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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闲弈棋


  有人紧张有人闲。

  李闲自然是悠闲的,人如其名吗,他这日便与白羡言在都督府竹林别苑,于幽篁之间,闲坐对弈。

  世上的事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同样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也有人在悠闲对弈。

  宝安县逍遥谷,在那人间胜景之中,亦有两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在珍珑棋盘间静坐,弈棋。

  再远一些的泷州龙龛岩龙龛道场,那陡峭山峰下岩洞旁,亦有两人悠然弈棋。

  三个不同的地点,六个人,互坐对弈。

  有的棋到中盘,有的下子未几,还有的已在收官之时。

  竹林别院里,李闲与白羡言的一局棋刚到中盘,盘面上黑白棋子好似犬牙交错,乍一看,似乎是鏖战的乱局。

  白羡言拈子,满布风霜的脸堆簇着,仿佛每一道皱纹都藏着一片苦苦思索的情绪,他这人的长相一如他的经历,苦,然而真实的白羡言却是让李闲有些出乎意料的,直到与他交往的多了才知道。

  “弘孝,我这一子落下,你猜是我输还是你输?”白羡言摩挲着圆润棋子,如是问李闲。

  李闲微微笑道:“只怕还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毕竟你我棋力都不甚高,下棋只是凑趣而已。”

  白羡言立马摇头道:“非也非也,你弘孝是臭棋篓子,白某可是香棋筐子,不是一个境界,不一样,不一样。“他说的煞有介事。

  李闲道:“香棋筐子,这倒是个没听过的词汇,不过大人会诓人倒是真的,那杨重隽可不就被诓的不知东南西北在何处了吗!”

  白羡言这才展颜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弘孝识破了杨重隽他们的谋划,本官以支持李千里出任岭南安抚使为交换,让杨重隽透过背后的力量支持惟清出掌泷州新军,这样的交换,杨重隽没理由拒绝的。他心里还以为弘孝你百分百是要被赶下屯门水师都尉一职,宁家遭受重挫,那之后即便惟清出掌泷州新军亦于事无补的,真要说老奸巨猾,该是弘孝你才对。”

  如今白羡言与李闲说话十分的坦诚,开起玩笑也不会避忌什么。

  李闲最初是十分意外的,本以为白羡言那样的面相和经历。十有**是严肃、沉闷的性格,与之相衬的是那种枫红芦白萧瑟中透着些许灵动的残秋季节。可处的熟了才知道,这位实际是个插科打诨、戏谑浮浪的人物,这倒是李闲穿越后头次透过面相看走眼。

  当然,这种走眼也只是表面现象,如果继续深入的探究白羡言的内心世界,则会发现,实际上白羡言的确是有着苍老的心灵的,言语间可以插科打诨、戏谑浮浪,可真性情是遮掩不住的。若依性情,白羡言该喜欢凤阁鸾楼上林春色,可实际上,他真正心之所向乃是荒山古色、夕阳箫鼓,一派苍凉,见心方见性,从这角度。李闲从他面相所做的判断又是没错的。

  一局棋也没什么可继续做文章开玩笑的,白羡言的脸色稍显严肃起来。

  “弘孝,之后的安排你有多大把握?”这话自然是替乙速孤行俨所问。

  乙速孤行俨乃新任广州都督,虽说与李闲和宁家合作,可掌控广州,安抚岭南。乃是广州都督责无旁贷之职,近日海上不断爆发的劫掠事件,沿海各州县雪片般的申诉弹劾信,这都给乙速孤行俨带来了空前的压力,一旦有人讲这些捅上朝廷,那乙速孤行俨势必便要承担起责任,那时不光是李闲要被拿下的问题。乙速孤行俨搞不好也会因为督责广州不力,被申斥只是最轻的处罚,重的话降职问罪都是可能的。

  李闲并不想与白羡言的对话变得这般严肃,继续笑着开玩笑道:“即便输了又如何,到时乙速孤大人和白大人大可把李闲推出去交差,卢平与杨重隽也势必不可能和平共处,到时乙速孤大人只要拉一方打一方,占着大义的名分,那怎都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李闲只希望白大人到时还能与李闲这臭棋篓子抽空对弈上两局,便知足了。”

  白羡言摇头,说道:“弘孝这是故意刺激本官呢,也好,真到那天,本官一定到牢里找你下棋去。”

  李闲立马道:“那便如此说定了。”

  白羡言眼珠一翻:“说定个鸟啊,你这个弘孝啊,拿我耍着玩是不,跟你形影不离的弟妹哪去了?肯定是被你安排干什么去了吧?你这算无遗策的本事,我亦自愧不如,估计到时候本官到监狱里去见的十有**是卢平吧!”

