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下一周
施月回到家时，已经十二点过十分了，进门来，灯都关了，爸妈也准备睡觉了。妈妈刚洗过澡，裹着浴巾，倒也没太责怪她，只是对她说：“这么晚才回来，真是玩疯了，快去洗澡吧！”
施月松了口气，知道今晚没事了。
接下来的一周，前面四天过得都还不错，相安无事。陶颖与蒋彬在一起，不仅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好事，对于窦缨他们来说也是好事------这样一来，陶颖自然也变成了他们的人，与他们永结秦晋了。
当然，陶颖也很聪明，正如她当时劝诫施月那样，她自己也保持着地下之恋------尽管在校外、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她已和蒋彬如胶似漆，但在学校，他们几乎不来往，也不交谈，看上去形同陌路，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做得很成功，徐玮和陈皓冉他们都没有起任何的怀疑------这也难怪，他们现在更多的注意力是在施月和窦缨身上，尤其是陈皓冉，几乎天天盯着他们俩不放。
可轮回总在运转，到了第五天，无妄之灾又降临在了施月头上。
这天下午，班会，徐玮也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要抽查大家背古文，理由是上次语文考试整体成绩有所下降。她点了几个人名，那几个人背得不算好，但也还通顺。她又让陈皓冉背，陈皓冉早有准备，站起来滔滔不绝，徐玮十分高兴。
陶颖和施月都在底下偷笑。
施月今天和陶颖的同桌换了个位子，坐回到了陶颖的身边------现在，她在学校尽量表现出对窦缨的冷漠，甚至反感，今天的举动也在向同学们表明，她实在不愿意和那个小混混坐在一起。当然，另一方面，她回来也是因为想她的好闺蜜了------她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了。
陶颖悄悄对施月嘀咕道：“你看他那样子，小人得志。”
她也对陶颖说：“谁叫他是徐玮的干儿子呢？”
“真恶心。”陶颖说。
她们就这样在底下叽叽咕咕，徐玮早看见了，陈皓冉刚坐下，她马上就喊：“施月！你来背！”
“啊？”施月一惊，没想到会叫到她。
“我叫你站起来背书。”徐玮说。
施月也有点自恃才高，心想自己语文那么好，怕什么？就坦然地站了起来，等待发问。
徐玮翻了一下语文课本，说：“背杜甫的《旅夜抒怀》。”
施月心想这太简单了，张口就背：“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刚背到这里，再往下，她突然记不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像突然断电了似的。
“嗯，继续啊。”徐玮说。
只见李星星、岳琳正看着她嘲讽地在笑，施月更慌了，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出丑。但她就是想不起来，急得满脸通红。陶颖在底下翻开书，拽了拽她的衣襟，示意她往下看，但这小动作也逃不过徐玮的鹰眼，她喝道：“不许提醒！”陶颖也吓得不敢动了。
“怎么不背了？”她问施月，“最近外事活动比较多，没时间背书，是吧？还有，你今天怎么坐到前面来了？谁让你随便换座位的？”
施月无言以对，只好低着头。
这时，岳琳突然拦路杀出，对徐玮说：“老师，您可能没发挥到施月的长处，这样的小诗她不愿意背，她背得最好的是《藤王阁序》”
“是吗？”徐玮突然对施月刮目相看，“好，你就背《滕王阁序》”
施月惊愕，没想到岳琳会在这个时候给她一刀，陶颖也气得瞪着岳琳。
《藤王阁序》她肯定没法全背下来，她知道今天自己是栽了，就索性坦诚地对徐玮说：“老师，这个我确实背不下来。我最近也真的没太用功，我错了。”说完，她就低下了头。
徐玮毕竟心里还喜欢施月，就说：“行了，你坐下吧。”然后又对全班说：“叫你们背书都这么困难！语文是高考重点，能得高分！你们都不重视！还有，这次整个年级，就我们班语文考得最差！有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
这天剩下的时间里，陶颖一直在陪着施月，窦缨很想过来安慰她，但又恐班里耳目太多，举报成风，只能远远地看着，爱莫能助。
陶颖安慰施月说：“别往心里去，徐玮抽风，别理她。”
“就是，一两首诗不会背算什么？你永远是我们心中的才女。”杨小慧说，她也是施月的好朋友。
陶颖还是气愤，说：“我就不明白，这关岳琳什么事？她凭什么插一杠子？”
施月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笑了笑说：“这不奇怪啊，上次我物理没考好，回家被我妈揍，不也是她告发的吗？”
“她有病吧？干嘛老是整你？”陶颖骂道。
“你不懂，她一直都妒忌我们小月，妒忌小月什么都比她优秀。她也爱写作，但她就是得不到奖。她看施月这么轻松就得了那么大奖，心里能好受吗？”小慧说。
陶颖简直想吐：“我们妈呀！就她那个水平还想得奖？简直是斯文败类！”
