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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 8月11日


  他面色蜡黄,浑身虚弱的躺在了龙榻之上,苍白的手指泛着骨节,骨头嶙峋的吓人。原本精准锐利的双眸也染上了一层的朦胧,混沌的好似看不清楚他眼睛里最深处的东西,这个人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皇上吗?还是那个她苦苦爱着的男人吗?

  此刻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甚至是一个混沌分不清黑白的皇上,这让她的心揪在了一起,疼的眼泪都蓄满了眼眶。情不自禁的唤道,“皇上?”

  躺靠在龙榻上的皇上瞧见了同样憔悴的皇后,这一刻他的心也在痛着。不为别的,只为这个人是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虽然没有给她一生一世的爱,却是他的妻子,他这一生最愧对的人。

  皇后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龙榻旁,握住了皇上苍白骷髅的大手,“皇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正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握着他苍凉的大手紧贴着自己的白嫩的脸颊,企图能够感受到他身子的温暖,可是却一片的冰凉,连她的世界都跟着坍塌了。

  明明前几日才看见皇上,那时候还精神抖擞,不过几天的时间,怎么就会苍老成这个样子了呢?

  皇上虚弱一笑,笑容之中带着真诚,和面对别的嫔妃是不一样的,这一刻皇后感觉得到,所以心更加泛着疼了。

  或许他有苦衷,为何她却不知道呢?

  “宁儿……”他虚弱的轻声唤道。

  皇后却是泪水再次决堤了,好久了,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他没有唤自己的乳名,而是皇后皇后的叫着。初始,宁儿宁儿的叫着,融化了她的心。后来她终于做了他的皇后,做了她最爱男人的妻子,可是他却不再唤自己宁儿,而是皇后。

  多么生硬冰冷的称呼,从那一刻起,她的心就继续冰寒地冻,从来没有温暖过,一声追逐着一个男人是多么可悲的事情。更加可悲的事情是她还停不下自己的脚步,只能一步一步的沦陷,最后连她的尊严都失去了,却还是回不了头。

  “皇上,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没有叫御医?来人,来人……”

  “宁儿,别叫了。”皇上虚弱的撑起了身子,然后轻轻的覆在了皇后的手上,“宁儿,别叫了,朕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切都是枉然的。”

  皇后失控的摇头,“不,不是,不是这样的,一定还会有救的,一定会的,宫中御医能人辈出,一定会有办法的。”

  皇上笑了笑,不知为何?

  他此刻竟然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暖意,在偌大冰冷的皇宫之中,他竟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拼搏,还有一个女人是真心实意的爱着他,关心他。可为什么他就是不能爱她呢?把对静儿的爱全部转移到她的身上,或许今日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宁儿,如果朕走了,你可愿与朕共赴黄泉?”明知故问,答案其实早已经在心中。

  皇后毫不犹豫的点头,“会,我会的,宁儿会一直陪着皇上,你到哪里宁儿就到哪里去。”她是发自内心,发自肺腑的真诚,皇上听到这话还是由衷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光彩夺目,明艳动人。虽然明知道皇后会怎么回答,可是听到她亲口说出来,他的心中还是滑过一丝的暖意。

  “宁儿,在人生的尽头,有你真好!”

  尽头?

  人生的尽头?

  不,她不想这样,她要她最爱的男人活着,至少要比她活得久。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还有一对可爱的外孙,人生还这样的美好,他怎么就可以先死呢?

  女儿?

  皇后想起了雪舞高超的医术,随了白清风,她一定会救活皇上。想着便提起了裙摆,兴高采烈的向个孩子,“皇上,雪舞,我们的雪舞一定会救活你的。”

  皇上拉住皇后的手,轻轻的摇头,“没用的,白清风亲自来给朕治疗,都束手无策,宁儿陪朕多呆一会儿好吗?朕想最后闭上眼睛看见的人是你。”他虽然已过四十,可是依旧风度翩翩,俊雅非凡,是她心中唯一的挚爱。所以面对他的柔情,她还是会和少女一样经不住脸红。

  可是想到他即将久别于人世,她的心还是会泛着疼,甚至沉到了谷底,连白清风都没有办法,又何况是雪舞呢?“皇上……”她轻轻的啜泣,多么希望这一刻是梦,是她的一场噩梦,梦醒了以后,他还健在,还坐在那把龙椅之上,睥睨天下,施展抱负。

  “宁儿,朕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这话,让她的泪再次滑落,甚至脑海中快速的划过什么,朦胧的双眸也噙着一抹疑惑,看着他放在自己小手上的大手,纤瘦的不像话。从多久以前,她开始选择忽略皇上?