  李闲笑而不语。

  白羡言倏然正容,表情异常的严肃道:“弘孝啊,与你说实话吧,对于卢平和杨重隽,我一点都不担心,论运筹谋略,本官昔日便无比自信,但见过弘孝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卢平便是再狡黠诡变,但对上弘孝你也只是必败之局,本官真正担心的其实是在搞定卢杨之后,弘孝有想过吗?”

  李闲微怔,然后心头涌起的才是真正的感动,白羡言能挑起这话头,那已经不只是交浅言深那么简单了,而是真正的是在冒着一定的风险与李闲说这番话。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旦李闲和宁家与卢杨一方分出胜负,那李闲和宁家在广州以及岭南便将拥有惊人的话语权,到时李闲与宁家声望暴涨,而李闲掌控屯门水师,宁道务掌控泷州新军,勿部珣虽说行事谨慎,没有明确的倾向性,但勿部昕与李闲的关系尽人皆知,拥有这些实力的李闲和他背后的宁家,如何会不引人瞩目呢!更何况李闲又是靠着马匹奏疏上的位,之前这还是很隐秘的事,但当乙速孤行俨在广州将此事宣布开来后,这种事情会插上翅膀传回神都的,朝中的奸佞不会乐于见到自己多一个对手,而所谓的清流们又会寻找各种可能攻击李闲,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李闲不是庸人,但聪明人惹来的纷乱可要比庸人大得多了。

  对于岭南。朝廷想要的是稳定,但此稳定绝非一家独大的稳定!

  山高皇帝远,岭南的本土势力也必须保持一定的均衡,长久以来三大家族三足鼎立,朝廷掌控广韶核心,一直都是比较稳定的局势,但冯家如今遭逢变故。宁陈便都显得有些不安分,一旦宁家脱颖而出。势必成为朝廷打击的出头鸟,白羡言其实便是在替李闲担心这个。

  了然各种关节的李闲自然十分的感动,白羡言是乙速孤行俨的侄婿兼幕僚,论理他该是替乙速孤行俨考虑,放任李闲和宁家发展下去,一旦朝廷生出忌惮,予以打击,便可坐收渔利,真正掌控广州和岭南。但他却是真心实意从李闲的角度为他考量,这样发自内心的关心让李闲如何不为之感动。

  李闲看着白羡言,发自由衷道:“大人对李闲这份关怀爱护,李闲没齿难忘!”

  或许是很俗套的感激之言,但白羡言知道这是李闲最真心最真挚的感谢,他亦不免有些感触,官场诡谲。人生无常,如他这般经历已经算是看破事情,了然尘世,但李闲这年青人却是给了他无比的震动,那并非是源自李闲超凡的谋略和智能,而是他的所作所为所展露出的那颗心。平等、无私、谦逊,爱人如己,爱民如子,官场沉浮数十载,白羡言见过太多天资过人的官员,能如李闲这般在这样的年纪便如此的淡然、坦然、悠然,已经不是难得能够形容的了。而是根本就是罕见的。

  白羡言自然是惜才的,但对李闲,他已经不只是惜才那么简单,隐隐的他有一种冲动,就是想看看李闲今后的人生会走上哪个方向,又或者说,他会给这个国家,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百年不世出的奇才,管仲商鞅富国强民,萧何韩信,开创汉世,东晋谢安,也只能是保得一时的苟延残喘,李闲有管商之才,萧韩之能,谢安的绝世风采,他又会做到什么程度呢!

  白羡言对此十分期待。

  李闲便是对人心掌握的再精到,也是不可能如此精细的把握白羡言的想法,但不过白羡言如何想,这份真切的关心是毋庸置疑的。

  对此李闲亦决定回以坦诚,“大人这份情谊,李闲永志不忘。”他再次强调了一次,随即道:“李闲也不瞒大人,我那岳丈往见陈集原目的并非是影响陈家,让他们不再支持卢平那么简单,朝廷担心的,便是李闲要规避的,很多事情尘埃落定便自会是另外一番样子,大人如此关心李闲,倒让李闲有个不情之请,有个位子李闲一直在苦恼该由何人接手,现在发现白大人便是现成的人选,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白羡言是有着一颗玲珑心肠的,李闲言语中透露的信息虽然不多,但他心思飞转便已经大概明了了李闲的意思,心下越发惊叹,这年轻人,虽然围棋造诣与自己一般庸常,可在筹谋算计上,那真是一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主儿,他是真心自叹弗如了!

