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毛竹林

　　毛竹林边上的入口并不醒目，需仔细辨认才能得其门而入，有一条用人踩出的小路伸入林中，弯弯曲弯，不见前途。内里始见深邃，一眼望去，层层叠叠，幽深的浓绿，仿佛可以将眼球吸入。步入十几步再回头一看，粗壮的毛竹荫郁蔽日，已经遮住入口，完全身处一杆杆绿竹之中。

　　小鸟在林间鸣叫，惊起时翅膀扑楞的声响，带下一片一片的竹叶，像发自一个空瓶底，飘飘悠悠，落向四处，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李致找到一个时机走在小满的身后，将一直攥着的婆婆纳花，撒在她头发上，等她回头看时，李致一本正经若无其事地走开了，越看李致那一本正经越让小满怀疑，觉得他做了什么，她转身看看背后却发现不了有什么异样。

　　李致已经走回前头和金正他们一起了，悄声地和她们说笑“像不像戴花的村姑”，然后她们都回头看小满，却都不告诉她笑什么。朱世永走在后面，他知道怎么回事却并不向小满揭穿，因为是个合起伙的玩笑，揭穿了倒显得他是无趣的人。小满诧异却看不见自己的黑头发上，被撒上了一朵朵小小的婆婆纳花朵，蓝色晶亮的小花缀在乌黑的发辫上，却并不愿坠下，紧紧沾在上面。小满猜想李致可能捉弄她，无奈自己发现不了，只能当他鬼鬼祟祟不予理睬。

　　顺着人脚踩出的天然小道，往深处又走了二三十米，竹林深处的地面难见阳光，阴阴冷冷的湿气，被阵阵凉风吹干了一身热汗，精神为之一振。

　　后开垦的毛竹林与野生的细竹林混交成一片，越往里却只有粗壮的毛竹，罕见细竹，所见之处林立着笔直的毛竹，青翠深浓一片，目力所见绵延数十亩。每一棵毛竹似乎都长得一模一样，也许大小有别，深入其中竟然难辨方向，所见四方都是一模一样一杆杆的竹子，结成了片，迷惑头脑，像是诸葛孔明设的八卦阵困住人的心神。

　　幸而有人迹行走的小路，将他们引入引出，才不至迷路。

　　秀秀直呼“头晕”，坐在竹笋边的一块石头上喘着气，不肯走了，大家同意在林中休息片刻。这他们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出来游玩，而且是六个年轻人聚在一起，这陌生的竹林景观让他们充满新奇，又兴奋又贪玩。

　　金正拍着一杆肥胖可爱的新竹，提议道：“我们要将今天来人的名字刻在竹子上。”他随即觉得自己的主意出人意表，有惊人之处，便兴奋地对几个人说：“字会随着毛竹一起长大，永远不会褪色，几年后我们再来看，看名字还在不在，将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

　　秀秀大声反对，说不要将我的名字刻在树上，也不嚷着头痛了，起来围着这根竹子转了三圈，满是挑剔。李致觉得提议很新鲜别致，金夕也好奇。从未有过的事情，金正说做就做，便急忙怂恿大伙急忙找刀来刻，最后朱世永从随身带来的小包里翻出一枚折叠小刀。

　　金正自告奋勇亲自操刀，建议是他提的，他有责任带头实施，如今的金正比以前要自信，自从跟朱组长出了几次差，胆子也练大了，人也长见识，做事也不退在后面，也于冲峰陷阵。

　　刀口很锋利，很快在这新生一年的竹子身上划出印子。他们选了一根肥肥却很稚嫩的竹子，长得周正通体碧绿，虽已成形却还算竹子中的小字辈，因多抢夺了营养而较同伴粗肥，表皮较嫩很容易留下刻痕。

　　大家五嘴六舌，意见很快达成一致，先刻下今天此刻各人的名字。六个人的名字刻成一圈太挤，也不能一眼看全，所以众人决定竖着刻在一面，两个名子并列一排，男左女右，一共三排。

　　在排序上又是一场争论没有结果，最后金正擅自作主，刻序如下：

　　第一排左金正彥右李文秀

　　第二排左李致毓右金夕颜

　　第三排左朱世永右金满月

　　然后写着“民国十六年四月二十二日共六人到此游”

　　大家看着这几行字，感觉一种特别由然而生，突然更拉近彼此的距离。他们太年轻，想不到太远的将来，但是心却是彻底虔诚，容易贴近真情真心，轻易就相信大家这样就是一辈子的约定。“此生不相忘”不是妄言，每个单纯美好的心灵，最初全是真心真意，有谁年轻时许下诺言，会想到过事过境迁呢？

　　李致强烈要加四个字：“永不分离”。大伙儿都笑他傻样，不自觉都看向金夕的表情，似乎都明白他的心意所指。金夕永远是体贴懂事儿不露骨，她依然装作不明白李致的话里有话，保持着姑娘家的矜持与含蓄。李致也随大伙儿去观察金夕，见她并无反响，便真的拿过刀来，执意在下面补上这句。他这一句只是对金夕的诺言，其他人离不离弃他却并不在意。要不是金正拦着，秀秀要以此打趣李致和金夕说“百年好合”，虽是玩笑但是金正怕妹妹金夕被取笑，如果害羞真的恼了，秀秀又是个不饶人极爱生气的，女孩间闹别扭是最影响气氛，金正乐做和事佬、润滑剂。

　　虽然金夕是秀秀最好的朋友，她却并不一定就赞成好朋友变成亲嫂子。

　　休息一会儿后，李致沿林中小路，一直领着大家进去，说得神秘：“有好东西看，是意外的惊喜！”并且留置悬念，秀秀和金夕再三追问他也不敢说，最后坦白说就连他也没亲眼见过。

　　虽然是李家的竹林，作为李家小女儿的秀秀是第一次来，这就是女儿与儿子的差别对待。除李致外其他五人都以期待的心情，继续往竹林深处行进。

　　果然不多会儿天色突然开阔，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不再被遮天蔽日的竹枝所围困，前方透出大片的光亮来，浓绿也逐渐化为青翠，六人仿佛穿越长长的隧道，走到了密林的尽头——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林中空地。

　　被翠绿包围形成巨大的圆形的空地，赫然铺展在眼前，别有洞天一般透着惊喜与舒畅。

　　尤其在平地上，竟然成片地开出艳丽的花，一朵紧挨着一朵，织锦一般铺展开来嵌绣在青绿色的绒布上。红、紫、白色的圆形花珠，绿色萼片托着四瓣彩叶，长长的青梗高高托起。

　　仰头竖起的花蕾和饱露下垂的花头，浑然透出一种慑人魂魄的绚烂华美，水红的身姿，大红的圆弧，深紫的优雅，白色的高洁，像高高擒着一盏盏的灯笼，那么骄傲——美得超凡脱尘，有的蕊瓣内还夹杂着白色或黑色的条纹，像蝶翅花纹图案，妩媚而张扬。

　　正是中午，天色湛蓝，光线暖媚，风清云淡，宛若在图画之中。

　　六人都被美呆了！张开嘴巴发不出声音，只能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这美丽的空气，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能全身心地扑过去，醉死在这销魂的美中，也不算枉然！

　　女孩们忘我地跑了过去，罗裙铺展开，像飞入花众的蝴蝶，被如此美艳的花朵深深吸引住。

　　这么一片娇艳欲滴的花朵，像是被珍藏的幽谷美人，突然相见，必然惊才绝艳。

　　连男子也不免动容，舒一口气，吸进的花香蕴含无穷的魅力，像是发酵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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