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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2


  多尔西走到扶桑身边,说:别怕,我们知道这是瞎话。她转脸向大勇:天大的瞎话,她是我们从死亡里救出来的!

  大勇一把将扶桑拉过来,几乎是同时,他一拳打在她脸上。这一来扶桑便不在多尔西的关怀保护之中了。

  又一拳,扶桑给打到了墙上。

  两个女干事哦地惊叫,蒙上脸,拒绝去看这场野蛮。

  大勇对扶桑轻声说:别生气,我摘下戒指揍你的。他又一拳过去,说:你看,你牙都没给打掉一颗,他转脸向两个女干事说:我也是帮你们揍一揍——恐怕她也偷了你们不少东西。他再挥拳。

  别打了!多尔西叫道,看上帝的分上!

  玛丽也叫:不准打!野兽!……

  你问她自己准不准打?大勇指扶桑,你看,她不反对。他又对扶桑说:放心,我不会把你天日揍出去的。

  别打了!别打了!

  她是个天生的贼,大勇边打边对两个女干事介绍道:你绑了她的手,她脚丫子都会偷!

  没人注意克里斯此时正站在门外,从半掩的门缝,从挤挤撞撞的人头空隙瞪着拳头下的扶桑。

  大勇收了手,正正衣帽,对其他四个人说:行了,可以带她走了。

  多尔西说:你不能带她走!

  玛丽说:你们别想再从这院里带走任何人。

  大勇说:这是我们中国人的规矩,贼捉住了,归失主。

  我们没见她偷!

  你有证据吗?

  大勇对她俩婆婆妈妈的好心眼表示宽恕,咧嘴笑笑:告辞啦。回去要慢慢揍,证据就揍出来了。

  这样吧,你一定要捉她走,我跟着去。

  大勇看看如此义勇的年轻圣女,头疼地笑道:哎呀小姐,我们屋挤,狗都上下甩尾巴。

  别打算让我罢休。玛丽,请帮我拿一下我的帽子手套。我去定了。她是我们拯救的姐妹,你们俩让我挑,我宁愿相信她!我必须待在她身边,直到你们拿出证据让我服气!我不相信她是个贼,除了她自己承认。

  大勇挥手:带走啊,瘟了你们?这两个洋婆连蚂蚁都踩不死!见他们还迟疑,大勇吼:丢你老母死你全家!

  玛丽对当翻译的女孩说:一字不漏地给我翻译。

  大勇对那女孩说:你敢,我过两天来捉你去煮杂碎。

  一个男人上来拽扶桑胳膊上的铁链。

  年轻的多尔西却平伸双臂挡在扶桑面前,如同个十字架。

  大勇说:推开她,走啊!

  克里斯发现扶桑此刻正在看他。她并不清楚人们在争闹什么。她以局外人的宁静将一线血舔回嘴里。

  这时人们听到一个声音,说:我是贼。我跟你们去。

  人们把打闹纠缠静止在一个奇怪的姿势上。

  扶桑又说:我偷了首饰。

  她低下脸,深深微笑给自己。

  只有克里斯隐约看见那个微笑中的称心如意。

  克里斯在几年后会真正懂扶桑这个笑。

  那是他十七岁的一个早晨,这个深深的微笑突然又回来,他心里一震:原来是这样。那时的他在一艘远洋轮上,已懂得了许许多多令人无望的事,也就是说他成熟了。人成熟的标志是对无望之事的认可。就在那个风华正茂的十七岁的早晨,克里斯懂得了扶桑这一刻的深深微笑。

  她的确是笑给她自己的。

  在这一笑之前,她说:我是贼。我跟你们走。我偷了首饰。她没料到自己会说这几句话。在她那样笑的时候,她明白了自己是什么。她明白了自己那个在苦难中偷欢的天性。

  或许早在她恢复原形一般穿上红衫子那天,那念头便进入了她:克里斯和所有男人一样,亲近的是穿红衫子的她。那血污和破旧的红色绫罗是她的原本,已成了她的肌肤。那罪一般的深红是她本性的表征。没了它,她的形状和色彩就流失了,化成了乌有。

  克里斯在十七岁这个早晨想起他第一次进入那洁白房间,看见一个穿僧侣的白麻布袍的女子倚在床头,向他微笑,他没有走近她。陌生和空旷就在几步距离中。他坐在墙角落的椅子上,拼命告诉自己:这女人是扶桑,是个像诱惑本身一样美的东方妓女。可是不灵,他对她鬼迷心窍般的感觉不在了。

  她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变化。她拆散整齐的辫子,手指懒懒地绕着发梢。

  他没一点走近她的欲望。他依旧是喜爱她的,但距离在这样的喜爱中显得必要和得体。

  白麻布袍的粗糙和朴素使一种可能性从她身上显露出来,那就是她做一个极平凡的、暗淡(如他母亲一样)的女人的可能性。白麻布给了她一种规范,抹去一切魔一般的东方痕迹。

  她的微笑也失去意味了。在她对一切痛楚和罪孽全身心接受时,她温暖的笑是那样的安慰,人在这笑中感到羞愧,同时明白自己被宽恕了。而在宽松无形的白麻布里,那笑是舒适,无所用心,仅仅是微笑本身!

