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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荣耀


  李廷佐果然和大同总兵请战了。

  大同总兵当然不会不同意,多少年了,手下这批将官都是他一手提拔的,肚子里的小九九怎么打,他会不知道?

  这次全力守卫涿州,是朝廷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对京师周围这十几万大军按兵不动、畏缩不前的态度早就不满意了,王朴还听说,宣大总督梁廷栋和兵部督师尚书张凤翼,现在如坐针毡,这二位的日子比他这个一镇总兵还难过呢。

  如果这次东虏平安出关,这二位就等着步袁崇焕后尘,凌迟处死吧!那一刀一刀割在肉上,绝对是痛不欲生啊。可是如果现在督兵一战,别说这些总兵官推三阻四,不听号令,就是战,也不见得能打赢,而且败了,一样是掉脑袋。

  所以王朴听说,这二位现在天天嗑大黄,干什么?等着仗打完了,慢性毒药一发作,就痛痛快快的去见阎王老子去了。

  但是朝廷下了严旨,这涿州还是要守,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行。而离涿州最近的,是谁?王朴。

  所以王朴现在骂娘,骂梁廷栋没良心,老子从你当这个总督开始,就没少给你卖命,还在你身上搭了不少银子,现在有事临头了,你让老子去当垫背的,还威胁老子说,如果不按命令办事,就上折子参老子,奶奶的。

  王朴气闷,不过他还真害怕梁廷栋上折子,皇帝老子能容忍他,朝廷的文官集团也绝对不能容忍他,这些人平平安安的坐在衙署里,一边喝茶,一边舞文弄墨,还会把讲究他王朴的文字写的洋洋洒洒,然后传送到皇帝的御案前,等着皇帝下旨,让锦衣卫的缇骑来拿他。

  现在王朴必须要做做样子给朝廷看了,本来他是想让比较善战的右营做先锋的,可是现在左营的李廷佐来请战了,难得呀,王朴哪有不让去的道理。

  但是王朴可是对李廷佐有言在先,能打就打,你打不了就走,你可别把我辛辛苦苦攒下的这点资本给丧尽了……

  ***

  天昏草密。

  二匹马驰骋进了这片草原,马上的骑士一身披甲,头盔上方飘扬着火红的缨子,背上的箭壶里有二十支扎着白翎毛的羽箭,二石的牛筋弓从右肩后支出了半截,腰肋上的长刀在昏暗的风中闪着光。

  马是纯正的塞外良马,灵活的身子,精壮的肌肉,鼻子里冒着白气。

  骑士左看右望,刚才明明看到这里有动静的,怎么转眼间就没有了。

  忽然,有一名骑士发现前面似乎躺着一具死尸,他马上对另外的同伴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什么,两个人就一点一点的策马靠近。

  猛然,似乎倒毙的死尸跳了起来,一把握住了一名骑士的腿,使劲往下一拉,出乎意料之外,那名骑士只是身子侧向了腿被拽住的一边,居然没有掉下来。但是骑士马上就做出了应急反应,长刀刷的拔了出来,一刀斩向那个人的手臂。

  另外一名骑士发出一声尖啸,也拔出了腰刀。

  这时,又有一个人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像一只翱翔的鹰隼,飞跃起一丈多高,一下子把后面的骑士扑下了马背,两个人在草丛中拼命翻滚扭打起来。

  远处出现一队人影,没有被拉下马的骑士,不敢恋战,二根手指放进嘴唇里发出一声尖啸,抛下同伴,策马而逃。刚才躺在地上装死的那个人还要追上去,却见那名逃跑的骑士在战马上扯出牛筋弓,忽然回身射出一箭,后面的人急忙闪身躲避,箭支从他的左颈险险擦了过去,插入了远处的草泥中。

  骑士利用这个工夫,已经策马跑远了。

  “不能留下活口。”曹文焕割断了身子下面那个人的脖子,从箭壶里拽出牛筋弓,顺手还带出一根白翎箭,飞身跳上死者的战马,策马追去。

  前面的骑士还没跑远,感觉有人追来,回首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箭杆从曹文焕的左头皮擦了过去。