  大概他再次宠幸淑妃的时候,她就彻底的将这个男人划到了心门之外,随着他宠幸别人都与自己无关,她不知告诉自己多少遍了,甚至是父亲被禁足,她也以为皇上是被淑妃迷住了心智,反而这样才是最好的,至少父亲被禁足就不会再有上朝的机会,更加不会被别人使绊子。

  可是深处的地方,她却没有想到。

  或许这本就是皇上的用意。

  甚至是宠幸淑妃也是他的计划,一向精明如他,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呢?必定是有什么原因?当时她还会将十王爷的死也怪罪在他的头上,现在想来真的是太愚蠢了。

  “皇上,你的身子到底怎么了?”皇后机警的问道。

  皇上抿唇一笑,“皇后,终究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其实朕中毒了,从很久以前,朕就知道自己中毒了,一种慢性的毒药。”

  皇后浑身一颤,“谁?”

  皇上淡然一笑,“皇叔!”

  皇叔?逍遥王的父亲?

  “为何?”

  皇上拉过皇后的手,“咱们不要把时间放到这样的问题之上,朕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

  “皇上,可是你……”

  “没用的,朕试过,白清风试过,都没用,朕认命了,所以你也要认命!”

  皇后含着泪摇头,“不要,宁儿不认命。”也不想认命。

  皇上笑笑,就和初见一样,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那般的缱绻,那般的柔情,再一次的融进了她的胸口里,化成了蜜糖,化成了致命的伤口,带着蜜一样的伤。

  “宁儿,别去怨恨任何人,好吗?”不等她开口否认,皇上又开口说道,“一切已经是定局,朕很开心,朕唤你来,你还能来到朕的身边。方才朕真的很怕你不会再来,或许朕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皇后心中酸楚不已,她想过,想过不想来,可是面对多日来的思念,她还是决定再来一趟,以为淑妃会在这里,会让她彻底的心死过一回,也许今后就更加勇敢。却想不到来了这里,看到的竟然是这样憔悴苍凉的皇上,与她爱的那个男人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他们明明就是一个人,为何让她生出一丝的冷意,甚至是绝望?

  “皇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宁儿冤枉了你。”

  “宁儿,能不能答应朕一件事情。”

  “皇上你说。”她止住了眼泪。

  “让朕为你梳一次头,朕知道,你听见离儿给冬儿梳头,你心中羡慕的不得了,所以今日让朕为你梳一次头好吗?”他嘴角含着笑,温和的问道。

  皇后含着泪点点头,“好,可是你会梳头吗?”

  皇上神秘一笑,“你等一下一见便知。”

  他坐在床上,她坐在床榻之上,一高一下,他苍白纤细的大手轻轻的划过她柔软的发丝,一缕一缕的挽起,她平静安然的坐在那里,享受着自己心爱男人为她挽起发丝时的温柔,足以让她死过一千回都不会后悔。一下一下,一撮一撮的编织着。

  虽然不懂怎么梳起最漂亮的发饰,可是他依旧用心梳着。

  曾经在其他宫中,头看着那些宫女为嫔妃梳头,那时候觉得很简单,可是为何到了他的手里,却是这样的笨拙?

  最后,他还是编制了最简单的发饰。

  麻花辫!

