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善心
虽然沈钶强硬而蛮横地否决了谢琼的建议，但是轮到他自己做抉择的时候，还是带着许佑德和沈睿去了附近的酒楼。许佑德显然不怕浪费，一进门就招呼：“来个包厢，捡上好的酒菜上了。”
跑堂的把抹布往身上一搭，哟呵，大款啊，连忙堆上了喜庆的笑容：“三位客官里面请。”
沈睿很明确地晓得许佑德的铺张浪费程度，遂不再多话点菜；许佑德估摸着也知道沈睿的喜好，不问他，转身问了一言不发的沈钶：“大舅兄，吃食上头有什么偏好？”
许佑德就属于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类型。
沈睿担心自己哥哥一出手要了他的性命，连忙地接过话茬道：“我哥除了芹菜什么都不忌口，对了，再给他来碗白米饭。”
“......”
酒楼一般都是风月生意场，酒菜奢靡，极少有人专门叫一碗米饭。
沈睿迎上了许佑德略疑惑略震惊又略想笑的目光，理直气壮道：“干什么？再好吃的菜肴入口，也不如米饭填饱肚子的实诚。”
许佑德到底别过脸去笑了一声，在转过头时候，已经是一派正经模样：“说得好。”
其实吧，沈睿的脸皮很薄，非常薄，且薄这个特性作用在了特定时候，比如若是有人与她争论辩驳，再阴私的话题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回怼回去；但若是如此时一般，顺着她的观点意见，顺毛似得将她哄上两句，她便立刻地受不住了，直把脸蛋给烫成煮熟的虾米。
沈钶恨不得拿个冰袋贴在妹妹脸上，碍于人多没法实施，只好作罢，高高瘦瘦的身子给拦在了沈睿前面，不许被外人瞧见。
自有小厮引了他们上楼，且挑了个临窗的包间，推开窗子便是京城的胜景。许佑德往下瞧了瞧，满目的车水马龙繁华人眼，嘴角忍不住地挂了笑，感慨道：“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利器，竟能藏匿在京城里头。”
“京城里人多眼杂，好藏匿些。”沈钶道。
许佑德摇头，径直给自己倒了杯凉凉的白水喝了，才道：“不然，京城里每个角落都是被人践踏过的，若是真有什么宝贝，怎么能不被人发现了去？”
沈睿顺着许佑德的话也开始思考起来：“或许，这所谓的‘三把刀’并非实体？”
两个人的目光都朝她射了过来，惊得她连连摆手：“我瞎猜的。”
许佑德点头：“聪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今日不知怎么的，万年冰块不张口的沈钶竟也开始主动搭话了，他道：“胡思乱想这些做什么？如今我们要做的只是把许家的情报系统给端了，而并非是那‘三把刀’。”
许佑德：“话不能这般说，‘三把刀’算是倾国机密了，国人自得横之。”
沈钶半点不被他所打动，只道：“歪理！这是祸国利器，只消不被充斥着野心恶欲的势力夺去，让它湮灭于历史之中便好。何苦废了大劲儿，让这东西横空出世？”
许佑德悠悠道：“但凡是存在了的东西，哪儿能被这般轻易抹去？舅兄，你心态也忒好了些。”
这两人辩论得明刀暗箭，句句凶残，坐在中间的沈睿不由地扶额，“咱们先谈眼前事，行吗？先把那许家的情报系统给端了，再顾及其他，行吗？”
“说得好！”许佑德道，“怎么端？”
问题又绕了回来，全灭还是宽宥？
这客栈小厮捡了个极好的时间点上菜，一进包厢门就觉得阴风一阵阵地吹，瞬间背脊一僵，好容易才重新带起了笑脸殷勤招呼上菜。许佑德大手笔地一挥让他们把好酒好菜全端上来，酒楼老板也是很实诚地认为自己酒楼所有菜都是好酒好菜，一口气上了十三道，摆满了整整一桌。
许佑德做东，自是洒脱：“来来来，不要客气，先填报了肚子再说。”
沈睿虽然看惯了他的作风形势，此刻却又一次乍舌了：“我们就三个人，你是不是点了三十个人的量？”
许佑德一本正经：“我算术还是可以的。”
“......”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把沈睿搞得有点崩溃，“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佑德哈哈一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吃菜吃菜。”
沈钶也探头看向外头：“无事，倘若吃不完，待会儿打包了分给外头乞孩便好。”
许佑德夹菜速度未减，先嚼了口崤肉咽进肚子才说道：“那你要不要再来点馒头？他们就菜吃才吃得饱。”
沈钶沉默了一阵，道：“光要馒头吧，不许得给他们这么多贪心。”
许佑德抬起头笑了笑：“贪心会长的，恨意会长的，爱意也是会长的，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光阴流转推动之下，什么都会长的。”
沈钶似是想到了什么，紧紧地抿了唇，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
