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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惊疑


  如今已近年关,昨儿个夜里又下过雪,寺里的香客并不很多。

  莫欢一步三回头地随在净空身边往山门处去。原本她想多留一会儿,至少在灵堂前为了缘烧些纸钱。净空却挂念着她归家的时辰,忍着不去看她眼里的哀求,很是坚持地催促她早些下山。

  她来时一路被颠得厉害,原就有些不适,再加上方才悲哭过甚,如今暖轿又一路颠簸下山,不仅把原先的不适全勾出来,又添了几分。

  等要下轿换乘马车时,到底忍不住,急忙避到一处草从处,呕了许多秽物出来,中午的白粥她没吃几口,如今吐出来的皆是些酸水。

  净空见她如此,眉心拧得更紧,连忙上前问询。

  看她一脸难受的模样,净空又想起她年幼卧病那段时日里呕药的情形,一时不觉,下意识地像小时候替她轻抚着脊背顺气。

  刘功眼尖,连忙让仆从低头回避,低声狠狠警告了几句,又从车上拎了清茶水杯递给净空。

  这种时候,自然得劳驾王爷亲力亲为才好。

  净空见莫欢扯了帕子轻拭嘴角,才把清茶递到她跟前给她涑口,“可还好?”

  见她点头,才转身朝刘功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净空原想着让她松快一些,再往城内赶。

  只是时辰有些紧,莫欢觉得一行人为着自己耽误了不少时间,况且晚了又怕让南燕南顺两人担心,到底不好再多逗留。只摇头说自己无碍,反倒催促着净空上路。

  经了这么一遭,净空大约也知道她经不得马车颠簸,上车前特地吩咐了赶车的奴仆走得平稳些。

  一上了车,净空就递给她一颗暗褐色的药丸子和一小盒碧玉色的脂膏,柔声道:“沈太医给的高良姜丸,好歹缓缓肠胃不适。”

  见她接了,又指了指脂膏道,“这个搽在伤口上。”

  莫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伤口是什么,不自觉地抚了抚唇瓣。笑着朝净空欠身道了声谢。

  净空只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即垂眼避开她晶亮的秀眸,心里倒觉得她年幼无拘的样子倒更好些。

  等她憋着气吞下药丸,又取一小点药膏,如点唇脂般轻搽在唇瓣上。

  抬眼便见净空眉目低垂,手里的佛珠轻转,想同他搭句话,又不好随意扰了他的清静。一阵疲惫上来,只微闭着眼靠在大迎枕上。隐隐觉得额角有些抽疼,眼睛也酸胀得厉害。想来今日哭得太过了些。

  又想到方才的窘样全被净空看了去,一时有些脸热。

  不过在佛音寺的那段时日里,在他面前出的窘相比得今日更多,心里倒是宽解了一二。莫欢慢腾腾地想着当年往事,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浅笑。

  马车里点了炉盆,驱散了些许冬日的寒意。

  净空心里不断地念着禅语,却觉得鼻息间总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暖香,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的心情,却又被勾起一丝恼人的浮躁。

  他抬眼看向对面闭眼休息的莫欢,她的半张脸微陷在白色的狐裘滚边之中,倒衬得脸越发的小了。碧玉簪尾处的流苏随着马车微微晃动,连带些她唇角的那抹浅笑,一同晃动着净空的心神。

  这是两人重逢后,净空第一次认真打量她。前几次相见,大多匆匆几句,便又散了。

  比得十年前,她脸上的稚气褪了不少,只额间的胭脂红痣越发明艳。行止里少了一些年幼时候的自在随意,倒多了大家淑女的端庄娴静。

  马车微微一震,引得她往右边偏了偏头。净空见她似要往右边跌了下去,伸了手要去扶她,不料她自己迷迷糊糊地坐正了回去。

  净空讷讷地伸回了手,看着手里的紫檀佛珠,他心中困惑,却也清明,自然清楚心头那股焦躁从何而来。

  思及此外,不禁扯出一丝苦笑,暗自叹了口气,他这般情形,何苦带累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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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府三房内,南燕颤惊惊地在厢房内有一针没一针地扎着绣绷子。

  时不时地起身往院门处张望两眼,又怕自己的焦急的模样引得旁人猜想,强逼着自己在屋内坐着。

  “姑娘呢?”帘门处突然传来一声轻脆的声音。

  南燕被唬得一跳,绣花针狠狠地扎进食指,随即冒出一颗血珠子。南燕下意识地吮了吮,抬眼看过去,掀帘进来的是薛氏身旁的大丫头山茶。

  “山茶姐姐来了。”南燕连忙放下绣绷子,扯出一张笑脸,很是热情地按着山茶在炕边坐下,又倒了杯热茶递到山茶跟前。“姐姐不是陪着太太在前头施粥,怎么有空到姑娘这里来了?”

  山茶捂着茶杯暖了暖手,笑道:“太太在前头忙得脚不沾地,心里担心姑娘和锐少爷午饭,着我来看看姑娘和少爷用了没有?”抬眼在屋内溜了一圈,不见莫欢身影,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姑娘可是歇觉去了?”