  那次克里斯在半小时后离开了扶桑的病房。以后的日子,他来了便走向墙角落的椅子,像例行公事。他得不断鼓舞自己:看,这是被我救出的一条命,她一天天在健康正常起来。有时他会忽然想:那么我还来这里做什么呢?他和她之间不再有任何特殊的东西,白麻布形成的规范使他们像一切人那样无动于衷地往来。他渐渐缩短了对她的探望。三十分钟,二十分钟,十分钟。

  他终于决定这探望对她和他都是多余的那天,他上楼梯,听着二十几个女孩从口腔而不是从任何稍深些的器官出的歌。他见扶桑的门没关严,伸手去敲,但手举在那儿默然了。门缝阔展开来,他看见红色柔软的质料裹住的肉体向他扭转过来。

  扶桑在一面梧桐叶大的碎镜子前,向他转过脸。那不干不净的深红刺痛他一般,他感到整个知觉流动了一下。即使十七岁这个早晨,克里斯回忆到此,整个知觉仍有那样一下流动。那么迅速地流遍他周身,他像十二岁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一样目瞪口呆。

  她使那透不过气的洁白红了一片。红色晕开在平板的白光中,晕出一摊。

  她的手举在一侧修正仅剩的一只耳环。手静止了,耳环却不肯静止。她完全转向了他,红衫子又使她圆熟欲滴,她饱满的整个胸怀都张向他。

  他一步一步向那胸怀走去。与第一次不同的是,他明确地感到这不止于此,绝不止于此,每一步都有下一步;当他走得与她没了距离,也还有个下一步。

  十四岁的克里斯不懂这个扶桑的复活,一个突然的色彩还原。

  扶桑在深红的薄绫罗下细碎地动了,那么细碎的肉体动作也被红衫子表现了出来。抑或它本身是活的,布满神经。

  他也像十二岁时那样,走到她的气息中。不同的是十四岁的他几乎高出她半头。他对于下一步再往哪走已很清楚。

  下一步可以有无数。十七岁的这个早晨克里斯细数那一个个下一步。

  下一步可以是在无路可走的绝境中再走一步,便走进了她。

  他说:跟我走吧。做我的秘密情人,像我的家族中的男人们。这是另一种下一步。

  还有:他将她郑重地缓慢地抱进怀中,郑重而缓慢地将一个盟誓烙到她嘴唇上。

  不必说一个字,他只需扯下胸前那根项链——那是母亲给他的,抓住她的手,将项链的圆坠按在她手心,像按棋盘上最后一枚棋子。

  抑或,他跪下,让她的****托着他的脸,让他吮吸他早已在她那儿嗅到的那古老得近乎蛮荒的母性。

  十四岁的克里斯对于手中把握的这无数下一步而狂喜。他看见红衫子在痛苦而快乐地扭动,耳环急喘、挣扎。

  十七岁这个早晨他想,无论他当时触碰哪一种下一步,就会触动一个谜的未来,每一个下一步都将它更新更奇的下一步吐露给你。他清楚记着扶桑的手怎样落在他十四岁的肩上,他初次剃须的脸上。一层汗从他刚变得毛茸茸的胸脯上渗出来。红衫子使她周围的空气也微红起来。

  在那艘远洋轮上,十七岁的克里斯突然懂了那一切。他看着阴暗早晨的海,几乎叹出声来:多么好的女人,诚心诚意地像脚下一抔土,任你踏,任你在上面打滚,任你耕耘它,犁翻它,在它上面播种收获。好在于她的低贱;任何自视高贵的女人身上的女性都干涸了。带着干涸死去的女性,她们对男人有的就剩下了伎俩;所有的诱惑都是人为的,非自然的。从这个时候起,女人便是陷阱,女人成了最功利的东西。克里斯在自己的社会中看到足够的女性,早已干涸的女性。这个海洋上的清晨他想,扶桑是个真正的最原本的女性。

  那泥土般的真诚的女性。

  就在十四岁的克里斯站在扶桑的红衫子面前,意识到那些一触即发的下一步时,门嗵的一声被撞开。

  接下去是玛丽那砖石倾塌般的指责。

  指责中的扶桑是个着红衣的猛兽,克里斯是被诱到它嘴边的猎物。你看,事情也会有这样的下一步。事情可以被理解成这样,以一个解救妇女组织的女干事的逻辑。

  克里斯见扶桑只困惑地瞪大眼,看着女干事那颗正派的心在一对灰眼睛中狂抖。她边指责边在胸前画着十字。克里斯终于感到她是对的;他不应走近这个妓女,尤其在洁白如圣的房间里。

