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监军

　　崇祯十年二月，大同府阳和城，宣大总督衙门驻地。

　　“卑职大同镇阳和卫实授千户、阳和城地方守备曹文焕，参见总督大人，监军公公。”

　　总督宣大、山西军务的卢象升和宣大总监陈贵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曹守备，免礼吧。”

　　“谢军门！”曹文焕低着头站了起来，顺便偷偷地拿眼睛去扫了扫坐在下首的监军太监陈公公。

　　说实话，曹文焕来到这个时代开始，还没有和太监打过交道。

　　以前他在文史资料中，看到明朝历史的时候，知道明朝的皇上，除了朱元璋之外，一向都比较喜欢太监，所以太监在明朝的地位比较高，太监出外监军也十分常见。

　　崇祯皇帝是以打击阉宦魏忠贤起家的，本来不太相信太监，可是后来他发现朝臣大多不用心办事，做事推诿，结党营私，所以又重新起用太监，到各个地方监视地方官。

　　这位皇帝也知道太监其实办不成什么事，治理朝政还是要靠朝臣，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利用太监去督促朝臣。他做了十七年的皇帝，曾经几次把出镇各地的太监招回了宫里，按照他的话说，如果朝臣都用心办事了，朕何必要用这些阉人。

　　可是朝臣一次次让这位年少的皇帝失望，他只好又几次重新启用太监。

　　曹文焕穿越到明朝的时候，正好赶上一次崇祯皇帝招回镇守太监的时期，所以即使在大同总兵王朴的军营里，他也没有看到监军太监的身影，原任大同监军太监刘文忠已经被皇上召回宫了。

　　可是崇祯九年，满清兵攻破边城，入扰内地，地方的文武臣工畏惧如虎，竟然不敢一战。宣大总督梁廷栋，兵部督师尚书张凤翼，宁可畏罪吃“大黄”被毒死，也不敢和满清兵接触一下，崇祯皇帝对这些地方文武又不满了，于是监军太监又被派往各地。

　　现在宣大总督府的这位监军太监陈贵，就是总督府的监军。他明里是位在总督之下，实际上比总督的权力还大。

　　因为监军太监就是皇帝的耳目，他们是负责监视地方官员的，他们在皇帝面前，有着别人无法比似的话语权，有了话语权，也就有了真正的实权，地方官员无论大小处处都要受到节制。

　　陈贵看出曹文焕正在偷偷地打量自己，眯着眼睛一笑，尖着嗓子道：

　　“你就是那个活捉一百强贼，袭杀乞炭小王子，砍下北虏三百颗首级，又在杀胡口立下大功的曹文焕？啧啧，年纪真是小啊，这么小的岁数就有这么大的能耐，不仅转入军职做上了千户，还挂上了阳和城守备的职衔，前途不可限量啊，咱家先恭喜你了。”

　　曹文焕恭恭敬敬的道：“谢监军公公，卑职年纪虽小，但是卑职深知能有今天，全赖监军公公和卢军门的栽培，卑职一定不辜负监军公公和卢军门的厚望，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虚伪，曹文焕深知在明末，谁都可以得罪，但是太监是绝对不能得罪的。这些人一旦离开皇宫，手里就掌握着话语权，坐在紫禁城里的皇帝，对外面的事情不了解，一般都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他们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

　　所以曹文焕话里话外，都把这位陈公公放在里面，而且还故意把他放在总督的前面说，先提监军，后说总督，尊卑顺序看似不经意，其实大有文章。

　　果然，陈贵听了曹文焕的话，喜得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一个劲儿的点头道：

　　“那是，那是，你虽然是卢总督提拔的，但是咱家也没少出力，要不是咱家……和卢总督一起给宫里上折子，给兵部发塘报，你的事情也不可能让皇上和整个朝廷都知道，也就不可能一跃提拔成实授的卫所千户，还做了阳和的守备官。”

　　停了一下，又紧跟着加了一句：“皇上呀，十分欣赏你的才干，还准备抽出工夫，亲眼见见你呢。”

　　“多谢公公！”

　　曹文焕说完这句话，心里暗骂了一句“老人妖”。

　　这些阉人，失去了男人的一面，在外人眼中，一向被人轻视，而且由于生理的缺陷，心理上也存在严重的畸形，喜欢被人奉承，满足他们因为自卑而带来的人格高贵感，这一点，曹文焕十分清楚。但是，如果和这些阉人搞好了关系，对于他在明朝的前途，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曹文焕，你刚刚调入阳和担任守备，这个职务关系重大，你不可以有丝毫马虎，一定要克尽职守，带好部下的士卒，为我大明鞠躬尽瘁，报答皇上的浩荡隆恩。”

　　卢象升一板一眼的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语调中明显有了些不满的意思。

　　“军门放心，卑职一定做到！”

　　从总督府出来，曹文焕轻轻吐出一口气。

　　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了，还真有些不习惯。曹刚、曹林不在身边，他们跟随自己四处转战，同样因功入了卫所军籍，实授了百户，但是却被留在杀胡堡担任把总。

　　曹文焕在杀胡堡养了一个半月的箭伤，后来被调到了宣大总督府所在地的阳和城。听说这都是卢象升的功劳，他把曹文焕孤身探满营，格杀满洲梅勒章京顾纳岱的事情写成了密折，呈报给了皇上和朝廷，使整个朝野为之震动。

　　崇祯皇帝正在为文武臣工懦弱惧战的事儿烦恼，忽然听说了这件事，喜得心花怒放，他还听说这个立下天大功劳的卒子，还是已故大帅曹文诏的堂弟，大喜之余，亲自传下中旨：御赐曹文焕为大同卫世袭千户，额外恩赏纹银二十两，赐赏功牌、丝绸等贵重物什若干件。

　　而企图瞒天过海，贪墨曹文焕功劳的王朴一伙，皇上除了下诏诘责外，还因为杀胡口一战，损兵折将，拟旨降了总镇王朴官级三格，罚掉了半年俸禄。

　　这件事之后，宁承芳因功升职为都司佥书，加俸一级，仍然守备杀胡堡。

　　这次多亏了宁承芳，他向上表功的时候，不仅给顶头上司王朴去了塘报，而且还偷偷地给卢象升写了一封密信，将杀胡口之战的经过做了详细的陈述，当然，关于李参将的死，宁承芳和曹文焕都是异口同声：李廷佐是好大喜功，中伏之后，被乞炭人杀死的！

　　现在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曹文焕冲着天空，轻轻吐出一口气，阳光从远方投射下来一大片光影，照在他刚强沉毅的脸上，他感觉自己在明朝的人生，又要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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