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死而复生
“……哥，醒醒……哥……我是阿彩……阿彩……”
漆黑的深空中，幽幽飘来一声一声呼唤。
“……哥，你是林笑风……我是阿彩……阿彩……”
又断断续续几声之后，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也越来越密集，像念经：
“……我是阿彩，你是林笑风，我是你妹，你是我哥，我是阿彩，你是林笑风，我是你妹，你是我哥，我是阿彩……我是……阿彩……阿彩……阿……呼噜……”
声音细而柔软，像小猫，还像猫一样地打起了呼噜。
林笑风终于睁开眼，醒了。
脖子刚一动，脑子里却忽然一阵眩晕，四周顿时像过山车一样旋转起来。
他连忙定住脖颈，闭眼回了回神，再睁开时，竟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脑袋正睡在他枕头边，一边打呼噜，一边还在念经：“哥……我是……你妹……”
这便是他的“阿彩妹妹”了，他想。
阿彩妹妹是坐在床边睡的，枕的是她自己的胳膊。胳膊肘处，掬着她粉红色的衣袖。
粉红色的衣袖，立马使他想起刚才梦里的情形。梦里也有过一个穿粉红色护工服的小姑娘，脱了他衣服帮他擦身。
难道他还在梦里没出来？
他眼睛慢慢转了一圈，扫描了周围环境，终于确定这不是梦里，梦里的场景不是这样的，梦里很黑，眼前却是一片洁白，床边还放着医疗监护仪，他胳膊上还插着输液管，鼻子里的气味也分明在告诉他，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他的身子不由得一抖，心也抽搐了一下，心在说：我好像应该是个死人吧，梦里那小姑娘擦的好像是我满身的血污啊。
身子这样一动，他发现自己竟真的是僵尸的打扮，胳膊腿上缠了好些绷带，简直就是“木乃伊”了。
他应该是死了，那可能不是一场梦，是在阴司里了吧。阴司里有个叫物理天才的疯子，给他做了一个什么电磁桑拿，说能把他送回人间来，他莫非投胎转世了？
“……嗯……哥……”阿彩也在做梦，梦里还在叫他哥。
他几时有过这个妹妹？他以前有妹妹吗？
他歪一歪僵硬的脖子，头皮随即感到有些疼痛，头上也缠着绷带，他于是只能看见阿彩的头顶、肩膀和胳膊，看不见她的模样，她的胳膊白得像两根洗得干净的长萝卜，她头顶的马尾辫居然跟他一样，他记得自己也梳了一根小辫儿的。这大概就是他们兄妹关系的佐证了。
阿彩……阿彩……然而他完全记不起来了。
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阿彩刚才一声一声地说他叫林笑风，他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使劲往回想，却满脑子是那个肮脏邋遢的物理天才，以及物理天才的那个大厂房，里面放着好多破旧斑驳的机器和电脑，他是怎么到的那厂房，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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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风的确是死了，交警队的事故处理档案里有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书，死亡时间就在三天前晚上七点二十分，从驾*驶证上判断，终年二十四岁。
二十四岁，多么年轻！负责处理事故的老交警唏嘘不已。
二十四岁，赶上本命年了。峻水人讲，本命年犯太岁，人身上黑气上升，噩运当头，因此需穿红色，以求趋吉辟邪。
然而这个林笑风身上除了血污，一点红色都没有，他仿佛偏爱黑色，他的T恤和短裤都是黑色牛仔，他的车也被涂得漆黑，他的车看起来就像卡通片里的灵魂战车，一辆老式吉普，没有顶棚，连车门都拆了，整个车只剩下一付车架、地盘和四个轮子，走起来发动机像怪兽吼叫，屁股后面还大团大团地喷出黑烟。
老交警多次给他打过罚单，甚至扣过车，却因为他是林笑风，老交警最终还是对他网开一面，放过他了。然而没想到，这次他犯在了另一个年轻徒弟的手里，那徒弟没有经验，开着警*灯拉响警笛，一根筋地对那“灵魂战车”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他家小区门口，还拿高音喇叭喊，就把他吓得白痴了……
他的死法实在古怪，他是笨死的，比猪撞树上还笨，他撞的是小区大门边那个一万伏的变电柜。
一人多高的变电柜，四壁都是钢板，竟被他用一辆破吉普车捅进一个大窟窿。他自己也被活活电在里面了。
老交警从警二十余年，经历过无数的交通死亡案，却没见过这样的死法。
