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凯旋而归

　　春节后，传来好消息，北伐军在各地受到响应，很快南京政府就要在全国各省迎来全面的胜利。中国国民党安徽省党部委正式下文，派赵畏天在来安县发展国民党，组建了国民党安徽省来安县筹备委员会，手里拿有国民党安徽省的建党改制的工作函，县公署的知事周少藩不敢怠慢，还拨了县公署里的两间房作为国民党筹备会的办公地点。

　　朱组长作为南京政府的代表，一方面参与改制，一方面也是监督改制。

　　民国前县里的治安都由县衙的官差负责，民国后来安县官衙受当地军阀控制，改制为县公署后差役数量还是不足，仅能维持县城内的治安，其他镇乡仅靠地方上自己治理，部分山区匪患严重，既滋扰乡民，又影响县公署的威信。

　　县公署贴出告示安民，并为人民保安团招募新兵，但是应征者寥寥无几，乡民们对以前拉壮丁给吓怕了，哪里还有人愿意当兵。于是县公署改了一张招募通知，内容是招募县公署的办事员（公差）负责县城里各乡镇上的治安，以后定了国民政府的编制就是警察。这样一改，依然响应者寥寥。

　　赵部长与周知事都是老于事故的人，表面上滴水不漏，各种推拖，有意挤兑南京来的朱组长。县里几次商议会议下来，决定采用朱组长的建议，这个方法也是国民军在全国各地，尤其偏远地区组织革命军的方法，利用当地资源，收编当地土匪，成为正规军的重要组成部分。

　　朱组长主张收编来安县城外各山头上或道口上把持的土匪，将这些土匪编制进县人民保安团，不再追究以前犯的罪，给予正式的岗位，每人配枪发军饷，成为保护县城的正规部队，以后就是吃公粮的当差，全家当荣。

　　同时，所有县公署与县人民保安团的成员，必须加入国民党党藉，成为效忠党国的一员，还有机会编入国民革命军。这也完成中国国民党安徽省党部委派赵畏天在来安县发展国民党，建立国民革命组织的任务。

　　既然朱组长提议，赵部长与周知事沆瀣一气将收编一事全权委托给朱组长，由立主此事的朱组长执行说服土匪的收编任务。朱组长原本不必花这么大力气，他仅有协助的责任，却委实看不惯周知事和赵部长这种拿钱不做事的官僚作派，他们只想看笑话的态度激恼了他，作为年轻人的爱国热情，使他不愿意党国的建设毁在这些人手里，就毅然接下这项工作。

　　朱世永这时正需要本地人的协助，便问金正是否愿意跟着他做事，同时作为介绍人引荐他加入国民党，为国民党部建设工作，也就是为国民政府工作。以后不敢保证有多大作为，但帮他在县国民政府里谋个职位是不成问题，金正一听这么好的契机，当然要跟着干。

　　金正总通过父母央求周知事，希望能去县公署谋个差事，周知事却一直没有行动，这朱组长为人比周知事要敢作敢当，跟他干没准就真的能谋个一官半职，金正不踏实做老百姓，一心想要当官，是个小官迷。金正对封闭的小镇生活早就厌烦了，一听果然来劲了，没告诉金家父母关于风险的那部分，只说要为国民政府工作，要在朱组长手下工作。

　　朱世永成立收编工作组，自己任组长，另外两个人是朱世永从南京带来的随从，又从县公署里要了两个熟悉本地情况的当差，加上金正，朱组长带领手下五个人，要完成收编工作。工作量之大，起先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入手。

　　头一个月，朱组长戴着草帽穿土布衣裳，化妆成当地人，和手下四人，分头在各乡镇、山头、道口收集信息，然后写在纸上分析。

　　直到三月份，朱组长的威信突然大增，县里多数人都听过他的威名，因为他一个外乡人竟然将盘居来安多年的几个土匪群，收编进入县里成立保安团，又出公告安民。

　　说是本地土匪被收编后，乡民不再像以前被骚扰，提心吊胆，也可安心生活，城内与城外的治安也有得力的巡查，这伙土匪做警察是再合适不过。县民们奔走相告这一大好消息。

　　三月初六，清明节过后一天，金正和朱组长一起回到龙山镇，同时带回二十个跑步训练的新保安团队长，驻扎在清流茶楼。

　　预先给足了房钱饭钱，茶房胡老五听说这是县公署的人民保安团的人，更不敢怠慢。

　　这二十个人是特别从征招的保安团预备队员中挑选出来，集中到龙山镇训练几天，再回县里保安团正式上岗，以后就带领县里的治安保卫。一些分派在各处城门内外巡逻，一些分到各镇乡里再组织分支机构的保安队长。

　　这二十人作为第一批受训人员，从招募来的人中挑选出来，可能是以后保安团里的小头目，负责保护全县治安。所有费用与军饷都是由县公署的出，周知事还上公文申请省里的能拨下军费。