  想及此白羡言丝毫的犹豫都没有,便道:“弘孝尽管直言便是,本官还没老到只想安然终老那地步,有机会做出一番事业,自是求之不得。”

  李闲亦感叹,与聪明人说话便是这般清晰明了,便道:“有大人这话,李闲便更安心了,李闲之后的打算是这样的。”

  风吹竹林,沙沙作响,竹林中尚有蝉声嗡嗡不断,与风声应和,仿佛平地起风雷,岭南的风,只会越刮越大的!

  泷州,龙龛道场。

  在龙龛洞外对弈的正是李闲的岳丈宁琚和陈家名义上的家主冠军大将军陈集原。

  陈集原生的精瘦,个子也不高,眼神锐利,大概因为在龙龛道场常年茹素吃斋的缘故,这位冠军大将军没有丝毫的武威戾气,反而神态平和,气度超然,端坐宁琚对面,执子思索的神态也是随意而轻松。

  至于棋局,不过是刚开始,棋盘上稀疏几粒黑白子,漫无边际的排列着,没有杀伐气,也没有烟火气,倒是一旁陡峭岩壁间的龙龛洞。风声隐隐,似乎有金铁交击、虎啸龙吟之气!

  龙龛岩与龙龛道场都是得名于龙龛洞,传说有老龙蜕骨于岩洞中,是故得名龙龛。

  宁琚与陈集原于此对弈,更多倒似是为了感受龙龛洞的与众不同,至于弈棋,只是想起来才随意下上两手。

  宁琚被那龙龛洞中吹出的风吹动衣袍须发。悠然若道教仙人。

  陈集原望之道:“这些年宁兄悟道养身,看来颇有体悟啊。”

  宁琚捋须。望向陈集原道:“陈兄与这龙龛道场食香火而居,倒才真有些出家人的气度了。”

  陈集原没有接话,说道:“宁兄信道,陈某信佛,佛道殊途同归,都是教人要有摒弃凡心,超然物外,陈某虽说尚做不到,可也一直在努力。倒是宁兄,却没想到还甘愿在红尘中打滚,与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纠缠不清,何苦来哉呢。”

  宁琚悠然叹道:“陈兄所言不差,这些争权夺利的事的确让人索然无味,不过,借用我那女婿的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什么出世入世之分的,只是离得远些还是近些罢了,宁某如今离得近些,陈兄离得远些,但这远与近却是也在不断变化,宁某有个好女婿。很快便可放下俗世,静心悟道,至于陈兄,若还继续这般诸事不管,自以为可以离世脱俗,那只怕很快陈兄便不得不重新被搅入俗世中,而那时陈兄将要面对的只怕就是难以挽回的局面了。”

  陈集原闻听并没有太多的意外表情。只是看着宁琚,目光灼灼,说道:“如此宁兄此番是来威胁陈某的了?”

  宁琚笑而未语,目光投向身旁的龙龛洞,叹道:“有龙蜕骨于此,这泷州该是最有龙气,却为何,我岭南只能为中原附庸,为朝廷摆布,这困扰冯宁陈三家几代的难题,陈兄可有想过吗?”

  陈集原淡淡道:“俗世间的权力财富,在宁兄看来有那么重要吗?”

  宁琚道:“难道陈兄觉得不重要吗?不重要的话,陈兄又靠什么能在这龙龛道场过那悠然物外不染尘俗的日子呢?你那弟弟陈普光若是将陈家带至万劫不复之境,难道陈兄也可一笑置之吗?”

  陈集原看着宁琚,说道:“如此说来,宁兄的来意是想告诉陈某,普光他肆意妄为,已经威胁到陈家的存亡,想让陈某约束他,莫与你宁家为敌,是吗?”

  宁琚回望陈集原,眼神凝定,透出磐石般不可动摇的意志力,摇头道:“非也,宁某想让陈兄做的恰恰相反。”

  扑朔迷离的言语,扑朔迷离的心思。

  泷州龙龛岩下龙龛道场龙龛洞旁,宁琚和陈集原隔着棋盘,四目交投,一旁是龙龛洞中吹出的呼啸之风,岭南的风也是一般无二的呼啸不息!

