脏有力的跳动。
胸前有细微的痒传来，申桑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脸红得像数九寒冬里的辣锅，热气腾腾的，看得人心里馋。
继而，申桑无措地低头，不明白自己这突然的变化是为了什么。却正巧遇见楚袖由下方望上来的视线，愣住了。
那一瞬，楚袖的脸也是红通通的，嘴里哈出成串的白气，扑在申桑脸上。
申桑忘了移开视线，挖坑的力气却是越来越大，节奏快得像极了他此时的心跳。
直到戳到某个硬硬的东西。
和冻硬的土块不一样，土块总是能挖开的，这东西却是硬邦邦的，戳上去有‘嗒嗒’声。
二狗一下子来了精神，三两步挑进坑里，不管不顾地刨挖，半晌，终于用嘴叼出一个东西，放在地上。
申桑只消一眼，便惊得跌坐在地，原本红透了的脸此刻只剩下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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