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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变天否


  天是什么?

  处在不同阶层的人会有不同的认知。

  高高在上的皇帝会认为自己就是天,天子吗,天的儿子,自然就是所有凡人的天了。

  对于那些官员而言,与其说皇帝是天,他们更愿意把那些他能提携自己,能带给自己灿烂前程的人当做天,极尽能事的攀附上去,好让那片天罩着自己。

  真正的天其实什么都不是,就是一片虚无,即便在后世人们清楚的认识了宇宙,认识了星系,认识了地球,但遇上事的时候,还是动辄老天爷啊贼老天啊之类的或祈求或咒骂。

  对于普通人而言,天其实是一种寄托,他们向往的某种生活的寄托。

  譬如老天保佑,让我多多发财。

  老天保佑,让我尽可中了进士。

  老天开眼,让我的仇人不得好死。

  诸如此类,老天也可以替换成菩萨啊,太上老君啊,佛祖啊,或者不知名的一些神灵之类。

  当现实世界没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愿望,无从依凭的时候,老天这类虚无缥缈的存在便成为了人们的寄托。

  古往今来,哪怕科技再发达,哪怕人们对世界认知的再清楚,这种精神上的寄托需求也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后世无论正统宗教还是邪教都没有消亡,反而发展的更加兴盛便是这个道理。

  世上本无天,信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天。

  李闲也信天,但他的天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存在,他也不会因为自己匪夷所思的穿越,以及转生金轮这样不可思议的奇物,又或者潘师正这类道门奇人而转而相信真有神明、上帝这类物种的存在,对此,他信但不尽信,那尤其不是他信的天,在他信里,值得去相信的天其实是最普通的东西,是人性,是天理,是自我的修养和能力,是一切世上美好的东西。

  裴先创立法天社,信仰的却是无法无天,李闲不相信有天,但心中却自有其法。

  反观百姓呢?心中的法和现实的法他们又信哪个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现实中的法若能给他们倚靠,值得他们信任,那又何必去求助于虚无缥缈的天意呢!

  正因无法可信,才唯有信天,而在现实生活中,杨重隽、卢平、阎森罗、慕容斯人、剥皮军,这些才是他们的天,他们不想要但又不得不要的天,压在他们身上头上,吸血剥皮,让他们如同生活在地狱中,不得轮回。

  现实的天逼迫他们去信仰虚无缥缈的天,祈求那个天能帮助他们摆脱现实的天,然而,虚无终归渺然,他们的日子仍旧在受尽折磨,现实的天仍旧像一张无所不在的大网,网住他们,让他们无法逃离,直到---变天了!

  天是一定会变的。

  阴天会变晴天,晴天会变雨天,安静天会刮起风暴,风暴天会骤然趋于宁静。

  自然的天有种种变化,现实的天自然也不会永远那样的阴沉压抑让人透不过气。

  广州的天一度曾经云破日出、一片晴好过,那是前都督陆元方和冯君衡、李闲对杨重隽一伙人发难那段日子,普通的老百姓们颇是享受了一段不受压迫的日子,那些日子杨重隽那些人很是收敛,阎森罗、慕容斯人这些狗腿也不再剥削他们,难得的摆脱了束缚和压迫,过自己想过的舒心日子,然而,好景不长,晴天陡然又变成了阴天。

  冯君衡一家家破人亡,下狱的下狱,失踪的失踪,陆元方陆大人身体染恙,不问政事,李闲大人被海匪掳走,生死未卜,然后杨重隽那些人便又成了天,阴沉沉的压迫下来,变本加厉,日子更加的苦不堪言。

  难道这天就真的变不了了吗?

  许多人对此都是绝望的,直到新任的都督赴任广州,直到他们信任的李闲大人平安无恙的重新回到广州,变天的希望,他们终于又看到了。

  李闲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屯门水师开始以极宽松的条件募兵,许多生活困苦的百姓都有机会加入水师,李大人的妾侍沈怜姑娘筹建的利民商会还出资,由水师工兵团免费义务替他们修缮重建房屋,看着那荜门圭窦的家变成青砖红瓦的气派房子,这些普通百姓们除了感谢李闲,又能怎样呢!

