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识己、认天地、观众生

　　“肮脏的老绿皮，这是你的手下？”几个穿着同款褐色皮衣的男人拎着棍棒不怀好意的站在柜台前指着鼻青脸肿的派克大声问道：“难道你不知道来我们的地盘是什么后果？”

　　“怎么回事？”老兽人眼中迸发出了一抹淡淡的怒意，转头向提着一个破旧麻袋的派克问道：“你去他们的地盘了？”

　　“客人要换一些金币，但咱们这边的当铺都关门了。所以…”

　　“老子才不管你干啥，规矩大家都懂，你们看着办！”

　　“怎么回事？”零一看此时八成跟自己有关，便走下楼梯问道：“我让他去帮我换点金币的，这触犯哪条法律了？”

　　“人类？”头领模样的中年男人突然换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孔，虽然他脸上从嘴角横跨到耳边的刀疤让人感觉他和“和善”二字压根扯不上关系，但他还是笑着向零行礼致意“您是第一次来茶花城的游客吧？这些肮脏的绿皮看你是人类，所以就合起伙来坑你。这样吧，看在咱们都是人类的份上，我就免费帮你一次，把你之前付给他的钱交给我们，让我们帮你主持公道，并为您提供更优质的导游服务，保证您能更好的体会这座城市的魅力。”

　　“你胡说！俺没坑她！瑞哥老爹，俺真的没多收钱，是她说要把剑抵给我做报酬的。刚才从当铺换了六百二十四枚金币，我一个子都没动！”

　　坏了…老兽人一拍脑袋，有些恼火的瞪了派克一眼。马上，派克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闭上了嘴。

　　“啊？你还敢说没坑人？我亲眼看见你明明换了七百金币，剩下的钱哪去了？”

　　钱是在这帮人类的地盘上换的，刚才一着急嘴没把门的派克才反应过来，这下不就彻底洗不清了吗？口说无凭，同为人类零肯定会相信他们说的是实话。完了，又让这帮渣滓坑了。

　　“那又怎样，那笔钱是我给他的费，你有意见？”零已经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而那男人的演技比起某个碧池来说实在是拙劣的很，他眼中的贪婪和嘴角僵硬的弧度已经为零指明了答案。

　　“这…好，就算你没坑人，那没事来我们地盘，这事怎么算？”眼看零对他的好感度已经成了负数，中年男人不甘心的质问道：“五十金币，还是一根手指？”

　　“年轻人，你们已经教训过他了，别欺人太甚！”刚才还沉默不语的瑞哥老爹一拍柜台站了起来“协议上写的是双方协商，别以为仗着你表姐的关系就能狮子大开口！”

　　老兽人已经迸发出了杀气，那是只有在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才会有的气势。果然，几个男人都缩了缩脖子，萌生了退意。刀疤男在不甘心的瞥了瞥派克手中的麻袋后才喊道：“有种！这次就这么算了，再有下次，就不会这么走运了，走！”

　　直到几人骂骂咧咧的走出了旅店，派克才在瑞哥老爹的提醒下向零郑重的道谢。

　　“感谢您能相信我，这是给您换的金币，一共是六百二十四枚，我一分没动，都在这里了。”

　　零犹豫了一下，才问道：“没事吧？去买点药敷一下吧，我付钱。”

　　“嗨，没事没事，俺让揍惯了，皮糙肉厚的，睡一觉就没事了。”

　　“能告诉我是什么情况吗？”

　　没等派克回答，瑞哥老爹先开口了：“年轻的人类，我觉得咱们可以坐下一起吃个饭，你认为怎么样呢？哦对了，为了感谢你的帮助，这顿饭我请客。”

　　能在他释放的杀气中岿然不动的家伙，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恶灵就是见过尸山血海的百战精锐，总之肯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瑞哥老爹虽然是个兽人，但年龄所赋予他的智慧和见识让他本能的在刚才的对峙中下意识的观察了一下零。他发现那个人类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像是受到挑战的狮子一般下意识的同样释放出一股淡淡的杀气作为回应，这让他感觉很是惊奇。要知道就算是一些他之前带出的老兵，都会被他的气势所影响，这个人类，很不一般。

