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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木水木草真真亦假 清莲清漪真假亦真


  辞别了老婆婆,穆清跟着身旁这位少年来到了一家茶馆,茶馆并非那么低调奢华,反而很简陋,简陋到甚至穆清和少年坐下了快半柱香的时间,茶馆的小二才急匆匆的跑来招待客人。穆清不甚喜欢这种地方,她方才坐下的时候,就瞧见椅子上满是灰尘,许是茶馆坐落街头的缘故,椅子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逆着这光线,穆清看见这木头椅子上还有些许油渍,故而她不是很想坐在这里谈话,况且这里人声鼎沸,哪里是清净之地。只是当她刚想开口提议换个地方队时候,带她来的少年行云流水一般坐了下去,一点都没有不妥的意思,于是穆清也不好意思再要求,一是怕矫情,二是怕惹恼了这位小公子。

  少年眼眸含笑,凝视着潘穆清道:“要喝点什么?”

  穆清避恐不及,左右不甚放心这茶馆的茶水和茶具,于是礼貌的回答道:“我不渴,公子喝就好了。”

  少年熟练的清洗茶具,将脏了的茶水倒在一旁的木桶里,如此来回清洗数遍,再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他发现穆清一直盯着自己不禁失笑,道:“我爹是当年潘府在武昌府井矿盐厂的一个打杂的小工,对那些人们不想提的陈年旧事还是有些了解的,后来井矿盐厂的生意越来越差,我爹也无事可做了,家中入不敷出,十分单薄,一直忘记说,我爹没什么文化,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儿,所以就给我个名儿木草让我将就着用,所以姑娘叫我木草就好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儿?”

  穆清眼睛滴溜转了一圈,笑嘻嘻道:“我和你一样,爹娘没啥文化,给我取名叫木水,戚木水。那请问木公子方才那位阿婆说的陷害,是不是真的?”

  木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刻意压低声音道:“说的没错,的确是陷害。木水姑娘觉着潘家落了难,谁家会最开心,那便是谁家了。”

  穆清想了想,第一反应是父亲常说的湖州府陈家,但是在旁听的同时她又从来没有听过父亲说陈家的不是,所以她潜意识里认为陈家是个家风高尚的家族,尚且不会做出这些苟且之事,但是除了陈家,别的家族的名词在穆清脑海里又是如此贫瘠,所以她只好说道:“陈家...吗?”

  木草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咽下去,缓缓说道:“不知木水姑娘有没有耳闻陈家严谨的家风家德,陈家一向以公正雅正闻名于大清,他们家的人也一直以这四字为处事原则,这也大概就是即使潘家没落,湖州陈府依然屹立不倒的原因罢,况且陈家和潘家一向和平相处,不会无缘无故暗中挑事。”

  穆清听着有理,只是这公子一直不把话挑明,缠人的紧:“还请木公子明示。”

  木草将杯中的茶水泼了一点在木桌上,用食指沾一点茶水,在劣质的木桌上清晰的写下一个“潘”字,说道:“这是大名鼎鼎的潘家,湖广这一片无人不知。”

  随后,又用食指沾了些茶水,在“潘”字上方写上了两个字“京官”,他淡淡地笑道:“这湖广布政司巡抚啊是个很清奇的官职,他有机会和上边儿的京官接触,也就是说可以间接的接触圣上,他也可以卑微到尘埃里,在这小巷子里弯弯绕绕,和地方小官或者是地方家族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穆清忽然想到今日和潘衡在前厅里交谈的就是湖广布政司巡抚邹大人,这些年,他经常来潘府找潘衡,两个人有时谈笑风生,有时肃穆论事,于是问道:“木公子说的可是邹大人?”

  木草弯了弯唇角,并未给出明确的回答,而是继续说着他的分析:“若是地方某一方势力太过于强势,比如独霸华中的潘府盐商,那么根据此消彼长的自然定律,相对一方的势力势必会被削弱,可能是各种原因,故而和‘商’相对的,很明显就是‘政’了。若是潘家在华中地区的影响范围高于了政治统治,直接受到朝廷谴责更甚至贬谪的就是这位巡抚大人了。”

  穆清皱着眉,顺着他的话想下去:“所以邹大人在潘家井矿盐厂里是很容易动手脚的。”

  木草点了点头,道:“是这个理。”忽然,他话锋一转:“只是戚姑娘为何会对这些事如此的入迷?”