  曹文焕惊出一身冷汗,多亏他反应得快,不然现在就被这畜生射下马了。

  一百五十步,弯弓,上箭,射……

  对手栽下马背,那匹受了惊的战马逃窜走了。

  ……

  曹文焕和曹林把两具满虏的尸体放在马背上,曹林一边抬一边骂道:“这满虏的箭技神了,我没把他拉下马,还差点让他回身一箭射死。”

  害怕惊动其它的满兵,曹文焕一边拉着曹林往远处的林子里钻,一边叹道:“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满虏的兵,都是一等一的战兵和骑士。”

  虽然是对曹林说的,其实也是对自己说的。他以前也只是在书本上知道辫子兵善战,可是从来没想到这些兵的马上功夫练的这么绝,曹林这么好的身体,居然没有把敌兵从马上扯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穿越的这个身体,有这么好的素质,几个从现代来的李欣也不会是一个满族兵的对手。

  只有塞外彪悍的民风,才能打造出这样优秀的骑士,袁崇焕当年守辽东的时候,提出“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不是没有道理,关内民风柔弱,守着祖宗留下来的土地,吃饱喝足就是关内人的最朴实的一种想法,而在辽东,那种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依靠个人勇力才能在草原深山上寻求生活的生存环境,也就强迫辽东各民族必须努力强化自己的素质。

  满族军队能够屡屡打败明朝边军,这肯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适才出现的人影,是曹文焕事先安排好的,刚才那个满洲兵正是看到了这些人影后,害怕中伏,才扔下了同伴。

  这十几个兵卒跟着曹文焕跑了小半里的路,靠近一座山谷停下,远远地看到曹刚和唐守林带着其余的明军,飞快的迎了上来。

  曹文焕身前横着的两具满虏的尸体,让这些明军士卒一个个目瞪口呆,有人小声嘀咕着,这个新来的把总爷真不是浪得虚名,出去了一圈真的就带回了两个满虏。

  他们可不知道为了引诱这二个满洲兵,曹文焕可是绞尽了脑汁,这满洲兵鬼着呢,根本不上当,后来也是贪图抓丁立功,才脱离开了其它满兵的视线,进入了曹文焕设下的圈套里。

  为了不打草惊蛇,曹文焕把大部分人留在了这里打埋伏,只随身带着曹林去捉生,为此曹刚还恼怒了半天,曹文焕不是信不着他,而是怕他鲁莽的性格,把事情办杂了,相反,曹林不仅机灵,而且手脚也利索。

  曹文焕本来是想留活口的,可是,一个确实是身强难制,被迫用短刀抹了他的脖子,另一个策马要逃,曹文焕害怕他回去报信儿,只好用箭射杀。结果,说是捉生,其实都是死口。

  “叔,我们现在咋办?”曹林问道。

  “大家听我说,一个字都不要漏了。”眼光从左至右的扫了一遍,只是到唐守林的身上时,曹文焕稍微停了一下,徐徐道,“一会儿,我穿上这身满虏卒子的衣甲,到满虏的营盘里去,你们就在这里割草,铺在路的两边和中间,尽量铺长一些。半夜的时候,李参将就会带领标下五百骑兵,到达指定的地点。如果这次偷袭完成,李参将的骑兵会从这里撤退,假如有满虏的骑兵追赶,你们就在我和李参将的人马冲过草垫之后,在两边的山上发射火箭,把路中间的干草点燃,阻止满兵的马队,然后你们就迅速撤退,不要恋战,知道吗?你们不是满虏兵的对手。”

  这最后一句话,曹文焕认为说不说都一样,这帮擅长脚底抹油的兵一定会脚底抹油,看到满虏的影子,恐怕他们连心里都在打颤。不过,这里地形复杂,满虏会不会追来,都还是个未知数。

  “不行,”曹刚第一个表示反对,大声吼道,“叔,那太危险了,还是让我去吧。”

  “是啊,叔,太危险了,要不,咱们还是想想别的辙吧。”曹林也是这个意见,“办法都是人想的,不见得就这一条啊,是吧叔?”

