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骄阳（三）

　　“姚简，我之前同你说的有关咱们身份的话你还记得吗？”姚筹给姚简倒了一杯茶，神色严肃。

　　“记得，兄长说过咱们不是属于这里的人，迟早有一天要回去的。”姚简接过茶，根据兄长的眼色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与姚简面对面说话。

　　“我今日给你讲讲这其中缘由，你一定要把我今日的话都牢牢记住了。”姚筹的语气中难得露出长辈般的语重心长。

　　姚简知道她此时不用回答，只是捧着茶点点头。

　　“这世上如果不算我们身边所有房舍器物，不加上山川河流，忽略虫鱼鸟兽，共有六界。这六界从下往上是鬼、妖、魔、人、仙、神。人死则为鬼，鬼方可投胎转世入六道轮回，妖为生物修炼所化，堕仙修炼之后成魔，人得道后成仙，神……”姚筹说到这里眼神黯淡，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停住。

　　姚简虽然听得认真，只是此时此刻的她并没有看向姚筹，而是低头看茶，所以不曾看到姚筹面色有异，只听见他有所停顿，便习惯性地接着问：“神怎么？”

　　姚筹听见问话回神，眼里流露出一种与他桀骜气质完全不相符的情绪，看上去似乎十分痛苦，但还是接着道：“神是在很久之前，也就是你经常在一些书中看到的远古时代创世者们的后裔，这些人生下来便是仙身，三千岁成年。不过神界也和其他五界一样，并非虽有的神都有自己掌管的事务，散神也大有人在。”他略顿一顿，继续道：“凡人一生皆有自己的命数，可是无论妖、魔、神、仙，都没有天命一说。若是仙人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可以选择以渡劫来得到神身，不过此劫一向凶悍，如若不能渡劫便是灰飞烟灭，所以甚少有人为了神身选择渡劫。”

　　“可曾有人渡劫成功？”姚简问。

　　“这么久以来，我只知道一个人。”姚筹看见姚简正低头盯着茶碗，估计姚简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想到这里，他心里竟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当真不想说这个人的名字。

　　姚筹继续讲：“无论是仙界还是神界的人都会居住于九重天上，这居住的位置不光会考虑这人的阶品身份，亦会考虑此人修为。能力越高，身份越尊贵。住的位置也最高。如掌管仙、神两界的天君就住在第九重，反之第一重则是离人间最近的地方。人间自不必提，是六界之人都可以去的地方。妖魔两界如今与地狱几乎合为一处。只不过就如同妖魔欲上九重天必须要有许可一样，神仙欲入地府也需要他们的许可。如若不然则会掀起大乱。”

　　姚筹似乎又一次想到什么，放在腿上的双手微微拳起，面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不过他很快继续说：“至于这六界的历史，回头我找几本书来给你看，我就不在这时候浪费口舌了。”

　　姚筹说完看向姚简，发现她还在盯着茶碗，脸不觉一拉，沉声道：“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是。”姚简浑身一激灵，“听见了！我回头一定会看的。”

　　“不过有一件事我现在要和你说。”姚筹面容严肃，他看着姚简的眼睛提问：“我出去办事这两年里，想来虞祎也教了你不少，你可知道何为内丹？”

　　“姚简不知。”姚简自觉辜负兄长期望，摇摇头，失落答道。

　　“成仙者欲用仙术，必先结丹。”姚筹十分郑重地看着姚简，似乎想要姚简记住内丹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事物。

　　“内丹承载一人全身的修为与灵力，且内丹一人一生只结一次，如若丢失内丹则修为尽丧，空有仙躯也是几如废人。”最后“几如废人”这几个字姚筹刻意加重字音，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如何结丹？”姚简顺着问。

　　“小简，去草坪上，现在立刻开始进行调息。”姚筹忽视掉姚简的问题，直接转而去说另外一件事。

　　姚简向来十分听话，此刻闻言也没有说什么，立刻放下茶碗，在一旁的草坪上坐下后便自觉地开始闭眼调息。刚刚将眼睛闭上，她便感觉到姚筹坐到了她身前，她忍不住睁开眼，看见姚筹也已盘腿坐好，正看着自己。

　　“你只管自己调息，无论我做些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若需要变动只需听我口令。结束时我自然会喊你。”姚筹这话说得如同命令般不容回旋。

　　姚简开始调息的同时，姚筹也已入境，他轻搭于膝上的双手微微张开一点，手心突然腾起火焰般的紫光。他略一运气，那两团紫光便开始向外四溢，仿佛结成了一张大网，将他二人整个包入其中，随即又从顶端的正中心探出一缕灵力缓缓伸至姚简的眉心。

