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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对薄公堂


  此时此刻等在四海楼的杨冶望眼欲穿地看着铺得笔直的大道,他知道今天这出戏的收官就在这里了。

  “来了...”杨冶看着远处那辆熟悉的马车一路奔来,心中的忐忑化作了期待。

  “吁,老爷,四海楼到了。”马车夫拉开车帘,将张骏迎了下来。

  也不顾和马车夫多说,张骏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入四海楼,四处一望,却没有看见杨冶的身影,就在纳闷的时候,店小二迎上来道:“客官可是在找杨冶杨老爷。”

  “对,他在哪?”张骏急急地问道。

  “杨老爷在二楼候着您呐,请跟小的来。”小二恭敬地领着张骏一路走上了四海楼的二楼。

  不同于一楼的高朋满座,二楼却是异常的清净,盖因二楼一般是为达官贵人和官府老爷们留着的,所以较之一楼要清净得多,只是此刻在着异样的安宁中夹杂着一丝诡秘而不安的气氛。

  “吱呀”一声推门声,小二将张骏让进了隔间。

  “张老爷,您可总算来了,急煞小的了。”杨冶迎着张骏进了隔间,顺手带上了门。

  “姥姥的刘权,不给老子活路,老子也不让他活,娘的。”张骏骂骂咧咧地坐了下来。

  “张老爷,消消气,东西您可带来了?”杨冶一边给张骏倒水,一边问道。

  张骏端着杯子一饮而尽,“钱呢?”

  “带着呢。”杨冶掏出钱庄的票号放在了桌子上,张骏一看上面的数额,刚想伸手,却被杨冶拿了回来。

  “哼...拿去。”张骏冷了杨冶一眼,将账本掏了出来,扔给了杨冶。

  杨冶拿过账本,也不急于将票号给张骏,而是问道:“张老爷,不是小的多疑,就是想核实核实。”

  张骏如何不明白杨冶的话,不过走到这一步,他也没有什么顾虑的了,只是催促道:“自个儿看仔细了。”

  “诶。”杨冶答应一声,仔细地看了起来,翻了几页,便开口问道:“张老爷,这绍圣二年九月三十的七千六百贯,小的好像还有印象。”

  张骏眼神一厉,咬牙道:“刘权这羔子,那年送这钱去的时候,这羔子还嫌少了呢!”

  “这...这还少啊,那这绍圣二年十一月十二的三千贯岂不是......”

  “姥姥的,娘的你以为这三千贯是几个月的数?那是五天!五天的数!就给他弄了三千贯!”张骏重重地放下杯子,青筋暴鼓地指着账本道:“这里的每一条,都是真真的,都是老子费劲巴拉地挣来的,都喂了刘权这条狗了!”

  “哗啦!”一声巨响,隔间的门忽然被一群人撞开,数十个衙役忽然冲了进来,将二人团团围住。为首一人双目圆睁,浓眉倒竖起,面相威严,直视张骏喝问道:“张骏!你可知我是谁?”

  “提提提......提刑使......”张骏犹如霜打的茄子顿时从椅子上萎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来人正是许谦!

  原来,从冉儿给王诩的那封信笺中,王诩知道了许谦的真正身份,也知道了许谦想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那夜,王诩就去了许府,告诉了许谦他、杨冶以及孟纯的一切,而许谦在了解真相后,答应王诩,只有他拿到证据,就出手,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账本和人统统带走。”许谦一声令下,魂飞魄散的张骏被衙役夹着拖下了楼,账本也被许谦拿在了手上。

  杨冶见大事已定,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罪人杨冶,篡改账目,窃取他人钱财......”还未等杨冶把话说完,一个有力的大掌便将杨冶拉了起来。

  “你的事邵牧早已经告诉我了,为母尽孝,其心可表,从酒铺拿走的那一百文,不成大罪,邵牧以十倍之数交付官府,以抵偿你罪,起来吧。”

  “多谢许提刑不罚之恩。”

  “你是有孝德之人,纵有小错,也不至重罚。况且,你该谢的不是我,而是邵牧。”许谦宽慰道。

  杨冶的心中百感交集,对王诩的其人感戴更甚。

  “走吧,莫让狡猾的刘权跑了,就得不偿失了。”