  南燕心思转了好几圈,担心她进里屋查看,随即呵呵一笑道:“没呢。姑娘觉浅,怕现在睡了晚上走了困。用了饭只说去二姑娘三姑娘那里去坐坐。”

  山茶闻言瞥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不跟着?太太问起来有你受的。”

  南燕见她信了,话倒顺溜了几分,装了不好意思道:“姑娘嫌我啰嗦,不让我跟着,让我守着屋子憋憋话才好。”

  山茶轻啜了口茶,笑道:“难怪我一进屋就看你一脸的不自在,原是没人陪你说话,闷得慌了。”

  南燕嘻嘻一笑,又往山茶杯里续了茶水,道:“那劳烦姐姐坐下同我多说几句话。”

  山茶睨了她一眼,笑道:“太太在前头等着我回话呢。”

  说话间便起身要往门外走,南燕心里焦急,想探探薛氏的行程,拉着山茶笑吟吟地问道:“山茶姐姐辛苦了,也不知道前头几时能歇了?”

  “估摸着快了。”

  山茶此话一出,南燕的脸瞬间白了几分,心里不住地发抖。

  “不过太太们还没用饭呢!”山茶见南燕一脸仓皇,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蹄子,弄什么鬼呢?”

  南燕扯出一抹笑来,“我这不是怕太太回来没见着姑娘,说我嘛。”

  山茶斜斜睨了她一眼,知道上次南燕被薛氏好一顿削,心里恐怕怵着她,遂笑着安抚道:“太太吃了饭还得往老太太那里坐坐。估摸着得一个多时辰才能回来。”

  山茶这话好歹让南燕心头稍稍安了些,朝着山茶呵呵笑道:“既如此,我差不多时辰便去寻姑娘回来。”

  山茶戳了戳南燕的额头,道:“这是正经的。再者外头冷,莫让姑娘到处转悠,受了寒可不好。”

  南燕连连点头应是,笑着把山茶送出了院门。转身才暗自舒了口气,回了屋子灌了好几口冷茶才稳住心神。朝着西边双手合十暗自念了好几声佛,喃喃道:“姑娘你快些回来罢。”

  还没等她多念几遍,外面的小丫头又报了声“嘉少爷来了”。

  南燕好不容易静了些的心,又“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南燕心里暗暗叫苦,只咬牙给自己暗自打气,还是拿方才那套话来应对,盼着能对付过去才好。

  “妹妹呢?”薛嘉仁一进屋便找莫欢的身影,眼睛转溜了一圈却只见南燕一人。

  “姑娘去二姑娘那里了。”南燕经了山茶那一遭,话应付得比先才更自然。“表少爷不若晚饭时候再来。”

  薛嘉仁闻言却俊眉紧皱,眼带疑惑地盯了南燕一眼。

  南燕自然察觉到了,倒茶的手一顿,深深吸了口气,才转身把茶递到薛嘉仁手边,镇定道:“表少爷找姑娘有急事,不若先留个话,等姑娘回来,我便告诉她。”

  薛嘉仁却把茶杯把炕几上一放,“咯噔”一声把南燕有些虚的心唬得一跳。

  南燕不知他是甚么意思,抬眼见他神色莫名,刚想开口说话,却听薛嘉仁盯着自己沉声道:“我方才在路上遇到了莫三少爷。”

  南燕被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弄得糊涂,一时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呵呵笑道:“铭少爷最是和逊,想来同表少爷很有话说。”

  “他身边还跟着莫府的二姑娘三姑娘。”薛嘉仁盯着南燕慢慢道,看着她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可是却没见到欢妹妹。”

  南燕被他的话一噎,念头一转,扯了嘴角笑道:“想来姑娘又跑去园子里看梅去了,表少爷没遇着也是正常。”

  薛嘉仁定定地看着她,平日里温润谦和的模样早已不见,倒添了一丝愠怒,沉声道:“我就是在园子里见到莫三少爷他们的,莫二姑娘说欢妹妹回来歇着了。”

  南燕闻言瞬间煞白了脸色,支支吾吾道:“姑娘只说去逛园子了,旁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薛嘉仁见她似有慌色,自然不信她的话,拧着眉头对南燕道:“你说实话,妹妹到底去了哪里?”

  若真到园子里玩了,南燕何必这般支吾不清。

  薛嘉仁倏地想到前阵子佛音寺一行,还有那位病重的老师傅,仿若一下子想明白了,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把南燕吓了一跳,声音也大了几分:“妹妹是不是去佛音寺……”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南燕使劲地拉了拉袖子,眼里哀求之意满满。

  “还请表少爷小点声,姑娘再过会子便要回来了。”南燕见瞒不住,那日佛音寺就是表少爷陪着去的,被看破也是正常,也不瞒着他。眼里噙了泪往他跟前一跪,便说了实话道,“寺里的了缘师傅恐怕不好了,姑娘她要去送送……”

  薛嘉仁知道若让外面人听见了恐怕不好,连忙扶了南燕起来,又想起姑母向来拘着莫欢,大约能猜到她是偷偷跑出去的。心里大急,低声问道:“妹妹身边可有谁跟着,怎么不回姑母去?”

  南燕急得直跺脚,好不容易安了些许的心又仿若要跳出嗓子,朝薛嘉仁哀求道:“表少爷行行好,您可别再问了。”

  薛嘉仁只当莫欢是一人出行,越发觉得南燕不靠谱,起身急急道:“我去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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