  他将床头的莲花簪子拿了起来,轻轻的插(禁词)进了她如墨的发丝里,清丽脱俗,灵气逼人。即使年过三十几,依旧风韵犹存。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零碎的麻花辫,头顶上最简单不过的莲花簪子,这一刻竟然是这么的幸福。将麻花辫挽过自己的胸前,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发丝,由衷的说道,“皇上,你为宁儿梳的头发真漂亮!”话落,泪已落。

  皇上笑了,真心的高兴。“真的吗?朕不敢问别人怎么盘头发,只能每天看着宫女为嫔妃挽起头发,可是朕怎么也学不会,到现在只能记起怎么编麻花辫?”

  皇后含着笑摇摇头,“不,这样已经很好了,宁儿真的很开心。”今生还能够得到皇上如此真挚对待,今生已经没有什么好求的了。此刻,她就是最幸福的女人。能够得到自己心爱男人的放下身段,为她梳起发,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幸福的事情?

  足矣,此生足矣。

  即使他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她此刻也是幸福的。

  “宁儿,你幸福吗?”皇上握着她的小手,轻声的问道。

  皇后重重的点头,“是的,我很幸福。”

  皇上闻言,苦涩一笑,更加握紧了她的小手,希望能够温暖她手儿的温度,可是他却忘记了自己手上已是冰凉一片,又怎么可能温暖别人呢?“宁儿,朕知道你在说谎,你嫁给了朕之后就过的非常辛苦,这些朕都知道,却不能给你幸福,朕真的很难过,若是努力爱你,朕的心会觉得对不住心中那个深爱。所以一直都将你阻挡在心门之外,只给你柔情却不曾给过你一丝一毫的爱。”

  皇后眼睛里噙着泪花,不住的摇头,“不,今生能够嫁给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别无所求。”

  皇上感动的吸了吸鼻子,眼眶已经有热浪流动,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皇后,既然爱朕,那就喝下这瓶毒药吧!朕舍不得丢下你一个人,所以皇宫不适合你。”

  皇后一怔,震惊的看着皇上,再看看他手中的小瓷瓶,终究是破涕而笑,抱着皇上的胳膊哭笑不得,“谢谢,谢谢你最终没有丢下我一个人。”

  皇上的嘴角浮上了苦涩的笑容,她永远都是这样,这样令人贴心,却又不会觉得很多余,她总是这样若有似无的存在,却偏偏在关键的时刻展现出她最大的魅力,这就是属于安宁的特殊气质。

  她接过小瓷瓶,打开之后一口饮净,没有丝毫的犹豫。

  皇上拍拍身旁的位置,“宁儿,到这里来。”

  皇后没有丝毫的犹豫,脱下了高贵的牡丹鞋子,然后安静的躺在了床榻之上,皇上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问道,“宁儿,怕吗?”

  皇后温柔的摇摇头,“不,一点也不怕,我很幸福。”

  皇上唇角一勾,真情无限。“宁儿,今生能够娶到你,也是朕最幸福的事情,来生好吗?来生朕要先追你。”

  皇后的意识有些混沌,眼前的挑高的天棚也在打旋,就连耳边的话语也是双重的音色,尽管如此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满眸含笑,最后轻轻的闭上了双眸,嘴里轻喃着,“好,下辈子我等你来爱我。”

  皇上侧目看着皇后闭上了双眸,粗糙的大手一遍一遍临摹着她的细腻的皮肤,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

  冷冬儿闯进父皇的寝宫,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双眼,小手捂住小嘴,两行清泪滑落,她跌跌撞撞的扑到了龙榻前,床榻上的母后梳着简单的发饰,却与她那一身的华服不服,尤其是头顶上莲花簪子。不过姣好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她此刻好似真的很幸福。

  要不然睡梦之中她也不会含着笑,仔细屏息,房间内只有三个人的呼吸,顿时心痛的纠结在了一起,有一种疼痛几乎摧毁了她的理智,冬儿震惊的问道,“父皇,母后睡着了对不对?”声音细细小小的,好似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沙哑撕裂,难听极了。

  皇上只是含着笑,却并没有说任何的话,反而是看向冬儿身后的段别离,给予一个眼神的示意,到底是何意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会知道,冷冬儿一双眸子只定格在安静沉睡的母后身上。

  “父皇,告诉雪舞好不好?母后怎么了?母后到底怎么了?”她哭了,哭的好像一个孩子一样的无助。段别离抱着失声痛哭的冷冬儿,心里也是酸楚万分。

  皇上却是答非所问,“几更天了?”