  “是,提刑请。”

  二人疾步下楼,上了马车,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朝着刘府,快速赶来。

  而一直盯着刘权行踪的王诩,此刻正守着刘府的正门,孟纯和其余的雇工,则看守着刘府的其他几道门。从刘权慌慌张张地驾车回来,王诩就知道刘权已经明白过来了,但是从雇工传递给他的消息来看,张骏已经入瓮,就算刘权有天大的本事,插翅也难飞了。

  街的那一头传来一阵吵闹嘈杂声,王诩一望,见官差护送这一辆马车而来,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老远瞧见王诩的杨冶,还未等马车停稳,便跳了下来,到王诩身前刚要下拜,就被王诩搀扶了起来:“我知杨兄所谓何事,不过眼前大局为重,情谊王诩心受了。”

  杨冶对上王诩真挚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慢了一步的许谦这时也走到了他身边:“刘权还在府里?”

  王诩点点头道:“孟纯守着后门,未见来报,应该还在府里。料想是舍不得家中财资吧。”

  三人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许谦笑着道:“邵牧真孔明转世也。”

  王诩拱拱手,“喂了那么多酒肉,若连豺狼的秉性都还不知道,我这猎人也就太差了。”

  “好,咱们且去看看。”许谦领着二人并一众官差走上刘府石阶,刚要敲门,便见大门忽然打开了一跳缝,一个机敏的官差见状,立刻上前,一脚踹在门上,朱红大门顿时大开,里面传来一声男子的呻吟。

  众人刚一迈进大门,便见刘权肥硕的身体犹如乌龟一般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叫唤,想必是刚才那一下,挨得不轻。地上金银珠宝四落,几个挎包提箱的家丁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众人,愣在当场。

  “全部抓起来,带回提点刑狱司衙门。”许谦喝道。

  刘权被几个官差拉起来,灰头土脸地看看许谦,又看看王诩和杨冶,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被押着离开了。

  提点刑狱司衙门的大堂上,刘权和张骏焉头搭脑地站在堂上,而王诩、杨冶和孟纯则站在另一边。

  许谦高坐在大堂之上,怒目一扫刘权张骏二人,喝问道:“刘权,张骏你二人可知罪?”

  “小......小的知罪。”张骏被许谦一喝,双腿哆嗦着,顿时跪倒在地。

  “刘权你可知罪!”许谦见刘权仍有顽抗之势,立刻呵斥道。

  “哼,许提刑,你虽是有监督官吏,审判官吏之权,但有没有审我刘权之证?”刘权高昂着脑袋,丝毫不惧许谦。

  “要证据吗?呈上来。”许谦一挥手,官差便把张骏和杨冶交易的账本递到了刘权面前。

  “刘权,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刘权并不接话,只是随手翻了几页账本,侧头阴阴地看了看王诩,朝着许谦问道:“许提刑,这可是张骏于下官来往的账目?”

  “罪证面前,岂容你再狡辩?不是你二人狼狈为奸,窃占酒课的证据还是什么?”许谦拍着公案,怒斥刘权。

  “许提刑凭什么就说这是我和张骏来往的账目?”刘权诡辩道。

  “张骏,这可是你的字迹?可是你和刘权不法往来的账目?”官差将账本拿到张骏面前,让其看见,张骏瞟了一眼哆哆嗦嗦地道:“是是。”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许提刑,我与张骏并无深交,其人阴险狡诈,贪婪成性,为避祸端,便捏造出一本所谓的与下官往来的账本,妄图嫁祸本官。”刘权指着跪在地上的张骏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你......刘权你个狗贼,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我去你姥姥的......”张骏暴跳如雷,从地上跳将起来,便朝着刘权怒骂。

  “肃静!张骏,提点刑狱司大堂之上,岂容你放肆。”在许谦的怒喝之下,张骏这才平复下来。

  “许提刑,你若不信,请看这个。”刘权从容地将杨冶诈自己的账本拿了出来,“此本账目亦是张骏刻意伪造,想要祸害本官的证据。”刘权知道,王诩从头自尾都没有留下破绽,所以目前暂时不能报复王诩,自保乃是第一位的。若王诩真的将他逼急了,那就只能鱼死网破了。