  美中不足的是,杨重隽那些人还在逍遥自在,还在欺压百姓,萧执的绥南军府,剥皮军,宁家南枝的宁承基宁承业兄弟,百姓们还是活在他们的暴虐阴影中,但纵使消息闭塞的老百姓也都清楚,李闲大人与他们是势不两立的,早晚会把总账算个清楚,尤其当利民商会那场风波过后,当萧执被迫当众下跪道歉,百姓们别提心中有多么兴奋了!

  原来李大人是有新都督支持的,杨重隽他们指定不是李大人的对手的!

  心中如是想,但到底李大人是否能在与杨重隽那些人的交锋中占的胜手?广州的天是否会如他们所想的由阴转晴?对许多人而言都还是未知数,是令人忐忑的!

  便是这样的忐忑当中,广州城经历了那一晚的混乱,西市的火光熊熊,之后的夜叉匪冲入广州,刚有肆虐的苗头便被屯门水师的步军驱逐,忽然发生的这些变故,百姓们是摸不着头脑的,有消息灵通的,知道之前市舶司府也被海匪攻击,听说杨重隽、卢平那些人差点落入海匪手里,许多人都为此觉得惋惜,那些十恶不赦的家伙,若是也被同样凶恶的海匪抓走,那才真叫做恶有恶报呢!

  但尽管市舶司府没有海匪攻破,很多事情也都开始发生变化了。

  譬如以往在广州城巡逻维持治安的不是绥南军府就是番禺军府,甚至前者居多,但现在,却是屯门水师的步骑接管了这些,与两大军府的府兵不同,听说李闲大人要求屯门水师的步骑对待百姓必须和颜悦色,有问题必须无条件伸以援手,百姓们开始将信将疑,但随着街面上越来越多的出现那种帮助妇孺老弱提东西,护着幼儿小童过街,以及类似的种种行径,都是屯门水师的步军士兵,看到这样的情形,百姓们才开始相信李闲大人果然不只是说说,而是真的做到了。

  其实,即便这些士兵像以前番禺府兵那样形容峻厉、高高在上,百姓们便也会感激不尽的,因为相比番禺府兵嚣张跋扈,动辄欺凌百姓的行径,那已然是一种幸运了,但没想到屯门水师做的更加的让人难以置信,这些士兵看起来不再是过去挎着刀剑,似乎随时都可能拔出来喊打喊杀的那些兵痞,反而是百姓们贴心的兄弟亲人。

  如果广州城内的治安能够一直这样由屯门水师负责,那该多好啊!

  百姓们没敢有这样的奢望,原本便是绥南军府和番禺军府轮番负责广州的治安,现在则都不可能由屯门水师一家负责吧?

  然而更多的消息开始在广州城传扬开,首先是萧执的番禺府兵为保围市舶司府,与进犯的海匪鏖战,死伤惨重,然后是剥皮军在番禺军府那边闹事,结果被番禺府兵全部拿下,下狱,目下番禺府兵都是在应对这些剥皮军,如此一来,广州的治安便只能交给没有什么损失的屯门水师负责了。

  不仅如此,以往在码头区肆虐,弄得怨声载道的剥皮军被拿下后,码头区那边整个便落入了屯门水师的掌控,每日里都是高头大马的水军骑兵在来回巡逻,并且对来往商船的检查也严格起来,尤其是外国藩商,靠岸登陆,都需要做详细的登记备案,当然,这些士兵的态度都是温和的如同对待自家亲人一般,让人如沐春风。

  种种迹象似乎都在向百姓们传递一个事实,那就是广州似乎真的变天了!

