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五天的约会

　　第二天：

　　朱世永又来找小河，好像约定好在下午两点钟见面，时刻还未到，小河已经开始幸福，她时不时地盯着墙上的钟表，指针骚动她的心。

　　朱世永手里拿着礼帽，立在楼下等她，小河透过二楼的玻璃窗，瞧见他站在楼下，凭生第一次有了约会的雀跃，楼下站着她爱的那个男人，在等她，满心期待与她见面，又酸又甜。

　　小河毫无迟疑，飞奔而下，她的心砰砰的似鼓敲。那一刻，八年被这一路小跑，跑丢了，玉制的盔甲在奔跑的一路上一片一片掉落下来，她身轻如燕，扑进朱世永敞开双臂的怀抱。

　　这里只有十八岁的金满月和要把她变成新娘的朱世永，他们回到了最美好的时光，年少如沫春风，蠢蠢欲动，随时破茧而出。多情的男子和被宠爱的少女，明眸善睐之中全是对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其他。

　　他们可以丢掉一切包袱，忘却过往与纠结，只当第一次相遇，再相爱一次，这是世间最美的神话。芮雪在窗口看见他们，若有所思，她也曾渴望那样的轰轰烈烈的爱情，爱情是神圣无罪的，没有对错，怎么忍心去点醒小河。

　　朱世永在恋爱中，对小河说着豪言壮语：“我要带你看遍美景，尝尽美食，阅万卷书，行万里路，只要你开口，我就让月亮蒙上眼，星星闭上嘴。”

　　小河仰望他的脸，宗教一样虔诚。

　　爱情让人一日千里，让人坐井观天，一心以为：“我主宰天空与大地最大的王，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他很喜欢轻易许诺，而她就喜欢相信他的诺言。

　　心跳加速，精力充沛每一根毛孔，三天三夜不睡也不觉困，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恋爱是可以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恋爱可以治愈所有的创伤，将记忆的疤痕修复，长出新鲜的嫩肉，恋爱就是痒痛难忍的新鲜血肉，怎么能阻止生长呢。

　　朱世永拉着小河的手，去玄武湖上泛舟，为她采一朵最早开放的荷花，荷香四溢。登上台城远眺山水，柳堤分水，洲渚相望，台城下绿柳拂地，绿荫深处游人忽隐忽现，紫金上的天文台好像戴着贝壳珠花。小河背唐诗给他听，“唐代韦庄写金陵的诗《台城》：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朱世永爱慕地看着她念诗，曾经准备了金屋准备了万千宠爱，来得人却不是她，娶她回家是他一辈子最美的珍藏。

　　小河不忍他缠绵的目光，羞涩地转过头，假装遥看巍巍紫金山，林深景秀处庙宇红瓦，青砖围墙，幽然之气在古城墙外，青烟里。

　　她还不敢相信这唾手可得的幸福，不禁喜极而悲，想起：“凄凄两冢依城廓，一为周郎一小乔”的典故，她回头眼望着朱世永，听他笑着调侃说：“你还未回来，我怎么敢老去。”

　　她的眉眼也弯了，好似上弦月。

　　朱世永的司机崔汉成与保镖小武，远远地守候在城门边，朱世永不需要他们的保护，他有恋爱这张千古不摧的盾牌，只嫌弃他们碍手碍脚，无视旁人的存在，他们却早已经习惯。

　　第三天：

　　朱世永带小河去雨花台游玩，坐在绿树如盖的小山坡上，并肩看游客，树阴大如伞盖，就如一般的闲人，他只想和她做一对世间最平凡的男女，恋爱中的汉子和女子。

　　当年朱世永向满月求婚之时曾向她承诺，带她去南京许多地方游玩，还去苏州二十四桥明月夜，杭州西湖的万亩荷塘，他从未敢忘记，随时打算信守承诺。他对她安排：“中秋时我们一起赏月，带你去灵谷寺赏桂花，整个南京城都沉浸在桂花的香风里，拔都拔不出来。”

　　小河被他的南京乡话逗乐，却笑得内伤，他曾说过在南京城浸满桂花香的那天，他来接她，他并未失言，只是她与命运失之交臂。

　　“秋深时去栖霞山看红叶，满山遍野，栖霞古寺就掩映在红枫叶之中，听大师颂经，你可以亲手撞击栖霞寺那口大笨钟，闻暮鼓晨钟，震撼心灵。”

　　“大年夜去鸡笼山上的鸡鸣寺撞钟，祈福。”

　　小河很神往，并要一试身手，却又仿佛听见钟声悲怆。

　　“冬天下大雪去爬紫金山能看到奇异的景色，山顶上的雪被风吹没了，露出山石，四周都是雾凇，整个城市被盖在雪被子里，像是睡着了，安安静静。”

　　小河笑容满面，仿佛白茫茫的一片就出现在眼前，世界好简单而伤感。

　　“春天里秦淮河上，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临水绿柳桃花，相映红。”

　　小河的眼睛也被他口里的桃花，映红了，抛弃全部理智。

　　“去鸡鸣寺吃素斋，桂花糖芋苗的叫卖声，街头巷尾，远近可闻。”