　　姚简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唇色愈发鲜红。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风，这院子里的梅树竟被刮得沙沙奏响。不多时，姚简双手的指尖逐渐冒出红色的光，这些红光如同刚刚被梳理完整的丝线一般，同时一点一点向手心聚拢，终于也腾起如同姚筹手中那般火焰似的光芒，并开始一点点向外四溢。与此同时，紫色的灵力也逐渐向姚筹的手心收回，反倒是姚简红色的灵力开始占据之前紫色灵力的位置。霎时，梅苑里仿佛千百朵梅花同时盛开，浓郁的梅香将两人团团围住。

　　两个时辰过后，这些红色的灵力慢慢收回到姚简的手心中，梅花的香气也渐渐消散。

　　姚筹先一步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姚简，只见姚简双眉微蹙，紧闭双眼，额头上全是汗珠。

　　“小简！”姚筹叫道。

　　似是听见姚筹在叫自己，姚简缓缓睁开双眼，迷茫地看向姚筹。姚筹不看姚简的眼睛还好，这一看心里不自觉地一紧。

　　姚简的双目没有丝毫的聚焦，深棕色的眸子不知道看向哪里。

　　一个人披着一头墨色的长发，身穿紫色长袍，这人眼角眉梢尽是桀骜不驯之色，一张脸颇有棱角却能看出他还是个十分青涩的少年，只是这少年举手投足间竟给人一种高不可攀地感觉。他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白布正在擦拭手里的佩剑。雕刻着太阳与云纹的深紫色剑鞘放在一旁的黑檀木桌上，手里的佩剑十分干净，剑柄以紫金锻造成竹节的样式，剑柄尾端系着长长的剑穗，几乎拖到地上，剑身近剑柄处刻有“沉祟”二字。那人抬头看见姚简，淡淡一笑，脸上的冰冷与孤傲都敛去不少，他冲着姚简招招手，道：“你站在那块干什么？快进来！要看就进来看。”

　　姚简听了嫣然一笑，“噔噔噔”就跑了过去。姚简似乎不够高，站着还没有这人坐着高。她低头看看擦好的沉祟剑，觉得好玩，想要伸手去碰，那人却温柔喝到：“别动！这剑锋利得很，小心划了手，等你再长大些，我也送你一把剑好不好啊。”

　　姚简开心地点头，却又好像是喜欢这剑喜欢得不得了，就跪在地上趴在那人的大腿上仔细地端详这把剑，还悄悄用自己的手指敲剑柄。

　　紫袍男子将擦好的沉祟剑放入剑鞘，塞到姚简怀里，微微笑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就给你抱一会吧！记着不许把剑摔了！”

　　可是沉祟剑的重量又怎么是那样一个小小的姚简可以抱得住的？姚简才把抱住沉祟剑就倒退两步，表演了一记漂亮绝顶的叫做“摔得着屁股摔不着剑”的招式。姚简这一摔把自己的眼睛都摔红了，却把剑紧紧护在怀里，连剑穗都用手举起来防止它沾到地上。

　　姚简可怜巴巴地看着面前人，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却把腰板挺得直直的，仿佛在向他显示自己并没有把剑摔到地上。

　　那人看见姚简摔了先是一愣，随即赶忙过去一抄，将姚简连人带剑一起端到自己腿上，皱着眉问：“摔到哪了？”

　　姚简摇摇头，顺势把剑塞回到这人手里，一个挺身从他腿上跳下来，原地跳了两下发现自己没事，什么话也没说就迈开腿跑了出去。这人拿着沉祟剑还在纳闷，就又听见那一连串十分熟悉的，又急又碎的脚步声，笑意还没在唇边绽开，就看见姚简已经跑了回来，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姚简向前伸出手，手里放着一枚和她手掌一样大的银制竹节卡子，下面还坠了小小一片银色的流苏，她甜甜一笑：“哥哥！我刚刚终于可以自己把头发编好了，我来帮你编一个好不好？”　

　　此时此刻，姚简的眼睛没有聚焦，向姚筹伸出的手中空无一物，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有一股欢快轻松之意：“哥哥！我刚刚终于可以自己把头发编好了，我来帮你编一个好不好？”

　　姚筹的面目表情瞬间支离破碎，失去了所有冷静，他几乎觉得自己不能呼吸，并起双指就冲着姚简眉间点去，大吼：“姚简！”

　　紫光一闪，一切归于平静。姚简又一次缓缓睁开眼，深棕色的眼睛映着阳光，神采奕奕。

　　姚简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却是怎么也抓不住，她定定看向姚筹，轻声问道：“兄长曾说我们不属于这里，那我们是……”　

　　“小简，你不记得了。”姚筹面无表情地陈述，仿佛刚刚那个露出心痛表情几乎发狂的人不是他。

　　他直视姚简的双眼，一字一句回答：“我们生下来就有仙身，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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