  从以往剥皮军、绥南府兵和番禺军府掌控,变成了现在态度温和亲切的屯门水师掌控,貌似,李闲大人在与杨重隽、卢平等人的交锋中真的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若真是这样,那广州百姓便有福了!

  老天爷也真的开眼了!

  百姓们的心思那般的热切,对救世主的渴望那般的强烈!

  然而真实的情形却总是与人们预想的有些出入。

  广州都督府,议事厅,李闲正在经受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猛烈的攻讦和责难。

  议事厅里的官员亦都是些熟的不能再熟的面孔。

  杨重隽、郭霸、薛曜一干人,李闲、宁道务、勿部昕一干人,乙速孤行俨、白羡言还有六曹判司,这应该算是广州官场高层的基本组成,但同时还有几个不算那么熟的面孔,譬如陈家的陈普光,宁家的宁承基、宁承业,还有一位年约花甲但却没有那年龄段该有的沉稳大气而是显得极桀骜着刺史官服的男子,实际上此人李闲也是头次在这都督府见到,此人姓冯名崖,乃是现任的崖州刺史,云南郡公,其父乃是昔日冯家另外一位巨头,盘踞海南,坐拥整个交州海域的崖州都督云南公冯世接,在冯家,冯世接是昔日能与冯盎略微比上一比的人物,冯盎的恩泽传移三世,到冯君衡这一代,冯家犹是岭南第一豪族,冯崖则始终盘踞海南,并未插手冯家的事务,直到冯君衡出事,下狱,冯家遭逢变故,这位崖州都督才将触手延伸出来,且很显然是与卢平、杨重隽他们达成了一定的协议,互为盟友,所以此时在议事厅中,便是这一干人极尽攻讦之能事,针对李闲,大肆的抨击!

  卢平之前虽被气的急火攻心,喷血晕倒,但实际并无大碍,只是一口恶气吞咽不下所致,待得事情过后,知道已然无法挽回,便决定孤注一掷,要与李闲死磕到底。

  事实上,虽然李闲将计就计,让萧执陈思承以及夜叉匪自行残杀,并趁机暂时拿下剥皮军和广州的治安,但实际上在卢平等人看来,李闲的危机并未就这样解除,不管结果如何,海匪攻入广州,攻打市舶司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加上陈家提供给部分夜叉匪战船,让他们沿越江肆虐了一圈,而过程中李闲的屯门水师却只是装模作样追赶一番,便转回广州,广州的损失可能并不大,但越江沿岸遭受匪患的州县已经第一时间递来申诉弹劾的公文,要求李闲对此负责。

  尽管计划没有如愿,但实际上卢平的目的是达到了的,海匪攻打广州和市舶司,便是他认为可以压垮李闲的最后一根稻草,因此,在这议事厅中,卢平、杨重隽一干人便是针对此点,大肆的抨击李闲,抨击屯门水师的不作为,致使海匪为患海上,甚至还胆大妄为的攻打广州和市舶司,若是被海匪得手,这责任谁负得起!

  罪名排山倒海扣到李闲脑袋上,陈普光、冯崖还有宁承基宁承业兄弟,等若代表了三大家族的分量,宁琚不在,其实即便在,也只是让宁家南北枝明面上分裂的更加明显而已,如此一来,除了勿部昕还有保持中立的勿部,其余人全都是大肆的表态要问李闲的罪,要让他负起海匪肆虐的责任,不禁要引咎辞职,还要对他进行审查,看其是否与海匪有所勾连,若非有人通匪,昨夜海匪又如何会那般轻易的登陆,攻打广州和市舶司!

  这一切所带来的压力自然聚集到了乙速孤行俨那里,身为广州都督,一旦海匪真的造成市舶司或者广州的损失和混乱,那他是责无旁贷要负起责任的,只是对于昨夜的计划,他也是很清楚并且配合李闲,这种时候,诸般责难纷至沓来,他却也无法推脱,不自觉望向白羡言。

  白羡言乃是乙速孤行俨的智囊,这时道:“对于海匪肆虐李闲大人的确要负起应负的责任,对于诸位大人追究李大人责任,调查问罪的建议,本官也是同意的,都督大人也没有意见,毕竟这是公事,容不得偏私,李大人担任水师都尉也有数月,迄今为止毫无建树,反而致使海匪猖獗,这责任的确不容推卸,李大人自己以为呢?”