  段别离轻叹一口气,“三更天了。”

  仔细聆听,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躁动的气息,此时房间里的人都感应得到。

  冷冬儿面色为之一沉,眼中闪过一丝的杀气。

  她没有想到,皇叔终究是动手了,竟然会这么快?竟然还选择了今晚,她此时脱身求救外援已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

  皇上冬儿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心顿时沉了下来,看向站在冬儿身后的段别离重重的点头,最终叹了一口气,“雪舞,本来这件事情,父皇不想让你知道,只是怕你与你皇叔心中会有膈膜,既然你在这里,那朕就不再隐瞒什么了,去叫你皇叔进来吧!”

  冷冬儿一怔,父皇知道皇叔的军队来了?

  “父皇,你放心吧!雪舞会保你的安全,绝对不会让你出任何的意外。”

  皇上柔和一笑,这话竟比世界上所有的甜言蜜语都好听。“雪舞,听父皇讲一个故事,你再决定怎么做好吗?去吧,叫你的皇叔进来。”

  冷冬儿乖巧的点点头,推开了房门,回廊拐过,正巧碰见了北堂烈带着大批的兵马前来,看着出现在宫中的冷冬儿,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她出现在这里,而他竟然不知道?

  “皇叔,走吧!父皇想要见你。”她的声音轻轻的,仿若天空飘浮的云朵,一吹就散开了。

  北堂烈一怔,当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冷冬儿没有给他计划,讽刺的说道,“怎么皇叔大批兵马已经打了进来,难道还会怕单独去见父皇吗?”

  北堂烈浑身一震,能够从她的话语之中察觉出一抹恨意,这才是她最心痛的。

  “本王去。”

  似风似云连忙阻拦,“爷,万万不可?”

  “是的,爷,请您三思,万一您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您让我们如何自处?”长公主的功夫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或许不是最厉害的,但是却与爷不相上下,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们该如何向老王妃,向天下的百姓交代呢?

  北堂烈挥手,“本王说的话,你们要质疑吗?”

  似风似云连忙退后一小步,异口同声的说道,“似风似云不敢。”

  冷冬儿已经无心情在继续观看下去了,直接转过身子,走在了前方,北堂烈跟在后头,不快不慢的保持着一米的距离,轻袅淡雅的背影竟是有一光年的距离那么遥远,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儿,他为何有一种感觉自己必须要放弃才行?

  他晃晃头,晃去脑海中烦闷的想法,坚定自己的信念,今日必定有个解决之道。

  踏进宽大到足以容得下一百个人的房间,晕黄的灯光照耀着每个角落。

  床上的皇后安静沉睡着,身侧的皇上由段别离扶着,正虚弱的咳嗽着,皇兄的,面色蜡黄,双眼无神,察觉有人进来,抬起头依旧温和的对着他笑。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绝对要逼宫了吗?

  为何还能这般坦诚的对自己温柔的微笑?

  “烈儿,你来了?来,坐到皇兄身边。”他依旧和往常一样,温和的向着自己招手,只是此刻的他已经不健壮,甚至是身体抱恙了,更确切的来说他下一秒很有可能咽气了。

  明明七天以前还见过皇兄,怎么才不过短短七天的时间,他竟然会变得如此苍老,放佛是一夜之间变成的?

  心中再大的仇恨都不如此刻自己眼睛所看见的有冲击力。

  心里一痛,是他害的吗?

  原来他一向不懂得什么是恨?要不然此刻也不会这么心疼,心疼皇兄,半辈子的荣辱都拴在了皇家这两个字上,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这个北国。他的腿脚有些无力,却依然坚定的迈着步子,走到龙榻边安静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看着他的面颊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他第一次才知道,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兄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他温和的双眸,总是这样的看着自己。“皇兄……”声音嘶哑,已是满目的苍凉。

  皇上笑了,那是属于孩子一般纯真的笑容,仿若得到了世间某个珍贵的宝贝。“好,好,你还愿意叫朕一声皇兄,朕真是高兴,高兴啊!”他招呼着冬儿,“雪舞,去,替父皇上后面的牌匾取下先皇的遗诏。”

  冷冬儿抬眸,看着两米多高的牌匾,飞身一跳,顺手一拿,掏出了一个长方形黄色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了遗诏。先皇,那应该就是她的曾爷爷,只是曾爷爷怎么还留下遗诏呢?