于是乎，本命年刚过了一半，林笑风就睡进了医院的太平间。
老交警便多方打听寻找林笑风的家人去领尸体。
其实老交警对林笑风并不陌生，一年前第一次见他时，他大概刚搬到附近来住，老交警从他的扮相上一眼看出他是个艺术家。老交警阅人无数，自然不会看走眼，何况他特征明显，大胡子，小辫子，这种扮相，在峻水这种小地方，基本属于另类，是个人标。
而对林笑风的性格，老交警更是有着切肤般的体会。那次的扣车经历让老交警至今不敢忘却。他想不通，画家好歹是个成年人，却为何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区区二百元停车管理费，不去停车场交钱提车，却要天天到岗楼来找交警说理，说的话很奇怪，每个字都能听懂，连起来却不知所云，而且每次只说三句，说完就走，天天如此，天天像上班一样来岗楼点卯说理，活活折腾了老交警一个月。老交警实在看他可怜，竟自己掏钱替他赎回了车，教育一通，放了。
老交警当时是怕画家为了一辆破车闹出个神经病来不值当，没想到现在连命都搭上了，他深悔当初的妇人之仁，还不如将那车强行报废了，何至于发生这次惨剧！
还有，林笑风的驾照竟然考了四年才到手，相当于大学本科毕业证，这也让老交警唏嘘不已。
这便是老交警所掌握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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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风却对自己的一切完全不记得了，他甚至还在怀疑自己到底是活人还是僵尸，于是喉咙里试着发出了声音：“水……”
阿彩就醒了。
“嗯？”阿彩迷离着眼：“我怎么睡着了……继续念，我是阿彩，你是林……啊？哥……哥你醒了？”她眼睛就睁大了，人也呼一下站起来，仿佛还是不敢相信，把个脸狠狠凑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他的眼睛。
林笑风却连忙闭了眼，因为她衣襟里露出的一块粉胸，似乎正朝他扑面而来。
“哥，你睁眼。”阿彩的声音铃儿一般地响：“让我看看……啊，哥真的活过来了，嘿嘿，我哥活了……”
接着林笑风就感觉嘴唇沾到水了，舌尖一舔，是咸的，睁眼一看，阿彩竟然在掉眼泪。
“嘿嘿……”她傻笑着，拿袖子胡乱地一抹脸，然后按下墙上的呼叫器，却还是等不及，索性站起身，拖鞋甩掉，连蹦带跳地跑去拉开房门，探出身去喊：“护士姐姐，我哥醒了……”声音随着她的跳，一抖一抖。
她哥，真是我吗？林笑风脑子里朦胧着，还是不大肯定，于是四下里再看了看，顿时吓得差点又死回去，床尾赫然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着一身黑衣，长得竟跟他一个模样，高鼻梁、大胡子、小辫子，只是比他清爽而俊美，同样是大胡子、小辫儿，人家梳理得齐齐整整，不似他的邋遢，仿佛是下辈子的一个林笑风，高富帅。
他猛然想起梦里那物理天才警告过他，电磁桑拿虽然可以救活他，但会有很多后遗症，其中之一便是人格分裂。难道他从阴司还带回来另一个“林笑风”？
林笑风流出一脸的汗，哆嗦着说：“你……”
黑衣“林笑风”朝他诡秘地笑了笑，突然径直冲向阿彩，伸手就去摸她屁股。
“站住！”林笑风大吼一声，全身的伤口跟着炸开了。
站住的却是阿彩：“哥，怎么了？”说话间一转身，正与黑衣“林笑风”撞了个脸对脸。
她竟然毫无反应。那“林笑风”便从她身体里穿过，风一样飞出门去，消失在走廊里。
黑衣人没了，阿彩的脸却忽然红得像抹了颜料一样，俏眉立起，瞪眼道：“哥，你……”
“我……”
该死，林笑风暗骂一声。他居然一直在盯着人家屁股看。刚活过来，就闯祸了，分明是那黑衣人作的孽，现在这罪过却落到他头上了。叫他怎么解释？他心中一急，眼前突然黑了下去。
“哥，”黑暗中只听阿彩在叫：“哥，快，深呼吸……来，吸气……呼气……吸……”
她的声音在远处飘着，她的气味却越来越近，她的嘴唇竟印了上来，呼呼朝他喉咙里吹气，随后鼻子下面又被狠狠掐了几下，他醒了。
眼前是她一双黑溜溜的眸子，瞳仁里有他的脸。
“哥……呸！”她朝他脸颊上轻轻啐了一口气，然后抬起身子，拿来水，将一根吸管送进他嘴里，活过来这么长时间，他终于喝到水了。
“哥，”阿彩说：“你刚恢复元气，不能激动，懂吗？乖一点，把你那贼眼眼闭上，睡觉！”
他是想闭眼的，因为她领口的一团粉白又展露在他面前，再看下去，一定激动。
然而紧接着看到的一幕，差点又叫他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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