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后初情
“兄弟，你打哪来的？今日之恩，是一定要报的。我是林家的大哥，我叫林符。你可以到林府上来找我，或者你到林家的随便一家分记来找我。”
司机的车开得奇快，即使是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但却又奇稳，司机似乎很不屑一顾，只专心开他的车。而前座另一个军人模样的男子也只是不说话，仿佛没有听见。
除了让他们报地址之外，他们没有任何交谈。
林家大哥舔了舔嘴唇，似乎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也有点自讨没趣。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好像是个军人呐？”
“嗬，你不告诉我，你也肯定不会来找我，那我还怎么报恩呐？”
林家大哥是个不死心的，这个世道最重要的就是脸皮一定要厚。
“不必。”冷冷的两个字，林家大哥似乎觉得车内温度骤降，打了个寒战。或许是因为他刚刚淋了点雨。
先送的是陈莎梨，她家比较近。陈莎梨让嵘荻多多保重，双方约定到了给对方打个电话报平安，又谢过林家大哥和车主之后，陈莎梨便也走了。
陈莎梨走了之后，嵘荻便又悄悄不动声色地往右边移了移。她抱着臂，一整个防御的姿势。
这一路上，气氛冷的很，林家大哥经过这么一整天又大半夜的折腾之后似乎也疲倦了，于是便静默的很。
沉默，先是一点一点的呼吸，渐渐串联了起来，连成了一片，整个塞满了车厢。呼吸着同一片沉默，里面的人便愈发沉默。
外面的雨似乎变大了，雨声淅淅沥沥地打在嵘荻的心上，一下，两下，三下......
嵘荻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外面都是陌生的雨景。
过了一会，她有点晕车，头晕脑胀的。
幸好嵘荻今天也是滴酒未沾的，不然很有可能会吐。
对于晕车的人来说，坐久了整个世界都是天旋地转，脑中仿佛被灌进了一杯盐水，随着汽车的颠簸升降起伏，但却就是倒不出来。
嵘荻的头痛的很，眼皮也愈发沉重，只觉得这个旅程漫长无比。
车停了，林家大哥也注意到车子不再向前开，正想好心地提醒嵘荻，嵘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到了。”嵘荻含糊不清地说道。
道了别，谢过之后轻灵地跨步出去。外面的空气真新鲜。
嵘荻在雨中停了一停，抱着双臂，只好硬冲一段。反正很快就能到家，可以冲个澡。
突然头顶上的雨停了，微微讶然，嵘荻还以为是雨停了。
嵘荻再一看，原来是一把黑色大伞。
那个军人模样的人把伞柄塞给嵘荻。
嵘荻微微仰头看向那人，那人不过距她一臂之远，嵘荻不小心碰触到他的手，一点冰凉。
黑暗之中，那人的眉眼也是模糊的，嵘荻看不清他的样子。
“谢谢。”
那人什么也没说，只掉头走了。他把伞给了自己，却冒着雨回去了，嵘荻心中也是讶异。或许那人只有一把伞罢。
正转头看他，车子已经开走了，嵘荻才想起来，她没有问那人的名字，如此下次怎么还伞呢。
嵘荻怔怔地望着那车慢慢开走，那车倒是时髦的很，她想起自己似乎在报纸杂志上看到过这车的介绍和图片，似乎是叫什么劳斯莱斯的。
......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沈三哥发现林曼珠背朝着他，脸朝里，浓密蓬乱的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轻轻地拨拨，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庞来。
三哥的媳妇倒是像极长年足不出户的大小姐，似乎没晒过一天太阳，白的甚至有些许病态。
三哥的手是不规矩的还摸着她的两点柔软，林曼珠似乎睡的很香。三哥抽了手，又替她掖了掖被子。
三哥在她的额头轻啄一口，又退回去躺着，再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妻子，手托着腿，而他自己倒是平白无故占了大半个床。
昨夜他们折腾到了近三更，就让她睡着罢。
天才蒙蒙亮，外面的敲梆子的人才刚敲过五下，过了一会，三哥还是决定起来。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懒觉。
虽然自己也才只睡了一两个钟点，但打了盆冷水，用脸帕揩了脸。冷水浸润过后，三哥倒也清醒了一些。沈三哥决定先出去走走，这也是他每天养成的习惯。
绕了一圈才回来的三哥原本想要叫醒妻子吃早饭的，却发现林曼珠早已不见了。地面上的东西，床上的被褥也已经被收拾干净，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漫步到大厅那边，三哥却看见了他的妻。原来林曼珠是去敬茶了，沈三哥想了一想，好像是有那么个规矩。