“一个都不给咯。”
“会浪费，”沈钶不忍，“会饿死。”
许佑德道：“浪费？浪费在泔水桶里一样是食物，饿死？”他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小酌了一口酒，香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一介布衣罢了，肖想什么社稷正道。”
沈睿到底是站在了自家人身边，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喂！”还不等她横眉倒数地准备撸起袖子为自家哥哥出头，沈钶就先开了口：“你说的对。”
他目光继续往外瞧，看着这些路边乞儿，眼里虽有悲悯，然坚定冷漠：“我如今一介布衣，倘若冒失地四散希望，无异于是加害了他们。”
沈睿忍不住道：“哥哥，你是善意。”
“也即有可能成为夺人命的砒霜。”
许佑德赞道：“沈大爷是个明白人，这些道理并非不懂，而是所谓的善意强压着，硬是盖过了本该洞察明况的双眼。”
他们似乎在说乞儿施舍这件事，又好像不是在说这件事。
沈钶忽然道：“我同意你的法子。”
沈睿一惊，脱口而出地问道：“什么法子？”
“不是跟你说的，”许佑德指指自己鼻尖，“是跟我说的。”
他这样一说，沈睿便清楚了，霎时间脸色血气全退，嘴唇颤颤地问自己哥哥道：“哥，你是说，你愿意去和他，去把许家的仅剩的......”
沈钶：“只能从根处全部切了。”
沈睿喃喃不可思议：“这该是多少条人命啊。”
沈钶道：“这只是迫不得己的法子。许大爷，希望在入了许家情报联络地的时候，能给我多些时候，倘若我能劝阻得了他们重新效命朝廷，那便交与朝廷处置；倘若......倘若......倘若我劝服不了，我便随你一起，端了他们的老巢。”
许佑德沉吟：“我觉得有点多此一举。”
“我不觉得。”
许佑德笑问：“朝廷可会给叛徒一点立足余地？”他状似无意，却悠悠地抛出了个重磅事实，“要知道，为何许家这一情报系统分支迟迟没有纳入朝廷，因为他们的效忠对象可不是如今皇室的大宗一脉。”
说罢，还慢吞吞地给了个点评，“叛将罢了。”
“我努力试试。”
沈睿也接口道：“努力试试也罢，若他们抵死与贼合作，那便没有退路了。”
“两个不开窍的。”
沈钶抬起眼皮看了许佑德一眼，“一个心狠手辣的。”
许佑德：“......”
许佑德：“过奖过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竟丝毫不把这个词儿当作骂人的玩意儿，而且还挺高兴的。
沈睿：“其实我想问两位......”
沈钶：“问。”
沈睿：“‘三把刀’不交与朝廷去办也倒罢了，为什么许家情报系统，都已经能归入‘叛将’的范畴了，却还要咱们亲自抄刀上阵。报官，由得官府去捉拿，那不是万事大吉？”
许佑德伸出了两个指头在她眼前晃悠：“两点，你有两点说错了。”
沈睿虚心求教：“哪两点？”
“第一，官府捉拿，势必走漏风声，而走漏风声凤安钱庄定是第一个想到的嫌疑人便是我了，这般打草惊蛇，很是不值得。”
沈睿诚实道：“我觉得你和大哥去端了许家情报机构，凤安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
许佑德一本正经反驳：“不然，也有可能是天干物燥，风来火倒。”
“就是不抓住你的把柄你就死不承认呗！”
许佑德点点头：“然也。”
对于这等没皮没脸的回答，沈睿也习惯了，于是直接把这个问题给带过，然后又询问道：“那第二个说错的点在哪儿？”
“第二，”许佑德故意调人胃口，拖长了生意却就是不肯说，“这第二嘛......”
沈钶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插嘴说道：“第二，此次行动与你无关，你回国子监看书。”
“什么？”沈睿道，“主子在外头打拼，奴才在书院看书，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沈钶无语，“你别入戏太深了。”
沈睿气鼓鼓地说道：“在旁人眼里，可就是这么回事儿的。到时候身份暴露，咱们兄妹两个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许佑德在旁边咂嘴：“你看你看，我就说你家别把姑娘教这么聪明吧，知道你铁定不会带上她，索性就不从自己身上下手，转而迂回救国呢。”
“这招她用惯了的，”沈钶很是冷酷，似乎习以为常，“但是不行。”
沈睿：“那哥哥给我个解释，我好给国子监个解释。”
“不用解释，”沈钶道，“既然你觉得国子监呆不下去，那就回家好了。”百度一下“盛世将行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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