  之后他常去扶桑窗下,却回避见到她。那片红色成了隐疾留在他身上。窗中不必有她,同样美满。

  十七岁的这个清晨,克里斯看清了事情的顺序、逻辑和诗意。

  他忆起扶桑被掳走的情景。她被拳头打得满墙溅血,又被铁链不断拽回。在那一刻,十四岁的克里斯几乎冲进门,端起墙角落那把椅子去和那些梳辫子的男人拼命。而扶桑忽然看见了他。潜越过一屋子的暴烈,她向他偷递了一个眼色。似乎她与克里斯有个秘密的共谋,她在提醒他别忘了。抑或,她和他都不清楚那密谋究竟是什么,但它肯定是有的,存在着,该足使他俩不露声色,不与任何人计较。他见她的眼睛深奥起来,还有一丝儿俏皮。愤怒渐渐在克里斯心中平息,他和她就隔着那整场的暴烈和****默契着。十七岁的克里斯突然想起,对了,那是私奔一般的相互专注。

  那个默契,是她和他从未吐口,甚至从未意识到的一个愿望:私奔。

  意识到的一个愿望:私奔。

  然后是两个女干事以命相护:证据!不能带走,除了你们有证据!

  我是贼,我跟你们走。扶桑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开了口。

  若要从这白房子走出去,她必须是个贼。

  她开始形成走出去的愿望时,或许早在玛丽谴责她的时候。或是红衫子被扔进垃圾堆的时候。她的原形在红衫子里;她的本性没了它便无所归属。

  克里斯此刻终于懂了几年前的那个场景:扶桑被一群男人用铁链拴走;脸上带血,披头散发使她成为贯穿几千年历史的奴隶形象,然而她低下头,对自己深深一笑,为她得逞的一切,为她的自由。

  事情多荒谬啊,克里斯在他三十多岁、四十岁,在他以后的整段余生中不断想到扶桑那笑,给自己的笑。你解放她或奴役她,她那无边际的自由只属于她的内心。

  这一切对于当时仅十四岁的他,是太难懂了。他看着扶桑被奴隶主驱出门,上了马车。

  他始终记着叫大勇的奴隶主,他那张与全世界调笑的脸:小先生,欢迎再来逛窑子。

  谢谢,你这小屎球。他笑着最后一个跳上马车。

  克里斯回到家已近半夜。刚脱下靴子,用人进来说:你父亲一直在等你。

  父亲在他的起居室沙发上打盹,眼镜滑落在他薄而陡直的鼻子底端,如挂在悬崖上。他可以上去扶它一下,但他不。他不愿在这个时候做出对父亲讨好的动作来。他不愿任何类似拉拢父亲的行为出现在自己身上,以至使父亲误会他想徒劳地削弱一场谈话的严肃与冷峻。

  他明白了事情非常不妙。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旷课、夜不归宿、无视家规,他不能再期待任何温柔的管教了。但他不会供认自己的真实行径。这个家允许沉默,否则不会有那些秘密的外族情人。

  沉默使人诚实。诚实使人自。如果没实话可说就闭上你的嘴。父亲曾经这样说。那时父亲刚从南方回来。除了叔父,父亲向谁也不谈战争。他认为生与死在未经战争的人是另一回事,勇敢和残酷也都是另一回事。没经过战争的人连听的资格也没有。开始人们还不断向他打听,他总是疲惫而高傲地一笑,然后便是几句低声感叹。克里斯出生时,家里人早已习惯了父亲对战争的沉默。所有人装着不知他督战的帐篷里有过一个黑少女。

  父亲醒来,眼镜落到膝盖的硬壳诗集上,再弹到地上。他没去看,眼睛直指向克里斯。没有从睡到醒的过渡,他一睁开眼便是犀利。

  你等了很久了吗?父亲问。

  是的。克里斯答。

  我没有歉意,因为我是等得更长的那个人。父亲说。

  克里斯看着他。

  我能不能知道你为什么总让我在夜里等你?我有这个权利知道吗?

  是的,你有这个权利。

  一段很长的沉默。这中间包括父亲唤进用人,请他把地板上断裂的眼镜收拾掉。用人走后,父亲掏出雪茄剪子,剪去烟缸边那支雪茄的灰烬。他点燃雪茄,说:嗯?意思是,他的盘问并没有中断。

  克里斯便讲了城里的运动,几万人的集会,要求政府驱除中国苦力;教会组织在拯救中国女奴。今天一个女奴被救却又被铁链拴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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