施月还是第一次听到用“斯文败类”来形容一个女生，突然觉得好笑，扑哧一下就笑了。陶颖一看，说：“笑了吧？对，就该笑，凭什么被她们弄得不开心？”
实际上，下午的事只是开个头。
晚上，施月刚进家门，就看到妈妈板着脸坐在沙发上。她走近一看，妈妈面前的方桌上放着两本语文课本，选修和必修。旁边，居然还放着那个可怕的檀木板子，这是专门用来惩罚她的------那次她没考好，痛揍她屁股的，就是这个板子。现在，只要一看到它，施月都觉得屁股好像不自觉地有点疼。
她知道情况不妙，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妈，爸爸今晚不在家吗？”
“你少问你爸爸！”妈妈瞪着她回道，“你爸爸夜班，明早回来，今晚，我好好地陪着你。”
施月心想，完了。
“我问你，”妈妈开始了审问，“今天下午，老师抽查你背书，是不是没背出来？”
施月大惊：“妈，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你们学校了呀。”妈妈说。
“你又去了？”
“不是你叫我去的吗？你说你们暑假要补课，还要家长签字同意，我就去了。”
施月想起来了，心想这些破事怎么都赶一块儿了？
“我还听说你最近成绩又下降了，连语文都没考好，是吗？”妈妈问。
“不是的，妈，我只是”
“什么不是的？你语文卷子我都看到了！”妈妈发火了，“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上礼拜玩到那么晚回来，心越来越野，你到底在混什么？”
施月不敢说话了，妈妈怒斥道：“给我过来！站好！”
施月放下书包，走到妈妈面前，规规矩矩地站好。
妈妈拿过一本语文书，说：“我今晚要好好检查一下你背书。语文成绩想提高，该背的一定要会背，没有捷径！今晚你要是有一篇背不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妈妈说着就翻起书来，翻到中间一篇，停了下来，说：“好，就背这篇，《伶官传序》，这篇我看你记了很多笔记，学得这么认真，一定能背下来的，开始吧。”
施月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蛋了，所有古文里，就这篇从来没背过。
“快背呀，‘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往下背！”
“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施月背得磕磕巴巴，“岂非人事哉岂非人事”
“往下背啊。”
“往下”施月实在为难，祈求道：“妈，提醒我一句行吗？就一句啦。”
妈妈瞪了她一眼，看着书提醒她：“原庄宗”
“哦，哦，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与其所以所以”刚顺了路，没两下，她就又卡了壳，但她仍没放弃，继续道：“所以”
妈妈被她结巴得实在着急，就制止道：“行了行了，别受罪了。”然后她换了一篇，说：“背这个吧，李白的，《行路难》”
“行路难”施月捉摸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刚背到第二句，后面的又记不得了，她又开始支吾了起来。
这下，妈妈忍无可忍了，怒斥道：“诗你都背不下来啊？你整天在混什么东西？”
她不想再多说了，把书往旁边一扔，把板子拿了起来，命令道：“把手伸出来！”
施月吓得往后退缩。
“快！”
母命难违，这是规矩，否则更惨，于是她怯生生地伸出左手，摊开手心，递了过去，刚递过去，就听“啪”的一声，妈妈一板子重重打在她手心上。施月疼得一下子缩了回去，娇嫩的手心已经起了一道红印。
“再伸过来！”
施月缓了缓，又伸出手来，马上又挨了一板子。
妈妈见她老是往回缩，气得站了起来，抓住她手，然后举起板子，一下接一下地打。一共打了十下，打完之后，施月的手心已经肿得很厉害，她也早疼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妈妈大声怒斥道：“你长点心好不好？这么大人了还不自觉！哭什么哭？挨了几下板子就受不了了，以后到社会上遭的罪更多！那个时候没人会提醒你，人家直接就开除你！甚至你被害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妈妈把她骂得实在挺惨，但这还没完，她喝了口水，接着骂：“你以为你现在还挺不错的是吧？写作得了奖，成绩也还行，然后你就开始放松了，玩了，是吧？我告诉你，早得很呢！像你这样下去别说成大器，高中都难毕业！有点成绩就沾沾自喜，没出息！就你背的这个文章，《伶官传序》里面那个后唐皇帝，李存勖，后来怎么亡的国？人家年轻时候打天下，不比你有本事？后来怎么败了？还不是因为宠爱伶人，喜欢玩吗？玩物丧志！懂不懂？好好读读这文章吧！”
施月被骂得透透的，但又不敢大声哭，只能不停地抽泣。
她心里更委屈的是，自己没顾上学习，并非玩物丧志，主要还是因为要帮窦缨，为了这份情谊和良心上的责任，她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保护窦缨、保护同学上面，就没顾得上看书。