  宝安县,逍遥谷。

  此逍遥谷该算是李闲命名的,当然,若没有逍遥先生潘师正居于此,这逍遥谷也是名不副实。

  昔日潘师正起意让李闲一解的珍珑棋局前,这位道门领袖正与另外一位道骨仙风仙姿极是出尘的道人对弈。

  棋到终局,黑多还是白少均清晰可见,潘师正执黑子,更胜一筹,但执白子的道长亦并未因为负了此局而表情有异,相反那无滞于心、悠然自得的神态,显示其有着不逊色与潘师正的超凡修养和养气功夫。

  “叶道兄是故意让老道这一局吗?”潘师正含笑说话,神态亦是悠哉。

  两个老道在这山谷中,似乎与周围景致融为一体,便连说起话来也仿佛是山峦清泉在随之耳语。

  “道兄着相了,一局棋,随心而下,随缘而起,无胜无负,自然也就没有让与不让之说,倒是叶某没有想到道兄会借兵解之名假死,实际避居岭南,过着悠然天地外的快哉生活,叶某羡慕啊!”

  姓叶的道士不仅气度仙风道骨,人生的更是气派堂皇,黑白交织的头发束于脑后,肌肤细腻滑嫩如婴儿,如潘师正一般让人辨不出年龄,然而看其与潘师正平辈论交,且无丝毫心理压力,可以想见他,他十有**也是与潘师正一个时代的高道。

  潘师正悠然笑道:“叶道兄的雄辩之才比过往更甚,且借取佛门宗义,老道自愧弗如啊。”

  叶姓道士捋须道:“潘道兄这是责难还是嘲讽贫道呢?”

  潘师正道:“非也,老道是赞同道兄的做法,佛门不是亦在借用咱们和儒家的理论,混融为一,借以更适宜传播吗,道兄的做法是再正确不过的,所谓理无内外公私之分,天下的理可以是佛家的,可以是儒家的,自然也可是道家的,道兄以为呢?”

  叶姓道士叹道:“道兄的识见气魄令人心折,贫道佩服,佩服。”

  潘师正笑道:“道兄莫再做那俗人的姿态了,你我这把年纪,难道还会因此而滞于心怀吗,随缘,随势,应天喝地而已。”

  叶姓道士点头,十分认同潘师正所言,但随即道:“听闻道兄所言,贫道心中反倒有许多不解之处,以道兄的修为,何必要兵解假死,避居岭南呢?又为何在贫道来此清理门户时现身一见?似乎这当中颇有些不解之处啊?”

  潘师正道:“缘法所起而已,老道避居岭南,乃是因循缘法,追溯天运,天地间有不入轮回之事,有不法天地之人,老道便是因此而来。”

  虚头巴脑之言,叶姓道士却是听得浑身一震,说道:“轮回外,逆天地,道兄所言莫非乃是天选之人!”

  潘师正肃然,点头,“你我两宗均承继天师道正统,老道也没有必要隐瞒叶道兄,正是天选之人!”

  叶姓道士表情凝重,“道兄非是妄言吧?天运、地脉、人皇三宝不齐,天运便始终轮回循环如旧,此乃天师道自古口传之密,莫非潘道兄聚齐三宝,逆天改运了不成了?”叶姓道士眼神有些凌厉。

  潘师正丝毫不为所动,说道:“道兄所言不差,若依祖师密语,唯有天地人三宝可逆天改运,然而有件事却是连祖师都未了然的,便是天地人三宝之外,尚有逆宝秘藏于世,逆天之宝,不知其所始,亦不知其所终,唯有一气,贯天通地,有不可言之神通,乃是三宝之王。”

  叶姓道士一头雾水,便是以他的身份也是不知道潘师正所言为何。

  潘师正显然也知道叶姓道士并不知晓这些,便道:“老道如此空言,只会让道兄更加的迷惑,还是等一位老友到了,由他向道兄说明,道兄便明白了。”

  叶姓道士非是普通人,闻言便也表情平静,默然点头,与潘师正静坐等待。

  时间悠然流淌,山水娴静,鸟兽无声。

  阵阵凉风在山间盘旋,掠过,归于寂静,又重起于微末。

  当那风吹动山林,起涛声入耳,不绝如雷时,潘师正骤然起身,眺望山谷来路,说道:“叶道兄,老友来了。”

  叶姓道士随之望去,便见两个人影无先无后,并肩沿路走来。

  一男一女,女子风姿绝世,叶姓道士的修养,亦不得不赞叹,实乃仙女谪凡之姿,非人世该有,男则也是出家之人,只是并非道门,而是佛宗,赫然便是一脸枯寂、身形瘦削但精神姿态安详的可将周遭人物躁动的心都抚平的一代禅宗祖师,慧能大师!

  潘师正与此时悠悠道:“那是小徒无瑕,老道让她将慧能请来,道兄听其所言,便自会了然一切的。”

  既然牵涉到南禅慧能,叶姓道士便知道所涉之事定不简单,心思反而更加的宁定,只待谜团解开,无论如何,一颗道心是不会有所改易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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