　　目前朱组长就是他们的教官，金正是教官的助手，这次也顺便参加训练。

　　尽管现在他们各人还穿着自己的衣服，有土布有洋布显得极不整齐，县里正在为他们制作统一的制服，到时就是清一色的蓝装，像大城市里的警察，更显得精神。

　　茶房老板胡五丰和他的小帮工，马上在后院多收拾出几间房，让兵队长们住上，这一喧闹，龙山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有人聚来看热闹。

　　朱组长作为主教官，金正作为他的助手，由一个姓郑的充当他们的队长暂时负责作息与纪律管理。

　　朱组长让所有的人第一天休息，熟悉周边环境，第二天才开始正式的训练，金正也借势在龙山街上耀武扬威，扬眉吐气一番。

　　金正热情地请朱组长回家吃午饭，顺便看望家人，他也有一个多月未曾回家。

　　他们这突然回到龙山镇，可把金正他娘乐坏了，吩咐金夕带着福嫂赶紧去买菜，让四福哥去通知金老板早点儿忙完回家吃午饭，并让金正请朱组长先行回家喝茶，歇息。

　　朱世永想起上次去金家做客的情景，倒算是愉快的回忆，他去镇上的糕饼店，打包几样点心，让金正带上。

　　上午，金宅并没收到金正带朱组长来家的消息，也没作准备，门户大开，却没有人。前院空地上两棵楝树稀疏枝叶间藏着深紫色的花蕾，散发出热烘烘的香味，异常浓烈，冲淡了空气中的青草香，夏天来得有点儿早，油菜花已经落尽，蜜蜂被吸引到楝树四周，一片嗡嗡之声，鸟雀也从这两棵楝树间飞过，却并不啄食蜜蜂，大是怕蜂尾的刺。

　　屋檐下还插着清明那天折下的柳枝，当地风俗：清明节家家户户屋檐下插柳枝避邪，有乡下妇人将枊条戴在头上，对人说：“清明不插柳，死后变黄狗”。昨天清明节的正日子，老姑妈的头上也戴着两朵用柳枝剥开皮滤成带绿叶的团花。本地乡风古朴，乡民多迷信，清明节是三大鬼节之一，当天是不能进菜园子，据说那样会招鬼上身，大不吉利。

　　老姑妈上了年纪便耳背听不见，昨天没去菜园，今天可能去菜园了。金喜不在家，不知跑哪里疯玩。家里估计只留小满一人在，今天镇上私塾还在节气里歇息，她可能独自呆在后院，外院里进了人她并未察觉。金正也不敲门，更不大声嚷嚷叫唤她出来，放轻脚步悄悄往后院走去，想吓唬她一下。

　　邀请朱世永同他一起走进后堂，金家是三开两进的房子。后堂是间穿堂的厅，摆放着方桌两边各两把椅子，像是用来待客或打麻将的地方，堂屋的左右两间是卧房，金正轻轻推开东面一间的房门，叫道：“小满！小满！咦，她不在房里。人到底去哪了？”

　　走在后面的朱世永，透过半扇敞开的门，只见房里竟然沿着墙是书橱和书架，一张书桌放在窗下，床上垂着蓝布印花的帐子，墙上挂着写意山水画，这不像是房间，倒像是一间小书房。听金正叫嚷他才知道那应该是小满的房间，他露出一丝好奇，也不自责该不该如此张望，现在可是在民国，又不是老古板的三贞五烈时代。

　　朱组长随着金正往后院，这才看见小满正在院内。

　　小满正坐在桂花树下，春风吹着她油亮亮的头发。高大梧桐枝丫交错伸进院内，紫色的花串与绿色的掌叶正蓬勃盛开，阳光下升腾起暖暖的空气，刚抽芽稀疏的树枝挡不住刺眼，一片新绿的背景下，小满正扒在石桌上写字，背南面北，斜在南面的太阳使她垂下的阴影正好盖住写字的地方。

　　金正跳出来说：“小满，我们回来了！”

　　小满并没在意有人进后院来，果真唬了一跳，惊吓的表情却还是一付淡定，有点儿延迟反应一般地“哦”了一长声。

　　再次抬头看见眼前两人，面含春风，明眸皓齿，好像是才反应过来，局促地叫人：“哦！金正——哥哥——你们回来啦！世永哥！”

　　她第一次随着哥哥直接称呼朱世永为“世永哥”，由一个小女孩叫起来，与金正叫完全不一样，心怦怦地止不住跳的那种愉快节奏。

　　金正忙给世永让座，两人就在旁边石凳上坐下，只见桌面上铺着一块蓝色棉布，蓝布桌面上放着写字的纸墨。小满将刚刚起身蹭掉地上的棉布坐垫拾起来，递给朱世永，客气地告诉他石凳上凉。

　　朱世永说不用，示意她可以自己继续垫着坐，她便听话地续继放回自己的座位。

　　金正觉得朱世永一定会好奇她在干嘛，就用见怪不怪的神情问他妹妹：“你又给私塾抄课本吧？拿来我看看。”

　　金正而今是春风满面，踌躇满志，心情特别好，正有些自我膨胀，话就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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