但这个原因，她是怎么也不能说出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表面上，她只能继续背负“玩物丧志”的恶名，默默承受这委屈了。现在，她终于理解，在战争时期，那些地下特工的故事不是传说，而是真的，他们甚至要承受更多、更可怕的误会，这从自己身上，就可见一斑。她理解了他们的艰险和苦衷，也突然间更敬佩那些无名的英雄了。
妈妈说累了，对施月说：“你今晚给我把这书上的每篇古诗文，各抄五遍，不抄完不许睡觉！去吧！”
施月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落下，这么多内容，抄到明早都抄不完，而她今天一天都没休息，现在看来，又睡不成觉了。她近乎绝望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整个晚上，施月一直在自己房里奋笔疾书。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点多，妈妈的任务她连一半都没完成。
到了一点钟，她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趴在了桌上，本想休息一会儿就行，没想到这一闭眼就睡着了。
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敲桌子的声响，把她惊醒了，起来一看，妈妈正拿着板子站在她旁边，训斥道：“谁叫你睡的？我的话你不听是吧？站起来！”
施月知道，屁股又要挨打了，于是赶紧站起来，紧闭双眼，等着板子落下。
但妈妈刚要举起板子，突然觉得眼前场景似曾相识------自己上次才被母亲这样揍过，那一次，她还发誓，不再打小月了，可今晚，她就全忘了。
她赶紧给自己一个台阶，放下板子，说：“好吧，不写就不写了，我看你也不在状态。睡觉去吧。”说完，她转身就出去了。
施月睁开眼睛，很诧异，出来一看，妈妈正坐在桌子那儿沉默不语。其实，她是在为自己的食言而内疚，施月却以为妈妈气到了极点，不想再管她了。她赶紧过去安慰道：“妈，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出去玩了。”
妈妈搂住她，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能明白就好，我刚才，也是气昏了头。”她拿起施月被打的那只手，看了看。然后就起身去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出来，拿着一瓶消肿的药膏，坐下，给施月涂抹在了手心上
第二天上午，在课间，陶颖叫施月一起下楼去转转，她们来到运动器材那边，陶颖玩玩这个，玩玩那个，施月却一直还在想心思。陶颖问：“还在为昨天的事不高兴啊？”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奇怪，老徐对我的态度突然有了变化。这很反常，是不是她察觉到什么，开始怀疑我了？”施月疑惑地说。
陶颖却胸有成竹：“我正想告诉你这事呢。我都打听到了，是有别的同学在老徐面前嚼舌头，说你最近总爱和窦缨他们出去玩什么的。老徐也是试探你一下。”
施月很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今天去问徐玮的，我故意说：‘我要配合施月工作，但老师你昨天讲了她，她现在想放弃了，我们现在监督工作都很不顺利。’徐玮说，是有同学跟她讲，看到施月经常出去玩，她说她也是担心，昨天只是想问一下，没别的意思。我不知道是老徐说走了嘴，还是有别的目的，总之，这是个不好的信号，说明班里现在举报成风，任何人都可以向徐玮打小报告了。”
“你是说，背后有人盯着我们？”施月问。
“这不好说，但现在很多人都争着去告密，因为徐玮会奖励他们。”陶颖说。
施月陷入了沉思。
陶颖又说：“对了，告诉窦缨，学校最近在整他的黑材料。”
“什么？”
“真的，徐玮今天刚让我去教务处，把相关材料和记录都拿来了。那些材料里有很多窦缨打架、受处分的记录，徐玮收集这些，应该是想从中找到一些更为致命的把柄。”陶颖说，“而且，她刚才还把派出所吴警官找来了。”
“找他来干什么？”施月问。
“我也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但好像是在问窦缨在社会上有没有不良行为，在派出所有没有前科或备案。一旦有的话，这些都可以作为开除他的力证。”陶颖说。
施月大为吃惊，但也庆幸陶颖告诉得及时，她问：“你这么打听，不是太冒险了吗？”
“那又怎么样？那些记录里，也有蒋彬。”陶颖说，“徐玮用心险恶，我看她想要整的不仅是窦缨一个人，她更想把这些人都一网打尽。”
施月庆幸，陶颖这么快就给她提供了如此重要的情报。她本想策反她以后可能会帮上忙，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挥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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