  “雪舞,你念一遍。”

  冷冬儿疑惑的打开遗诏,上面只有一句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堂烈品行端正,为人正直,乃继承大统最合适的人选,钦此。”

  此刻,不止北堂烈震惊了,就连冷冬儿也不由得震惊了。皆是不可思议的看向皇上,“父皇,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握住了北堂烈的大手,老泪纵横,“皇弟,朕知道你恨朕,朕也知道你为什么要恨朕,朕不解释就是怕伤了你们母子之间的感情,但是今日朕要亲口对你说,你不是朕的儿子,你大皇兄的亲生骨肉,我想你心中也对当时皇爷爷为什么把皇位传给朕而耿耿于怀是吗?今日朕就告诉你一切真相。”

  北堂烈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本以为该久埋于地下的秘密今日全部见光了,皇兄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他不是他儿子的那一刻,他就信了。母妃心中嫉妒,编出这样的谎话一点也不出人意料,只是可笑的是,他宁愿被这个谎言骗了二十几年,却不愿意调查事情的真相。

  他俊雅非凡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光,如墨一般的黑眸正刮起幽深的漩涡,阴森的可怕。

  “其实皇爷爷心中的人选始终不是你父王,也不是朕,而是你这个仅有七岁的小皇孙,每每提起你,他都总是很骄傲,甚至也对朕说过,若是北国将来交到你手上,必定是另一番盛世。他想看着北国繁荣苍盛,可毕竟身体抵不住你成长岁月的漫长,终究是没有能够熬过那年冬天。他对朕说,北国的龙椅若是传给了你父王,北国的将来必将是岌岌可危,只若是给你,那就说不准了,也许皇爷爷的皇位还没有传到你的手上,可能北国就被你父皇给败了……”他虚弱的喘着粗气,一下接着一下,段别离一直坐在皇上的身后,为他拍着胸口顺气。

  北堂烈鼻子一酸,竟说不出话来。

  所以,皇爷爷把皇位传给了皇兄,至少皇兄能够坐稳这把龙椅,甚至保住北国江山。

  以前他从不说,所以他也不愿意知道,误会才会一直都存在。

  皇上看透了北堂烈心中的那一抹顾虑,噙着笑说道,“别内疚,一切都是朕心甘情愿的,你不曾有错,无知者无罪。朕最讲承诺,所以皇爷爷把皇位传给朕,就是希望朕百年之后能够将皇位还到你的手上。”

  俊雅悠然的面容上划过一抹懊悔,他握住皇兄的手,颤抖的问道,“为何不早一点告诉我,还让我做了这么多的错事?”

  皇上轻声一叹,“真是朕的的用意,烈儿,你虽然有能力,可惜某些事情还是优柔寡断,朕曾经不懂,可是坐上这个皇位的时候,朕就知道一件事情,若有些时候你不狠一点,那么受苦受累的就是老百姓,老百姓过的不好,你就是一个失败的帝王。所以……”

  冷冬儿颇有些激动的接着说下去,“所以父皇你在用自己的名誉来换皇叔的逼宫,你让天下百姓寒心只是为了给皇叔铺垫吗?”这些日子他一个人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却不能和别人说,她身为他的女儿却不能分忧,这让她觉得自己很无用。

  北堂烈身子轻颤,心头泛着疼。

  皇上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女儿那张哭泣的小脸,空虚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满了,“雪舞,别怪父皇没有让你参与,你是长公主,今后要辅佐你皇叔的人,你万万不能出岔子。”

  冷冬儿不否认,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可是她为他心疼。北堂烈将头别过一边,尽量控制那份热浪袭来。

  皇上感受到手腕的那份热度,抬眸看向身后的段别离,苦笑的说道,“够了,离儿,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这毒已经有二十年了,连白清风都救不好朕,朕就认命了。你们都莫要再执着了!”他一语道破他们心中的疑惑,是毒,连白清风都医不好的毒,那就是等于没有希望了。

  北堂烈颤抖的问道,“父王下的毒?”