　　“好的，我想能边吃边聊应该会更令人感到愉快。”零接过了派克手中的麻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把金币放在柜台上补充道：“我想我可以出个酒钱。”

　　“哈哈哈，明白了。派克，把我柜子里的那瓶白兰地拿来，是时候打开它为新朋友干上一杯了。”瑞哥老爹十分爽朗的笑着向零伸出了手：“叫我瑞哥就行，你叫什么？”

　　“零。”

　　“古怪的名字，不过无所谓了，我想咱们还有很多话要说。来吧，感受一下茶花城的魅力。”

　　当热气腾腾的大锅端上桌时，零的眼睛就瞪大了，面前这口卖相极为吓人的大锅看上去是那么的眼熟，让她脑海中那道紧锁的大门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来尝尝吧，卖相不太好，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这是我们开国大公发明的，那些年有不少商人都想买它的配方，但无一例外都没成功。现在啊，唉…”

　　“现在怎么了？”零对派克这种吃饭都不忘解说的行为感到十分满意，毕竟她就是来收集情报的，光看见火锅就能让她回忆起一些模糊的画面，能多探听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也自然不是坏事。

　　“唉，一言难尽啊…”瑞哥为零倒上了一杯酒，才长长叹了口气，用他这个年龄特有的沧桑嗓音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日子很不好过，其实也没什么原因，仅仅因为我们不是人类罢了。你一个外乡人，和你说说也无妨，自从几年前大贤者罗恩去世后，朝政就被那群东边来的狗屎东西给把持了，之后就有了一系列全新的法令，激化了人类与我们的矛盾。”

　　把持朝政？全新的法令？零静静的听着，举起酒杯和两人碰了碰杯，随后将整杯炙热灼喉的烈酒一饮而尽，博得了两个兽人的喝彩。

　　“好久没见过你这么能喝的人类了，想当年我们的开国大公像你这样喝上一杯用不了十秒钟就躺到桌子底下了。唉，老了，脑子里老是胡思乱想。继续说吧，是这样的，新法令规定了只有人类能参与政务和高级管理职务，所以我们就只好靠力气吃饭了。这本来没什么，但那群人类可不会这样想。因为我们力气大又比人类勤快的缘故，有不少人类都被我们抢走了饭碗。相信你进城时也看到了，连站岗的士兵都是我们的族人。后来啊，有许多不满的人类组成了血手帮，刚才进来闹事的那几个家伙，就是他们的人。”

　　“所以你们就组成了比蒙帮来对抗他们？”

　　“是这样，但并不准确。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仅仅是抱团来让血手帮的人收敛点，实际上一旦正面对峙，处于弱势的肯定是我们。”

　　如果可以的话，以兽人的脾气是肯定不会受这些气的。但现在大陆各地都在猎捕异族奴隶，踏出茶花城就意味着要时刻心自己不会在下一次睁开眼睛时被五花大绑塞进囚车。所以即使受欺负，他们也只能赖在这座不友好的城市里，付出人类数倍的努力换取一顿廉价的晚餐。

　　“多亏了开国大公订下的法令，我们才没被直接驱逐出去。”瑞哥把头扭向一旁，盯着挂在墙上的剑盾良久，才有些伤感的感慨道：“然而神是很残酷的，奇迹也并没有发生，他被教会带走后就再没回来。他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领主。”

　　“领主？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他是个很好的人类，没有丝毫令人讨厌的气质，也许他适合当一个冒险者，而不是一个领主。”瑞哥又给零倒上了一杯酒，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苦笑道：“他确实是个好人，但他不该把这种仁慈带到统治者的位置上。”

　　“什么意思？难道一个领主十分仁慈宽厚，还不是什么好事？”

　　零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在颤抖，如此多的信息和脑海中的碎片慢慢粘合在一起，拼凑出了一个令她不愿承认的事实：瑞哥口中的开国大公、领主，就是她自己，亚当·劳伦斯。

　　“对，这么说吧，除了那些长耳朵的精灵外不论哪个种族寿命再长也不过区区百年。他的功绩也许会被人铭记，但他给人民的恩惠会随着一代人的死去而被很快遗忘。一个合格的领袖应该被人所畏惧，而不是像他一样每天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畏惧？那样人民不会造反吗？书上有太多的例子了，那些暴虐残忍令人畏惧的领袖下场都很惨，还没出现什么例外。”

