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结算
倒霉的林氏众人又开始准备殡葬事宜。
一个月内，林家一下走了两个主子，还有一个入了死牢准备走了。众人纷纷觉得家中可能风水不太对劲，于是提议，要不花点钱请个道士来帮忙瞧瞧？
不然家中人心惶惶，也不好。
许佑德又换了一身孝，坐在正厅主位上气势颇足，见到自家人都面有菜色，也不好反驳，就干脆顺势分工了：“那就劳烦二老爷担这个差事了。”
林二老爷瘦的很快，此刻已经双目凹陷，两颊干瘪，活像个被吸了精气的丧尸，他被点名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被奴仆扶着缓了好一会儿才应和道：“是。”
真的是没了半点脾气。
沈睿作为受了惊吓的上门客，被林家仅剩下的几个长辈带着万分抱歉的心思请医延药，直拖到下晌午才结束。可正当准备告辞归家了，林二老爷却是上门了。
林二老爷携着厚礼来访。
这厚礼不是别的，乃是一沓厚厚的账册本子，具是林家生意之记录。
沈睿看许佑德脸上都快笑出褶子了，他带着十二万分的热情邀请自己叔叔入了上座，而后十分不诚意地推拒道：“侄儿这等撒泼年龄，怎能吃得住林氏之下的所有生意？”
林二老爷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便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家主说哪里话，一家的生意本就该由家主把控，交与了旁人，岂非是闹了笑话。”
“没事没事，我之前闹了挺久的笑话。”
林二老爷被这句话给堵得面色涨红，唯唯道：“从前家中事儿太多，也不知道家主是不是个经商的料，故须得试探.......”
许佑德笑意更深，眼眸更黑，看着带着点嗜杀的气氛，“二叔怎的站起来了，还不赶紧地坐下，侄儿天资愚钝，还有好些东西须得向二老爷请教呢。”
话虽这么说，不过半点没客气地收了礼，把那些账册子一并全抬进了自己院儿里。
林二老爷其实一刻也不愿意在这待下去，与他而言，这里无异于深坑死牢，龙潭虎穴，不过贸然扭头就走也不是什么妥当的办法，于是乎，像个大姑娘扭捏似得坐下了。
许佑德：“我向问询一下关于父亲的事儿。”
林二老爷又刷啦一下站了起来，跟被弹簧弹了似得，面上就已经表现出“我知道隐情快来拷打我”的信息，他眼神阴郁，先扫了一眼沈睿，道：“家中大事，还是关起门来说比较好。”
沈睿立马知趣地起身：“那我先告退。”
反正上房梁蹲窗沿都能听。
许佑德却上前一步把她拉住，缓声道：“家中大事，我家媳妇怎的不能听了？”
林二老爷推诿的第一个理由被温温和和地挡了回去，一口气堵在嗓子口哼哧了两声，还是颓然地又坐了回去。
许佑德道：“二叔想来暂且先不想回答我提出的这个提问，同样的，心里也有极多的疑惑，不如先请您来提问，如果凑巧，我许还能尝试着解答一二。”
林二老爷半点不客气，径直问道：“老祖宗是你烧死的吗？”
许佑德和颜悦色：“你问哪个呀？”
林二老爷默然一阵，道：“后来那个，凤安钱庄的。”
这话一出口，连沈睿都愣了，她与许佑德互相睇了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二老爷原是知道这件事的？”
虽是疑问句，却有肯定意。
林二老爷嘟囔道：“自家父亲被人掉包了，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许佑德似笑非笑，说出来的话针尖似得刺儿，“所以，二叔便认贼作父了这般久？”
林二老爷听了这句话，没羞没恼，连身子都没从椅面上抬起来，沉默了一阵，只说道：“我只问问家主，倘若是你遇到了当初的情况，你会怎的办？”
“我？”
“嗯，”林二老爷遥遥回想，“林家向来是依靠凤安钱庄做生意的。那时候大哥——就是你父亲，忽然不肯这般做下去了，便派由自己的老婆先去交涉，活着去死了回来；他又亲自去交涉，活着去半死不活了回来，只坚持了两天便一命呜呼了。
“家里头这般大的基业，凤安钱庄便是围房的砖瓦，也只有他们才能帮我们填补起这漏洞。可是家业大人口多，迎来送往，家里人开销大家互相体谅体谅，节省些也倒罢了，可做生意的打点呢？官场里的大人们，哪里是省油的灯啊！”
林二老爷深深地叹了口气，背脊无力地弯了下来，道：“家主以为家里依靠了凤安钱庄是鲜花着锦的光鲜，但其实人家与我们是雪中送炭的恩情。”
许佑德看似被说动了，极为动情地询问：“二叔，这么些年，您是怎么过的？”
林二老爷：“说来惭愧，老祖宗叫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
“基本上如此。”
许佑德：“官场行贿，杀人放火？”
林二老爷垂了坍塌的眼眸：“也算是为了家里人。”
许佑德：“呵，我明白了。”