原来林曼珠睡的浅，三哥一个动作她早醒了。
林曼珠看见三哥似乎很高兴，喜上眉梢的。她对他说：“你怎么才来？”
沈三哥明白了，林曼珠这是要和他一起敬茶。
林曼珠取过用人端着的紫砂壶，又拿起地上放着的红色热水瓶，倒了一点水，热气顿时升腾起来，不过也只是一点微薄的袅袅烟雾。林曼珠润了润杯，又把水倒在另外一只杯中。
只见林曼珠又抓起一把茶叶，不多不少，放入紫砂壶中，又到了少许温开水。
林曼珠盖上紫砂壶的盖，摇晃了一下，又去下盖，她一边看着壶内，一边徐徐摇动使茶叶完全濡湿，并让茶叶自然舒展。
终于林曼珠似乎满意了，又倒了近六分满的开水。静静等待茶叶溶出茶汤。林曼珠再用杯盖稍微拨动茶汤，使茶叶溶出的茶汤更平均。
最后一个用人上前一步，手上托盘上有四只小茶杯。
微提起紫砂壶，林曼珠轻且稳地把茶汤倒入小茶杯，一只接着一只，直到倒完四只。每一只杯中都是七分满，且托盘上是一滴不溅的。
沈三哥心里嘀咕着，他的妻简直就像是个专业的茶博士。三哥知道他们林家是做丝绸，茶叶，陶瓷生意的，在杭州也是有产业的。
林曼珠先端了一只茶杯，跪在事先放在父亲面前的软垫上。
林曼珠的声音也是软糯的，轻轻的却又不卑不亢：“父亲，吃茶。”
沈善仁看见他父亲的两撇小胡子一动一动的，眉眼里的皱纹都钻了出来。父亲向来很满意这个儿媳，要不然他也不会极力促成这桩婚事。
沈父只微微啜了一口，也已感受到了这茶的不同寻常。喉口一阵甜丝丝的，清爽可人。沈父再看这茶汤是嫩黄鲜绿的，清澈无比的，茶叶又是扁平光滑，挺秀尖削，整齐划一的。
“好茶好茶！”沈父简直就是个茶叶迷，一天不吃茶，他就浑身难受，显然这茶已经戳到他心窝窝里去了。
“父亲果然好眼光，这茶是一级的明前茶。”林曼珠原本垂着的脸抬了起来，正视沈父，又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
沈父赶紧放下茶杯来把他的儿媳妇虚扶了起来。
沈善仁原也只是闻到一点香气，现在他才知道这原来是西湖龙井。
林曼珠也同样地给母亲敬茶。
用人将软垫移到沈母面前，林曼珠跪了下来，软声细语地说道：“母亲，吃茶。”
沈母从林曼珠递着的双手中接过白玉无瑕的茶杯，微一颔首。沈母也是轻轻呷了一口，又面带微笑地把林曼珠扶了起来。
林曼珠退到一边，毕恭毕敬又笔直地站着。
沈善仁倒是觉得有点意外，他母亲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甚至有点尖酸刻薄，她的母亲个性偏执的很，就连旧朝时候的皇亲国戚她都不一定会给他们好脸色看。怎么他母亲对林曼珠竟也如此慈祥，倒好像林曼珠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似的。
沈善仁这才注意到林曼珠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衫，淡蓝色的襦裙，裙摆正好遮住鞋子，显得她整个人端庄又不失风度。不至于太素，也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
林曼珠的头发全拢在后面梳成一个只有少妇会梳的发髻，小心地用一把牛角梳一样的发饰绾住蓬乱如麻，多如牛毛的发。
沈善仁微微走近她，似乎还能若有似无地闻到一点她头发上汗渍的味道。带有一点悠悠的甜香，今日林曼珠也是略施薄粉的，煞是好看。若不是现在有这么多人在，三哥真想和林曼珠好好亲热一下。
林曼珠的眼又细又长，很清澈，似乎拥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沈父忽而故意咳嗽了两下。沈善仁瞥了瞥还剩下的两杯茶，又看了一眼正一脸期待着的父母。莫非他们是在等着他去敬茶，这怎么可能呢。
沈善仁的心中似有万种思绪在翻腾着，但都抵达了同一个终点。那便是绝不可能，这都已经是什么时代了。现在是文明社会了，下跪这种礼节已经早就应该被废除。
沈三哥又瞅了一眼林曼珠，他觉得她似乎好的太不寻常了，简直就像是一个标准的好媳妇。这反而让他心难安，三哥又看了一眼高坐上座的父母和似乎都在屏息等待着的用人们。
大家都垂着眼睑，只有父母的视线是胶着在三哥身上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已静止，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似乎所有人都正在等着沈善仁他一个人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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