  穆清眨了眨眼睛,将思绪从刚才的问题中拉出来:“我是这里裁缝店家的女儿,我们一家人受恩于那粮道街头的王家夫妇,王家的独女嫁进了潘家,我这才知道些眉目,所以就来问问的。”穆清打量了下对面的少年,面庞十分的青涩,必定是不过二六一十二岁的,他为何勘探得如此透彻,于是问道:“那你呢?为何知道的如此之多?”

  木草煞白了脸,悲从中来:“当年我爹在井矿厂里做小工,本想着潘家盐商发达了,赚点小钱给我娘治病,未曾想到潘家盐商产业一落千丈,继而久衰不盛,我们家也入不敷出,不久我娘就去世了。后来迫不得已离开了这里,去别的地方谋生,慢慢的等我长大了,我便觉其中蹊跷的很,为了调查此事,我经常回到武昌府这边,看见一个小厮频繁的出入潘家和邹府,小心谨慎,偷偷摸摸的,想必是其中有鬼,所以我大胆推测了一番。”

  穆清思虑很久说道:“所以你并没有万全的证据?”

  木草释然的笑了笑,随后说道:“戚姑娘,左右都是饭后闲聊,何必那么当真呢?”

  穆清自知自己问的有些多了,于是堪堪闭嘴不问。她看了看对面的少年,面容十分的俊秀白净,只是衣裳破旧不堪,布丁打着补丁,袖子处衣摆处也脱落了好些线头,发髻也没有像样的发绳系起来,只是用简单的破布缠绕了一圈儿,少年的裤子上也沾了许多灰,鞋子看着也明显的不合脚,人面如此温润如玉,只可惜穿着这样的磕碜。穆清于心不忍,好歹和他相识一场,拿了人家这杜若花的好处,或多或少帮助他一番,想必他家中也是十分艰难的。

  于是穆清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纯白色的荷包,绣着精致的丁香花,里面装着好些银子,鼓鼓囊囊的装了一袋,她将这荷包递给木草,说道:“快要进入冬天了,和你爹一起做套冬衣罢,剩下的银子就去改善改善生活罢,今日多谢木公子相助,他日若是有缘相见,木水定然相报。”穆清站起身来,朝少年鞠了一躬,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孩和鼓鼓囊囊的银子,刚想拒绝,女孩便道:“安能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公子你便当我在济贫好了。”

  少年趁着穆清走远了,转身走进了一家花草店,从白色的荷包里拨出一半银子,交给花店里的姑娘,笑着说道:“这位姐姐,就买杜若花罢。”

  天完全黑了下来,只剩下街边的客栈酒楼门口挂着灯笼照明,穆清借着这点微弱的光,摸索着回潘府。方才那位小公子好生蹊跷,为何在阿婆快要说出答案的时候打断,而恰好也是在那个时间询问要不要花儿,穆清低头看了看拿在手心的一簇杜若花,白白净净,娇羞可人。若方才的少年尽在胡诌,他为何要编得如此完整,如此合情合理,又为何要嫁祸给邹大人,那么究竟是邹大人一手促成还是另有其人?少年说得真真切切,穆清听得也真真切切,只是二人心中又有几分真假。

  等穆清摸索回到了潘府时,潘府灯火通明,一队队的小厮鱼贯而出,嘴里念叨着:“你们去那边,大姑娘今日身着粉色马面裙,快,四处找找!”

  潘穆清连忙跑至潘府门口,在门前灯笼的映衬下,守门的小厮这才看清穆清的面容,不禁连忙喊到:“不用找啦不用找啦,大姑娘回来啦!”

