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你热情地出现

　　金大娘敲门，叫他们出去吃饭。满月又窘又尴尬，明明门没有关紧，这不能算私会吧？立即去开门，和他一起出去。

　　饭桌上，看见朱世永胸前少一只钮扣，他们俩对看一眼，心怀鬼胎似地笑了。被别人看来他俩正是眉目传情。

　　金家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问朱世永他家里事，朱世永都一一回答。

　　只有满月和金夕，整个晚上没说话。

　　朱家是商贾世家，往上五代皆是布商，经营丝绸与各种面料买卖，南货北销。朱家原籍杭州，他家老字商号是“杭织坊”，他家后发展起来的百货商行，商号叫“合横商行”，各地有八家。朱家经商有道，贵在善于隐富，如朱家的住宅一样，南京的朱公馆并不显赫，处于很平常的街巷，外隐内藏，不显山不露水，外面大门像葫芦嘴儿，内里却是面积很大，精心布局，景物楼阁都十分精美，是一处极具江南风格的园林。家训是“富而能藏，永继永昌”。朱家的商业经营只传第二个儿子，这几乎成为一种不成文的惯例。连续几代，都是第二个儿子具有经商才能，而且能把家业发扬光大，于是他家长子或稳重持家，或是能读书考取功名，或者是为官从政。由第二个儿子自小起学习做生意，而往往都是第二个儿子，更会谋算，精明通达，是天生的商人资质。

　　朱世永是个世家子弟，更是一个未来的商人，为人处事并不浪漫，只以实用，讲究实际为准则。婚姻也是如此，并不像讲究民主要求自由的那些知识青年，只懂得憧憬两情相悦，所有惊世骇俗的爱情，在商人眼中无疑是一场灾祸。

　　有些人以娶得美女佳人为荣耀，朱世永期待稳重大气的女人，就像生意的伙伴，妻子是家族里的合伙人，能够主内持家，不需美貌出众，却一定实用，门当户对是必须的，能生儿育女并教养后代就是最美好的婚姻，就像他的父母，或他的袓父母。

　　商人靠眼界，靠谨慎，靠长远的预见性，并不是靠赌博。真正的商人不期待惊喜，或意外之财，他们靠正确的判断与事先的计算。当然风险也是在预期中的，风险可以帮助淘汰不良的竞争对手，保证优胜劣汰。而对一个成功商人来说，风险永远都在可控制范围内，如果损失越过承受能力，这项投资获利再可观也不能投入。这不同于当官，当官那是无本的买卖，求得是一本万利。

　　正直的商人靠聪明才智和东山再起的本钱，天灾人祸都能经得起，一时失利永远只是磨练，只是赚多赚少的差别，伤不到商家的根本。雄厚的家产才是底线，所以成功的商人，是一代一代积累的，不是暴发户。

　　朱世永的婚姻可想而知，必是他父母先了解筛选了人家，得到父母首肯的姑娘，才能被介绍到他面前。这样的婚姻安排，省却了许多挑选的时间，而且对家族与后代都有利，没有人能比父母更了解子女与家族的需要，这种安排的婚姻也正是他想要的。

　　刚从广州回来，他哥哥朱世勋就帮他安排过一场相亲，女方是南京城的望族名媛，国民政府外交部芮部长家的千金，是一位受过新式教育的时髦女子。他本来以为第一次相亲，也会是最后一次。双方父母都认同的情况下，他俩才能见上面，这是一种双方联姻，利益上一致，相亲只是一种模仿自由民主的一种形式。

　　他抱着诚意去的，感觉自己不会不满意对方。

　　可是，万万没想到，对方穿着旗袍，双手规矩地平放在膝盖上，内心却真是新女性，她以民主自由的知识青年形象，打破了朱世永的相亲进程。她竟然要求自由恋爱，在第一次与他见面时，就开诚布公，直截了当地说：“我是被逼才出来见你的，我有心上人。无论如何，我必须与他结婚，只是家里不同意。”

　　朱世永心想：这是要我为你们鼓掌么？他并不看好她和她的心上人，不过也没兴趣去横刀夺爱，他不是一个戏子，他马上同意，诚恳地说：“你可以随便跟你家里人说，就说我为人其实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根本不值得再见面，或者是我很轻慢你，让你难堪，没看上你，我会全力配合。”

　　世上太多事情值得思考与追求，不必在婚姻与女人上浪费太多精力与时间。他对商业运作与物价行情更有兴趣，这个世界像一个运转有序的大机器，找出它运行的规则，更富挑战，并比揣摩女人那感性冲动的心，更刺激，因为女人的心思不是机器，而是完全没有规则没有道理。

　　这次相亲失败后，他和家里说，不急于相亲或订亲，再给他一年时间，一年后再谈婚姻之事，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他各处跑跑，多见识面，他家已经有一个从政的哥哥，不需要他谋官途发展，更不会让他上战场，做军阀混战的炮灰，他就进了经济部，发展经济就是强国利民。

　　借着军旅出身，又在经济部设到军需官的职位，顶着头衔能看见不一样的民生百态，能晓各行买卖。

　　那确实是他最后一次相亲。

　　因为他遇到了金满月，他决定娶金满月。很高兴，不用再去听那些望门名媛大放厥词。尽管他的婚姻竟然与最初设想完全不同，金家根本谈不上门当户对，娶金满月对他家族的权势与毫无益处，但对他这个人的人生——她是最完美的存在。

　　因为他的爱，金满月有一天羞怯地对他说：“我突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无可替代。”说着话时，他读懂了她眼睛里的流光溢彩，因为她这句话，他就绝对要她，因为他的感受竟然和她一模一样。

　　他的父母，他最了解，说服父母的杀手锏，他早心有成竹，朱家当然不会阻止他娶金满月，世上没有会阻碍他们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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