  皇上含笑,“很重要吗?重要的是,烈儿你要做好一个皇帝,现如今你有了皇爷爷的遗诏,那么你就更有说服力,全天下的百姓正看着呢?”

  这一刻,心中好像打翻了调料瓶似的,五味杂陈,各种滋味。

  他很想说,他不要皇位,只要健康的皇兄还在,可是想起皇兄所安排的一切,他又没有资格去拒绝,这一切都是他而起,所以他绝对不能够辜负皇兄和皇爷爷的希望,曾经这个皇位对他来说一文不值,唯一的用处就是折磨眼前这个对他唯一好的皇兄,现在他真的悔悟了,也有责任,有义务做好一个皇上。

  “是,我一定会的。”

  “雪舞,你会辅佐好你皇叔吗?”

  冷冬儿一怔,幽深的目光瞥了一眼北堂烈,眼中蓦地升起一抹杀气。可是再抬头看向父皇期许的眼眸,她却连个‘不’字都说不出,如果这是父皇期待的,那么她愿意。

  重重的点头,给予他的期望。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好,离儿,雪舞,你们先出去,父皇想和你皇叔好好的聊聊。”

  尽管不舍,可是父皇最后的要求她不敢不答应。

  “好。”

  段别离搀扶着冷冬儿一点一点的走出房间,皇上眼中含着慈爱的柔情目送着他们离开。“烈儿,人生在世什么都可以选择,朋友,爱人,妻子,唯有亲人不可选择,所以别怨你母妃。为情所困的人朕理解,也能够体会,爱到深处不知怎么就伤了那个人,所以别去记恨你的母妃。”

  北堂烈点点头,一滴热泪话落,滴在了皇兄苍白的大手上。

  “烈儿,你是男人,北国将来的国君,不可软弱,皇兄知道你的冷情皆是因为你有情,所以莫要伤怀,皇兄很开心自己解脱了,也理解你心中的伤痛,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与他人鹣鲽情深,心中难免会有难过。情这个字折磨了朕大半辈子了,年轻时不知悔悟,老了才明白一切都晚了。想要去爱别人,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不要让自己为难,去爱别人吧!雪舞和离儿本就是一体,拆散了他们只会让雪舞更恨你,皇兄想看你们努力齐心的模样。”

  北堂烈震惊的看向皇兄,原来他竟然什么都知道?“皇兄?”

  皇上虚弱的笑了笑,“朕也和你一样,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最终伤了她,所以那份悔恨一直隐藏在朕的心中,一辈子得不到宽恕。也明白情到深处,一切皆不由人,若是对皇兄心中还有那么一丝的悔悟,放过雪舞,放过你自己,重新找个好姑娘,好好的去爱别人,也学会去爱你自己。”说到此刻,他的眼神已经涣散,甚至看不清头上方皇弟的面容。

  北堂烈的心更疼了,放弃冷冬儿,放弃心中的执着?

  他不想,可是面对皇兄坚持着不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一刻他的心都跟着纠结在了一起,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北堂烈的心更加疼了,怎么能够辜负一直未他付出的皇兄呢?他对冷冬儿最后一丝的幻想也在皇兄混沌的双眸之中幻灭了。

  “皇兄,烈儿答应你。”话落,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跟着死去了,紧握着他大手的纤瘦嶙峋的大手也随之一落,代表着一个帝王的辞世,更叫代表着一位新帝的登基。

  双眸瞪大着,呼吸也开始渐渐变的不均匀,颤颤抖抖的大手想要去抓住什么,可终究不知道自己要抓什么?只感觉心中的某一块净土塌陷,连那最神圣的镜台也随着皇兄的手一起滑落了。

  他很孤独,很无助,终究又是他一个人在前行了。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悲愤的情绪,抱着皇兄瘦弱的身子嚎啕大哭,好似一个小孩子……他希望他睁开锐利的双眸,谩骂也好,殴打也罢,只要他能够睁开双眼,怜爱的看着自己,

  三更时分已过,悲鸣的丧钟敲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苍凉与悲戚。

  尖细的嗓音带着哭泣的悲腔孤鸣,“皇上驾崩,皇后娘娘薨!”