  杨重隽等人都看着李闲,想听他还有什么狡辩的言辞。

  李闲却是淡淡道:“白大人和诸位大人的责问李闲也觉得有道理,毕竟赴任水师都尉已经有些时日,却还没有做出建树来,的确显得李闲无能了。”

  卢平等人都觉意外,却是没想到李闲竟然会就口认了,这不似他的作风啊。

  若是以往,薛儆早在这时候蹦出来出言嘲讽讥刺李闲了,只是经历了昨晚的事情,最后他和薛曜被海夜叉扔入海中,还是屯门水师的水鬼将他二人救上来,并押到了李闲那边。

  李闲对待他们却是很是温和有礼,似乎全不以对手相待,对薛儆更是如同长辈对晚辈一般勉励了几句,说是希望他能在法曹任上做出成绩来,也不枉来广州这一遭。

  薛曜老好人,对李闲自是唯唯诺诺,加之身边有都是水师彪悍的士兵,更不敢有丝毫的不满情绪,至于薛儆,更是面对李闲时从心里感到有股子寒意和恐惧,似乎这个人就如同自己一生都无法摆脱的阴影,将会永远笼罩着自己,对于他那居高临下的长辈一般的勉励,他竟然照单全收,表现的真像个晚辈一般,便连薛曜都看傻了眼,以为自己这跋扈侄子是落水后被呛傻了。

  至于此时此刻,听到李闲又一反常态自己主动承担责任,薛儆再也不敢像以往那般出言质疑和嘲讽了,当然,他不出头,自有郭霸、还有六曹中杨重隽的人取代他的角色,对李闲一通嘲讽不说,更是强烈要求革除李闲的职位,重新任命水师都尉,绥靖海上。

  薛儆看着他们如同在那里蹦来跳去,仿佛看到了以往的自己,但这会儿却觉得是那么的像无知的小丑。

  李闲是谁啊?他的心思又岂是这些小丑能看透的?

  且不说屯门水师所展现出来的惊人的战斗力和纪律性,便是昨晚,海夜叉的船队被虎匪追击逃跑,也都是落在薛儆眼里的,李闲和虎匪有关系那是肯定,可越是如此,李闲的反应才越是反常的,以他掌控的实力,现在该是足以做出一些成绩的。

  薛儆的脑子总算开了一回窍,当然,这也是因为李闲在他心里已经是建立起了一个只能仰视无法碰触的高不可攀的形象的缘故,他对于李闲便如同一个信徒和他的神,对于信徒而言,神又怎么可能犯错?怎么可能会输给人呢?

  而李闲随后的一番话更是让这种情绪彻底扎根薛儆心里,再也挥之不去。

  面对一众人小丑一般上窜下跳的攻击嘲讽,李闲终于幽幽开口道:“诸位大人似乎有些误会了,李闲并非是要承担什么罪名和责任,只是觉得赴任数月没有做出什么建树来,却是有些不妥,所以,李闲有件事想告知诸位大人,就是在水师一众弟兄的不懈努力,通过游说以及武力上的威慑,盘踞琉球海匪头目胭脂虎所率领的虎匪已经愿意接受官家的招安,加入水师,成为我水师正式的成员,鉴于此,更鉴于另一支海匪夜叉匪近日频频祸乱海上,扰动地方,下官想向乙速孤大人请求,调动我水师官兵,一举剿灭夜叉匪,绥靖海上,还我交广海域一片清平!”

  言罢,李闲从容似只是说一件微末不足道之事。

  卢平、杨重隽等人却是如遭雷击,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李闲这算是放王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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