  “我已经和李参将说好了,不要再说了。”一挥手,曹文焕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们都按照我的话去做,我走后,一切听唐副把总……和曹林的安排。”

  他本来想让这些人听唐守林的,可是转念一想,自从上次和唐守林较技之后,一直摸不透这家伙心里想的什么,所以他随后又加上了一个曹林,至于曹刚,他就不打算浪费脑细胞了。

  一百多个明军左瞧右望,都连声答应,回答得七嘴八舌,可见这些士兵平时是很缺少训练的。但是,他们都答应得很诚垦,自从那天曹文焕一拳打倒唐守林,这群吆五喝六的兵就被震住了。

  杀猪出身的唐守林,在军营博技中,从来没有败过,可是却被一个十六岁的少把总一拳打爬下了,还吐了白沫。这些兵不仅把这件事当笑谈,而且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小瞧这个少把总了。

  在军营中一向都是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何况这个少把总真是个义气人,不仅赢了钱分文不取,还把自己的钱分给了弟兄们,这样的武官,在军营不只是没看过,简直闻所未闻。在大明朝的军营,上官能少克扣一些军饷,就是当兵的最大的造化了,谁见过还有拿钱倒贴的?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曹文焕来自于现代的思想,对于古代的铜钱一点感觉也没有,他那双摸惯了人民币的手,对于因为朝政腐败而贬了值的崇祯通宝实在提不起兴趣,做个古董收藏还好,而且那东西放在身上沉甸甸的,哪有人民币那么舒坦,放哪是哪。

  曹文焕嘱咐好了这些部下,然后把一名满虏尸体脑袋上的头盔拿了下来。

  满虏的头盔很有个性,头盔的四圈包着几块软甲,那是用来护着脖颈的,咋看起来,很像是二战时期日本鬼子兵军帽周围挂着的屁帘。

  头盔拿下来,满兵奇特的脑袋就现出了原形,这让曹文焕很惊讶,满兵头上的尾巴居然和电视剧里的清宫戏有很大的差别,只在后脑部留了一小块头发区,然后扎了个猪尾巴,记得现代的清宫戏里只有额头是秃的,莫非是现代人记忆有误?

  管他呢,曹文焕把自己的头发打散,召来曹刚曹林,让他们按照满虏的头型样式给自己剃头。

  来之前,已经向周边村落里的农民买了剃头的物什,曹刚和曹林就开始小心翼翼的剃,其它明军,让唐守林带着去割草作准备去了。

  头很快剃完了,曹文焕还比较满意,可是到了扎辫子的时候,这两个笨手笨脚的男人却怎么也扎不好了,曹文焕痛得呲牙裂嘴,只恨不得好好赏他们几个巴掌。

  打散了扎,扎好了又打散,反复弄了十几遍,这头型和满虏的头型算是有点像了,但是曹刚似乎还不满意,嚷嚷着道:“叔,你的这根猪尾巴,好像比虏奴头上的猪尾巴要短一些,要不,我把虏奴头上的猪尾巴割下来,给你接一块咋样?”

  曹文焕不得不承认,自己再一次被“侄儿”打败了。

  换上了满虏的盔甲,曹文焕骑上了战马。北风吹来,穿着这一身红底白边的镶红旗罩甲,心头却仿佛有无边的萧索和寂寞,这一去,真的就是去闯荡龙潭虎穴,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样的。

  曹林忽然鼻子一酸,道:“叔,我真不明白,你究竟是图个什么?犯得着这么拼命吗?”

  为了什么?

  为了这大汉美丽的山河,为了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的悲剧不会上演,为了大汉天朝不会因为野蛮蒙昧而落后于世界民族之林。但是说出这些来,他们两个蠢蛋也不会懂,所以曹文焕只简单的说了一句:“为了曹家人的荣耀。”

  “为了曹家人的荣耀?”两人对视一眼,仔细砸摸着这句话。

  对,曹家人的荣耀胜于一切。曹文焕策马绝尘远去。

  ……

  “是谁?口……”

  “口令?”对方已经用满语抢先问了一句。

  “塞思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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