  穆清以为很多人在正厅里等着自己,方才还有些愧疚与自责,直到发现前厅里只有自己的母亲一人时,才觉着心有些空荡荡的。文茵连忙迎上前,眼眶红红的,蹲下身子,抓着她的手哽咽道:“清儿,你去哪里了!让娘好找,若是你不见了,那我......”说着,王文茵又流出了眼泪,转身用手绢擦着。

  穆清准备好的一肚子的说辞霎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伸手抱着母亲,一个劲儿的道歉,安慰着文茵。她只觉着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现在这个时辰,父亲应是在兰芷院罢,也许父亲现在甚是不知道她不见了,也不知道她回来了。这偌大的潘府里,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穆清紧紧地抱着母亲,竟头一次觉得这屋子实在是太空虚了。

  今日的所见所闻,潘穆清固然要说,至于要说多少,要说什么,她的分析和判断,她自然得斟酌,况且今日天色尚晚,穆清自知父亲在哪,在做什么,何苦要去讨没趣儿呢。于是她琢磨着木草说的话,邹大人,潘家,陈家之间的点点关系,忽然她想到了一个视觉盲点,木草将邹家安排在这个位置上,除了权高位重以外,再没有其他的特点了,那么除了权势过于高以外,和井矿盐深度接触的群体同样是很容易动手脚的,故而将这个故事安插在那群人身上,也是完全合理的。那么事情就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了,既然如此,那位少年究竟为何知道如此多的内幕?

  翌日清晨,穆清起的很早,一方面若是晚一点不知会被母亲教导念书到何时何刻,再者,也只有清晨父亲清闲一点。等穆清敲响书房的门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发现那位生疏的妹妹采苓也在,潘衡笑着给采苓交代一些学堂的事,大概就说去学堂多学些新颖的东西,那些刻板老旧的知识不学也罢,这时代总该变化的。等采苓从书房里出来时,看见穆清正等在门口处,眼神飘忽了些,微微行礼,轻声道:“姐姐。”

  穆清与采苓虽住在同一个府邸里,也不甚常见,她抬眼悄悄地打量采苓这些日子的模样,发现她越发出落的明净可人,举手投足间竟多少有些其母亲柔止的风范与气质,宁静与脱俗,柔弱且内敛,穆清亦微微行礼,道:“妹妹,可是去学堂?我也是羡慕的紧,只可惜习惯了母亲教导,去了学堂倒也不便。”

  书房内的潘衡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探了探身子,说道:“可是清儿?”

  于是穆清索性便越过采苓,走到了潘衡书桌前,不卑不亢:“父亲。”

  “如此之早,所谓何事?”潘衡抬眼看了她一眼,便开始蘸取墨水,运笔。

  穆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荷包,轻轻地放到潘衡的书桌上,垂眼:“昨日偶入家中仓库,发现了九年前的精盐,若是我没有了解错,家中盐商落败便是从那年开始的,盐的保存与时间并无太大关联,而这分明不是盐,换而言之,这盐的含量少的可怜,这是砂石。”

  潘衡写字的手顿了顿,随后又继续写着,只可惜舒展的字迹上多了一个又黑又大的墨团,等他写完一行完整的句子时,他才慢悠悠地说:“你是潘家姑娘,理应学习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整这些没用的作甚?”

  “爹,这些我都学过了,我想...”穆清忍不住将心中所想倾倒出来,也许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近人情,也许。

  “你想?你想作甚就可以作甚么?你哪里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自古便有女人不参政的道理,你去关心家中盐商作甚?你看看你,昨日让你娘寻你,你说说,昨日去哪里了!为何每日不着家!”潘衡越说越气愤,到最后拍案而起,冲着穆清直吼。

  穆清终归是害怕的,她颤抖着倒退了一步,头压得更低了,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也不甚敢抬头看潘衡。

  潘衡负着手,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儿,走到穆清身后,朗声说道:“今日你不用去你娘那儿学了,思虑着你也是学不进的,去祠堂跪着罢。”

  到了晌午还未归的穆清此刻老老实实地在祠堂跪着,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却格外的渴望爱,然膝盖上的钝痛真真切切的刺激着她:何为爱?王文茵四处寻找穆清不得,终是在潘家祠堂处找着跪着的女儿,心里难受,她只好去别家院子里去找潘夫人,潘夫人本是同意去和潘衡说说情,奈何被潘老爷拦住,说到是,潘衡自有他的处事原则,我们去掺合什么。

  话说是采苓去到了学堂,清漪竟是出奇的乖顺,也没有似昨日那般,嫉恶如仇。今日采苓也是早早地来到了学堂,并不是十分情愿地坐到了昨日的座位上,清漪借着欲和自家小姐侃天的理由,坐到了采苓对面的座位上,和自家小姐说说笑笑,好不有趣,说道那胭脂楼近日生意不错,那江边的汪大爷家的姑娘,为了盒精致的胭脂竟把家中好些丰收的大米拿去卖了,又侃到昨日胭脂楼来了位漂亮姑娘,买了支金制的发簪,竟和胭脂楼的老板签了契约,打工抵债。采苓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自然看不懂这些个世态炎凉,不禁调笑一番,左右不过爱慕虚荣几个词,清漪分内的事情也不过讨个小姐的欢心,也只好陪笑几句。

