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关于蛇的噩梦
刚回父母家的那个夏天，小满因为夜上太过想念外婆家，睡眠总不好，一直做许多怪梦。
一天午觉竟然睡到傍晚，小满慢慢地起身，掀下姑妈那厚厚的布帐，正要把脚伸下去找鞋，却发现眼前地下有东西在扭动。屋内窗户很小，光线并不充沛，以为眼花，定睛一瞧，小满睡懵的头脑一下惊醒了，地上那竟然是一条很大的蛇，蛇正吞进一只山芋，来回扭动。
那些山芋收回家来一直放在姑妈的房间地上。家里的粮食多数都堆在这屋里，一堆堆靠墙码着杂物。
那蛇吞进大块山芋后，扭动身躯，甩动尾巴，很大一块凸起随着身体的扭动向下移，样子太可怕，小满原来身上一身热汗此刻都憋回去，又流出来一身冷汗，接着全身布满鸡皮疙瘩。
她不敢喊叫，怕惊动了蛇，甚至不敢把床帐拉上，害怕在她眼睛看不见时，蛇会干些别的，这种想象在她脑中将更可怕。
她尽量柔和地瞪着蛇，一动也不敢动，不发出声响，尽力不引蛇注意，真怕蛇会回头看她一眼。
整栋房子里都没有人，只有她一个人，对付这条蛇。
她听到姑妈还有金正的声音，在宅子外面的场地上纳凉闲话，黄狗小喜在与别的狗打闹之声，还没有到做晚饭的时间，他们是不会进来，只留下她来对抗这只大蛇。
时间，在幸福时过得很快，在痛苦时却过得好慢。房里死一般地静。
时间过了很久，蛇吞下了山芋，不再扭动，兴许是吃饱了，带着那肿块一样的身体，往山芋堆旁边的一个老鼠洞里爬去，直到它的尾巴尖快没入洞中。
小满蹿下床，一只脚穿进了一只鞋，冲出门外。那只光着的脚每次落地都像是可能踩到蛇那光溜溜的身体，一直烫着她的心。
她冲到宅门外对纳凉的众人，惊恐失色地大喊：“蛇，蛇，蛇，有大蛇。”
她语无伦次地向众人描述蛇的位置，和蛇干的那些事，她不敢带人进屋里去看，只远远地留在屋外。
金正带着邻居家的几个男孩子，冲进屋里，怎么搬开东西，又挖鼠洞的，有几个出口，如何捉住了蛇，又把它打死。这些小满一概记不清，都是事后听人说的。
只记得金正带头用一个粗木棍打死了那条大蛇，挑在棍子上，得意地从宅子里出来，几个小伙伴紧跟在后面，像是打了老虎的武松。
最小的弟弟金喜因为迟回到家，没能参与打蛇行动，还深感遗憾。
蛇被耀武扬威的男孩们挂在门前那棵楝树上了，向人们展示它的尸体。
当时，小满感激地觉得：其实有一个哥哥也不错。
小满不敢向那棵楝树看一眼，至今都不敢靠近那棵楝树，仿佛那是大蛇的墓碑，写着它无字的墓志铭。老姑妈的房间和那棵楝树，每次都能引起她想到那条蛇，这两处几年里是她最怕去的地方。
然而父亲金百业回来了，听说后却批评打蛇的金正。
金百业晚上回到家，金正得意地说了如何找到大蛇，如何打死，蛇还真的吐出山芋，小伙伴们还说是母蛇，说不定肚子里还有小蛇呢。听说了金正的丰功伟绩，令人没想到，父亲非但没夸奖他，反而将他数落了一顿，连带小满也变成带头没事挑事的人。
至于怀孕的蛇的说法，致使小满许多年里，都以为蛇的肚子里怀有小蛇，能像人或猫狗一样，直接将小动物生下来。（其实蛇是哺乳动物，是先下蛋然后孵化出小蛇。）
金百业很不高兴，对众家人说，“不能将蛇打死，听老一辈子的人说，有几种动物是特别有灵性，轻易伤害不得。蛇是柳仙，所有老宅都是有守护它的宅大仙，宅大仙有的托生为蛇，这些蛇是无毒无害的家蛇，专吃老鼠和害虫，是保护这家人的，可能需要吃素食的才会吃山芋的，怎么可以伤害它呢！这样伤害家蛇，会破坏守护宅地的大仙。”
金老板越说越激动，圆胖的脑门上流下汗来。
蛇蕴意是龙，有龙的地方风水越好，称龙脉。老宅，只要不是凶宅，一般风水都比新宅旺，因为龙脉的年代够老，大概守护神够老的缘故。
老姑妈也在自责，当时她去菜园，如果在家还能阻止孩子们：“而且蛇是非常记仇，有报复心的东西，有传说中的蛇，用几辈子去追杀一个人。”
小满听后，比刚在房间里遭遇蛇时更恐惧。
金百业命令金正赶紧把楝树上的蛇，取下来埋了。“有一条蛇，必然就有一家子蛇，希望别的蛇不要看见生气怪罪才好；它的家人不要知道了搬走，或者来报复才好。”
金正也被吓坏了，照着做了，那条死蛇被带黑天埋了。
小满再也不敢踏进发现蛇的那间屋子，怎么都不愿意再与姑妈睡，连进去拿东西也不敢，那个老鼠洞，黑黑的像是能把她吸进去，再也不能看它一眼。
她连床肚下都怕，怕所有黑黑的莫名其妙的地方。
那晚大家体谅她受了惊吓，金夕特别大方地让小满晚上和她一起睡一张床。
当时，小满感激地觉得：“其实有一个姐妹也不错。”
夜里小满做了怪梦，梦见那条死去的大蛇挂在楝树枝丫上的样子，其实她根本没敢看，但能想象得出它的样子。还有蛇的丈夫和子女们都要找她报仇，尖叫中醒来，又是一头冷汗。
此后，不顺心时，她就会梦见那条来报仇的大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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