林二老爷叹道：“知道家主恨我，恨我当年漠视你母子被赶出家门，恨我如今助纣为虐染的满手血腥。可家主看看家中账册，偌大一个林记商会，流通白银不过堪堪八万两，虽然各房都有握着的现钱，加起来也不足十万两，这能做什么？娶两门媳妇，嫁两房女，还是够老三挥霍几个宝贝，够老四买上几房姨娘？
”家中富贵有富贵的过法，家中贫困也有贫困的生机，可是最怕咱家这般，草莽出身，由俭入奢易，顶着个富贵的龟壳装王八。
“家主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有时候世事变化哪里是靠着本事就能成事的。也只有凤安钱庄能补上咱家这个窟窿了。”
许佑德归纳总结，出声问道：“凤安缺个京城中转站，我们缺个提钱的银庄，两厢合作，不亏。”
林二老爷：“家主既然知道，又何必要做下这么一摊死局，白叫林记难做呢？”
许佑德似乎还真被说动了，略有疑惑，略有困顿，还有一丁点小后悔，“那照二叔这般说来，我应该怎样才能解开这局呢？”
“要么，与凤安道歉和解；要么，寻上一个比凤安更为强大的后盾。”
“都是好法子啊，”许佑德轻轻喟叹一声，“可惜这两个法子，我一个都不想选。”
林二老爷一愣。
许佑德冷笑着问他：“当年依附凤安钱庄，目的为何？”
林二老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给整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答案便顺嘴说了：“为了谋个生计，为了家中平安。”
许佑德听罢，冷笑更甚：“呵，谋个生计，家中平安，二老爷当真是谦虚了。您与凤安钱庄合作了这般长久，难道就没有察觉，凤安手上沾了我林家多少血？”
光是林家老祖宗和林家大爷夫妻，就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血债了。
林二老爷憋紧了嘴巴，把脑袋垂了垂。
许佑德并不放过他，又道：“二老爷又难道不知，为何当年我父亲执意不肯再接手凤安的生意，你可知那凤安钱庄干得是个什么叛逆的勾当！”
他手朝着桌面狠狠一拍，直把林二老爷给惊地大声叫嚷起来：“这我不知情，这我当真不知情！”
“家国大事，哪里能用一句不知情便来辩赖！”
林二老爷看来是慌乱极了，沾上了这事儿便是谋反啊，“侄儿，家主，这你得信，我一点都不知情，倘若我要晓得凤安生了这般谋逆心思，我决计，我就算是.......”
他已经慌乱得语无伦次，想用上手势增添几分说服力，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打，看着极像抽抽，硬把自己搞得像是个羊癫疯病人。
许佑德连哄带骗地把林二老爷给恐吓回去了，带着沈睿去瞧那堆了一屋子的账本。他随手拿起一本翻来，便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账目！混帐东西！”
沈睿鲜少听他骂人，如今乍然一听，还有些小激动：“自然，林记商会这帮子蠢材铁定是比不上威武不凡的许大爷的。”
许佑德听了夸赞也没展开眉头，只把账本一甩，指着怒道：“这是做的什么生意！开支成本基本和收入持平，怨不得要在凤安钱庄的扶持下才能生计呢，照这般下去，金山银山也得败光了。”
“我瞧着林二老爷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许佑德揉了揉眉心，很是脑壳疼：“是呀，跑来我这处，明里暗里地打听现状。觉得不好了，立刻把这烂摊子给甩手，真是大奸大恶。”
沈睿温声劝导：“我瞧着二老爷出发点还是好的，都是为着家里人。”
不光是二老爷，四老爷为爱私奔，也是牛人了，真正愚钝是的那个三老爷，所以最先淘汰出局，下了死狱，成就了许佑德家主位置。
许佑德脑壳更疼了，不过因为是沈睿，也没怎么愿意高声厉喝，只说道：“又心软了不是？又慈悲了不是？你还记得曾经我与你评价了这几位老爷是怎么回事？”
沈睿：“自然记得，你说四老爷又憨又色，三老爷又蠢又贪，而二老爷却是......”
“大奸大恶之徒。”
许佑德接过了话茬，缓声与她说道：“三老爷是一路愚笨，坏到底了，得了他的因果报应入了死牢，我不欲多说；四老爷是个憨的，抛家弃子听信娼妇的枕边风，直接跑了，可他也不想想，那假死药是怎的传来到他手里，凤安又是干什么事儿的！”
沈睿心里突突地跳，插了一句嘴，问道：”凤安是做什么事儿的？“
”听说是海外贸易起家的，”许佑德道，“你说就那这点小九九，能逃过凤安钱庄的耳目吗？”百度一下“盛世将行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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