　　“不，你混淆了畏惧和憎恨的概念。”瑞哥端起酒杯和零碰了碰杯将酒一饮而尽，顿了顿才说道：“虽然这两种感情极为相似，但其实根本不是一回事。恐惧会使人选择屈服，而憎恨才会使人反抗。因为世间万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性，尤其是人类，在有限的生命里要追求多去繁星的理想，忘恩负义、背叛和出卖才是他们最本能的反应。当年的领地里能拿起武器打仗的人类明明有五千人，但你知道他们在得知这里被教会的军队包围后是什么反应吗？回家收拾铺盖，准备随时逃命！这群屎蛋的粑粑！甚至还有几个被吓坏的年轻人要趁乱开门投降，祈求对方能仁慈的饶他们一命，以至于我们的领主不得不和他的妻子一起去赴死。如果他能让人们对他保持畏惧，那只要下令所有人准备战斗，那他肯定是能活下来的。那群屎蛋的粑粑！他们一边享受着领主大人的恩惠，一边考虑着如何在背后捅他一刀多捞点好处。一群叛徒！废物！伪君子！他们就该…咳咳咳…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

　　瑞哥越说越激动，加上喝了点酒的原因，本就年老体衰的他顿时感觉胸口一紧，大声的咳嗽起来。一旁的派克赶紧起身去柜台拿出了一颗白色的药丸，喂瑞哥吃了下去。

　　“抱歉，今天就让我任性一下吧。假如领主他是个被人们畏惧的领袖，那他的人民就因为恐惧而不敢在危急关头背叛他。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收获带着无尽怒火的惩罚和报复。只可惜他并不是个令人畏惧的领袖，所以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他最终被自己的“仁慈”逼到了绝路，连死在哪都无人知晓。唉…仁慈…一个仁慈宽厚的领袖，如果他想一直保持仁慈的名声，那就等于是在鼓励他的人民在危急时背叛他啊…”

　　是啊，劳伦斯没有一拳开天辟地一脚踏碎虚空的能力，所谓的仁慈不过是勒在上位者脖子上的绞索罢了。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绞索会越来越紧，最后把他的脖子拧成麻花。

　　“那个…很抱歉，瑞哥老爹喝多了，请您不要在意。”派克低下头向零解释道：“他一喝多就爱和人说这套歪理邪说，不过请您理解一下，他毕竟是上个时代的老头了，爱回忆过去也无可厚非。明天我会补偿您一张甜品优惠券，希望您不要介意。”

　　但零接下来的举动结结实实的吓了派克一跳。只见这个早已泪流满面的人类缓缓起身，一手抚胸一手背后，向着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的瑞哥郑重的行了个极为标准的骑士礼。

　　“敬你的忠诚…”零从包里翻出一把魔晶，轻轻的放在了瑞哥面前，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说道：“这是你应得的报酬，我是他…的一个朋友，希望这份迟来的谢意，能让你的日子好过些。”

　　“这样啊…难怪你会那么与众不同呢…”瑞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说道：“你还是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我一个快入土的老东西也用不着。再说我当初被教会那些高大的傀儡给吓得动弹不得，连腿肚子都在打颤，这样的我，完全没资格接受什么奖赏啊…”

　　瑞哥到底是老了，也许年轻时他能一口气干上半瓶酒后生龙活虎的在街上跑一圈，但现在他只感觉眼皮沉的抬不起来，身体僵硬的不听使唤，意识也不太清醒了。他刚伸出手，推了一把桌上的魔晶，便一头倒在了桌上，砸飞了面前的酒杯。琥珀色的酒体失去了杯子的拘束，流的到处都是，甚至还飞溅进了正“咕嘟”作响的火锅里，看的派克也是一阵心疼。

　　“让他好好休息吧，我先回房间了。”零看了看一片狼藉的餐桌，端起酒杯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光，才有些失落的转头向楼梯走去。

　　“抱歉。”

　　“啊？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遗憾。”零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桌上的魔晶是我的房费，也许我会在这住上很久吧。也许…”骑士失格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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