　　小河舔着诱人的粉嘟嘟的嘴唇，朱世永自己也忍不住咽口水。

　　“瞻园有‘金陵第一园’的美誉，我可以请主人让我们进去参观，但是我保证瞻园后院里的荷花，绝对没有朱公馆里开得的美，也没有朱公馆里的花园大，它全是虚名在外。”

　　小河睁大眼睛，失神地盯着他，任何美景也不如他说得那么美，他的话让人沉醉。

　　男人在许诺时最迷人，不管诺言是否能兑现，但凡一个男人肯对一个女人许诺，至少证明此时此刻他全心全意爱着她。小河专注地仰望他的脸，仿佛他就是天神，可以主宰这世间的一切，笼罩在诺言的光圈之下，不必担心，不必害怕。

　　小河崇拜他博学多才，见多识广，随口问他：“为什么叫雨花台？”雨花台地势平缓，只有一些低坡起伏，并无高山远景。

　　朱世永对着她谈兴正浓，夸夸其谈，如数家珍：“雨花台由来已久，相传南朝时云光法师常在石子岗上设坛说法，唐朝时更名为雨花台。这里有江南第二泉，有人从泉水中淘出漂亮的石头，光滑的鹅卵石，有精美花纹，有如山水画一样的图案，还有特别奇异的形状，人物、山水、虫鸟形形色色都有，完全是大自然的艺术品，所以被许多人赏玩珍藏，这种天然的石头被叫做“雨花石”。自明代起就一直传说，只有这里才能找到最美的雨花石，因此这个小山包就成了最著名的景点——雨花台，成为游人争相来观赏和寻找雨花石的地方。”

　　小河爱慕地看着他说得头头是道，说：“应该立一个碑，将你刚刚说的典故刻在上面，让所有游人皆能读到，真是太美了。”

　　女人的仰慕就像王冕，他突然想起金水桥，而现在她想让他为雨花台立一块碑，她总是充满奇思妙想。“如果你喜欢，我就在这里立一块，等你下次来时，就能看到文字被刻在石碑上。”

　　她跳跃性的思维，天马行空，跃跃欲试地问他：“溪水里果真能捞到稀有的雨花石？我想去试一试运气。”

　　朱世永笑她贪心：“有美玉当前，谁还去拣那雨花石？”

　　小河羞赧地别过头去，偷笑，不好意看他。

　　山路上有兜售雨花石的妇女和小孩，手里拎着竹编篮子，虔诚地说：“我的雨花石是赶早，天还没亮就赶过来，从新冒出的泉水中找到，泉水刚从岩石深处带出雨花石，只有最早起赶来的人才能拾到，保证绝不会有假。”

　　小河一个个认真地摸过去，举起来对着阳光照耀，辨识上面的花纹，朱世永为她买下一整只竹篮的石头，小河从其中发现了一块心形的鹅卵石，如获至宝。

　　朱世永看着她的笑容，博得美人一笑，做任何事都心甘情愿，他作势要脱鞋与到溪水中为她捞石头。

　　小河笑得捂住肚子，打趣他：“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都下午了，有好的早就被人捡走了。”

　　朱世永机智地回答：“早起的小虫早死。”

　　“这么说，懒虫还有道理了？”他们笑作一团，难道这就是恋人间的打情骂俏？

　　世上多少钱都买不来，就是让世人羡慕的好心情，如母乳之于婴孩，游戏之于儿童，恋人的笑脸，青山绿水之中，她粉嫩，眉目如画，他俊朗稳健，自负多情。

　　南京的夏天，突然下起晚雨，二人太专注于对方身上，竟然未发现天气有变，陡然被雨淋湿，欢快地笑着，牵手跑向凉亭去躲雨，一路上朱世永用双手架了一座凉棚，在她的头上为她挡风遮雨，漏下来溅在脸上被她顽皮地舔进嘴里，好似一副水墨丹青。他的衣服头发被淋湿了，傻乐，如同带着妹妹在雨中玩耍被大人责骂的哥哥，说不出的美妙，这妙不可言夏天的晚雨。

　　站在避雨的凉亭中，朱世永的头发淋湿了，沾在脑门上，他使劲地摇动脑袋，头发甩出一串水珠，他像一只刚游水过河的小狗那样，脑门很大，湿头发更显稀薄。

　　小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如怜爱一只小狗一样怜爱他。“你照这样用劲儿甩，会一直掉头发，真到有一天会变成我爹那样，成为一个头发稀少的秃顶老头。”

　　他听凭她的怜爱，顽皮的眼神里跳动着火焰，灼烤得满面红光，她的裙衫微透，她却不知道，只顾着担心他的头发。

　　小河竟然提起她爹，她不敢触碰金满月这个身份背后，包含巨大的包袱，太多的人事，沉重的负责，她决定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然而她突然就想到了她的父亲，她喜欢上朱世永，恐怕有一丝契机是因为某种在他身上像她爹的那种特质，而这种特质给她一种安全感，丝毫不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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