  不多时,门口传来喧闹声,说是邹衍来了,采苓连忙起身,快步走出屋子,去到外面去等候采苓。邹衍大爷似的坐下身子,便转向一旁谨慎坐着的采苓:“采苓姑娘,许久未见,竟有些想念。”

  邹衍见采苓不答也未恼,懒散着身子靠在椅子上,随意的笑了笑,目光飘忽,四处看着,忽然好巧不巧,瞥见抽屉里漆黑的空间里,一线光亮,莹莹发光,邹衍伸手在抽屉里摸了一把,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金色的发簪,一朵清奇之花的模样,邹衍琢磨来琢磨去都觉着是种草药的形状,转而念之,采苓采苓,首阳之巅,说的可不就是这黄药吗,邹衍顿时乐了,转身就对采苓说道:“采苓姑娘,你表面上对我如此冷淡,背地里竟给我留下信物,本公子喜欢的紧!”

  采苓莫名地看着邹衍,皱着眉,分明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觉他的言语愈发的轻佻了,采苓悄悄的往旁边挪了一点儿。邹衍起先的热情与激动被采苓的冷淡消失殆尽,顿觉手掌中的刺痛与灼热,等邹衍低头去查看自己的手掌心时,惊讶地跳了起来,连忙将金色的发簪摔到地上去,手掌一片惨不忍睹,血红的血肉混为一团,白皙的皮肤还在一点点的往外裂开,腐蚀,邹衍神经紧绷成一条皮绳,越绷越紧,他不知这普通的金簪为何会使自己皮开肉绽,更多侵蚀他神经和理智的是手掌钻心的疼痛感和灼烧感。采苓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叫唤邹衍的小厮,直到邹衍被搀扶着离开了学堂,采苓才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去,愈仔细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金簪,刚欲伸手去拾起时被清漪叫住了:“姑娘,不要碰!”

  随后清漪走上前用一种特殊的布类物品将金簪裹了起来,采苓见清漪如此作为,便一个转身,站起来,巧妙的挡住其他三三两两几个人的视线。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学堂里定是听不了学的,于是采苓坐上马车,和清漪一同回府了。

  马车颠颠簸簸,清漪一路沉默不语,直到最后半柱香的时间,采苓才出声道:“是你做的罢?”

  清漪不出声,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大腿上的衣裙。

  采苓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清漪,我敬你对我的忠诚与为我的抱不平,然凡事皆有王法家规,错了便是错了。”随后采苓又转头说道:“清漪,金簪表面的是何物?”

  “清漪平日里翻了些书籍,《天工开物》里有记载,凡硝,华夷皆生,长淮以北,节过中秋,即居室之中,隔日扫地,可取少许以供煎炼。这液体算是煎炼而得产物,其腐蚀性极强,然不可腐蚀金,故而我以金为原材料制作这簪子。”清漪一条条说道。

  采苓沉默许久:“所以昨日在胭脂楼里赊账买发簪的姑娘便是你?”

  清漪僵硬地坐着,也是无言。

  采苓拉住她的手:“清漪,一会子回去之后,我给你一些银子,你去将赊的账还了,再找个偏僻的地方住下罢,这邹衍必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炷香的时间,采苓将父亲母亲给自己买的首饰,发簪,项链,精致的衣裙一起打包,再偷偷拿了些银子出来,交给清漪,便让她赶紧走,走了便再也不要回来。

  清漪从下在潘府长大,因家中贫穷,无奈之下被爹娘卖给潘府做丫鬟,六七岁便被少爷安排去照顾刚出生的采苓,和潘府小小姐的感情深厚,和潘府这片土地感情也深厚,她是断不想离开的,只是在她昨日决定要做此事时,她就已经想好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更甚比这更差的结局,然她还是这么做了,大概这就是一种信仰,亦或者是一种坚守罢,对小小姐的忠诚也罢,对不公王法的愤然也罢,这些俗事皆消散在清漪落寞离开的背影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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