  “呈上来!”官差拿着假账本递给了许谦,许谦翻看两本账目之后,又让官差递给张骏。

  “这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对对对,一定是刘权老贼伪造的,这本是真的,这本是假的!”对于刘权想要将一切责任都推在他身上的作法,张骏的心智已经被逼到了疯狂的边缘,他要想尽办法弄死刘权。张骏猛地抢过假账本,想要毁掉,不过常年沉溺于酒色的他又怎么会是官差的对手,两个来往便又被按在了地上。

  “张骏,你若再做此扰乱公堂行径,本官便要对你上刑了!”

  张骏听得浑身一哆嗦,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两个账本孰真孰假已难以分辨,所以张骏的话也不可采信。”刘权傲然地看着公堂的一众人等。

  “照你所说,这两本账目有一本是真,有一本是假,是也不是?”许谦反问道。

  “许提刑何必问下官,这一点许提刑应该比下官明白。”刘权负手笑道。

  王诩心头暗惊,没想到刘权竟然如此难缠,他为了引刘权上钩而伪造的账本竟然被他拿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于是王诩伸出手指戳了戳杨冶,杨冶会意地点点头。

  “许提刑,小的有话说。”杨冶出列道。

  “讲来。”

  “分辨账本真假并不难,除了张骏自己记下的总账目外,仓房有出酒的账目,每个酒铺有每天买卖的账目,以及包给其他州郡的账目都统统有记载,只有将所有的账目统计起来,将两本账两相比较,就知道孰真孰假了。”杨冶说完转身对着刘权继续道:“刘权,我知道你定然会说,这些账目是张骏授意下,我们篡改过的。”

  “呵呵,杨管事既然知道了,那还拿出来现什么眼。”刘权得意地一笑。

  “但是,刘通判应该不知道,酒坊场出的酒大部分售卖给了其他州郡的商人,他们手中也有自己的账本,就算张骏手眼通天,能说动所有的商人更改账目。但是刘通判不要忘了,商人们贩运出城,沿途的税务和税场可是根据酒的数目免除相应的过税的,张骏应该控制不了他们吧。”杨冶一字一句地击碎了刘权的算盘。

  刘权朝着王诩冷道:“王诩啊王诩,你是要逼我下地狱才甘心呐。”

  王诩出列,莞尔一笑道:“刘通判严重,逼死就行了,不用下地狱......嘶,按刘通判为人,这好像也难说额。”

  “哼...许提刑,既然能够弄清哪一本账目是真,那么下官还有话说。”

  “讲!”

  “与下官合谋,窃取酒课的不止张骏一人,还有一人便是他——王诩!”刘权咬着牙死死地盯着王诩。

  “下官和王诩合谋,以三十九万贯的低价买扑酒坊场,进而侵吞酒课六万余贯。此事杭州商贾人人知晓,下官府宅还有王诩向下官所贿钱财六万贯,望许提刑明察。”刘权终于使出了他的杀手锏,不顾一切地将王诩拉入了

  同伙的队列。

  而深知内情的许谦也感到焦虑,一方面作为提刑官的他不可能在公堂之上偏袒王诩,更不可能作为人证帮助王诩辩白。另一方面,王诩做出以三十九万贯的高价买扑的异常行为,这的确是人尽皆知的事,几乎一度成为了笑谈,若王诩拿不出证据为自己辩白,那么刘权的话以及刘府见过王诩的下人,都将会对王诩不利。

  虽说王诩让许谦不要担心,不过许谦依旧很是忐忑,而且公堂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孟纯不见了。

  “王诩,你可有话说?”许谦不得不发话问道。

  “小的无话可说。”王诩一脸坦然恭敬地答道。

  “哈哈哈,王诩啊王诩,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你,许提刑你说......”

  还未等刘权得意完,一个声音忽然打断道:“启禀提刑,小的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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