  虽然是方才知道的结果,或许告诉自己做好了准备,可是听见太监嘶声的呐喊,冷冬儿还是免不了心中一阵寒颤,连双腿都在打着颤,热泪蓄满了眼眶,她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泪来。

  段别离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却抱紧了冬儿的身子,让她可以趴在他的怀中尽情的痛哭。

  北堂烈神情冰冷,双眸变得更加幽深,他推开了房门,将手中的先皇的遗诏交给了冷冬儿,“长公主,这是本王皇爷爷,也就是先祖爷的遗诏,请念吧!”

  冷冬儿抬眸,看着遗诏再看看北堂烈脸上并无任何的表情,没有悲愤,没有哀伤,更加没有喜悦,便已经知道他做好了准备。她不会忘记自己答应过父皇什么。她接过遗诏,贯穿内力,传遍了宫中的每个角落。“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堂烈品行端正,为人正直,乃继承大统最合适的人选,钦此。”

  纷纷穿上朝服,赶着进宫的官员听到这话,为之一怔,顿住了脚步。

  嫔妃涌向皇上的寝宫,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不,这不是真的,本宫的凝尘皇子才是最佳继承大统的人选,本宫要见皇上,本宫要见皇上。”匆匆赶来的淑妃惊声的尖叫。

  冷冬儿冷眸撇过,“父皇已经驾崩了,淑妃来此大脑成何体统?来人押回宫中。”

  侍卫此刻哪里不明白已经变天了,皇上变成了逍遥王,可是长公主却依旧不会该明白人选,所以此刻听谁的,他们还是有分寸的。立刻上来几个侍卫,连拖带拉的将淑妃带走了。

  淑妃不可置信的大喊着,“不,一定是你们,北堂雪舞好狠的心,竟然和外人合伙害死你的父皇,你不得好死……”

  冷冬儿抿着唇不语,北堂烈的眸子却是流光一转,暗芒锐利如尖刀,“淑妃以下犯上,生下龙子将其打入冷宫,永世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淑妃带着她的不甘心,下半辈子都将在冷宫度过,这就是她追求了一生的高位,最终还是敌不过皇上的算计,黄氏一门绝对不能再次崛起,否则北国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冷冬儿瞧着远处奔跑而来的大臣,立刻跪在了地上,段别离也跟着一起跪在一旁,“北堂雪舞(段别离)拜见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似风和似云心中一喜,连忙有样学样,身后的侍卫兵也跪在了地上,那些大臣即使还想出什么幺蛾子,这会看见长公主和驸马爷都跪在了地上,哪里还有别的想法,自然是一起跪在寝宫外的石板上,齐声高呼,“臣拜见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堂烈站在高处,看着眼前跪着一地的人,不知为何心情竟是复杂的,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这个高位,他走上来了,甚至坐上了那把龙椅,不费一兵一卒,可是为什么他越来越不高兴了呢?

  难道登上这个位置,就必须要踩着自己亲人的鲜血才可以吗?

  他抬眸,天已经开始泛亮,鱼肚白的天空有一颗星星耀眼一闪,他动动嘴唇,沉稳的说道,“众卿家平身,皇兄已去,朕要为皇兄服丧三年,举国哀悼,挂白绸,白灯笼,三年之内不得穿艳色衣着,大臣将不得涉及烟花之地,违者罢黜官职,永世不得入京为官。”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冷冬儿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子,感觉眼前一片空白,世界都在打转,她浑身虚脱,好累好累,筋疲力尽,真的好像歇一歇,可是,她告诉自己要坚强。

  只是,身子的沉重抵不过她的意志力,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临晕厥之前,映入眼帘的是离焦急的脸,耳边充斥着,“御医,御医在哪里?”

  那声音,是新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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